最没有想到的人自首了。
天雪在空荡荡的客厅静坐了半个小时,不停地思索,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很离奇,不合常理,不管是龙婆和父亲发生争执的理由,还是最后发生的意外。
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是啊,她没有时间了。
天雪振作起来,进屋换衣,不管是染血的白色婚纱,还是曾经给予她温暖的黑色西装,余生她都不会有机会再穿了。
在去警察局进龙婆前,天雪先去昨晚的宴会厅一趟,有二叔尹浚的权势开路,她很容易就回到了案发现场,昨日婚礼有关的布景全部拆空,强烈的“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既视感。
天雪扫了一眼,便沿着盘旋的楼梯一路而上,她的爸爸就是从这里摔下来的,每走一步,她好像离他更近一些,又更远一些。楼上是休息室,监控显示尹父是昨晚五点和龙婆乘坐电梯来到这一层楼,当时他的身体似乎就已经很不舒服了,龙婆尽力搀扶着他。
婚礼开始的时候,当她被二叔牵着进场时,大概也就是尹父和龙婆起争执的时候。
她走上一条鲜花铺满的道路,而她的父亲毫无察觉,未知死神已经在转角处恭候他了。
天雪尝试还原那些昨晚发生的一切一切。
蓦然,她睁开了双眼,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她赶赴警局,二叔在大厅等她,昨晚事发后,为了查清大哥尹浩是怎么出事的,他很快就调集了各方的势力取证,未料连大哥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得出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龙婆在里面等你,她说要等你来,才肯说出一切。”
天雪点点头,问道:“赵云呢?她妈妈自首了,她知道吗?”
“赵云?”尹浚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正色道:“应该是不知道吧。”他望里看了一眼道,“你先进去见龙婆吧,听她怎么说。”
“嗯。”若有所思的天雪正要进去。
又被尹浚叫住,“葬礼的事情,我来安排,你不用操心。”
“谢谢二叔。”
道谢后,天雪便跟着警官进入审讯室。
龙婆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花白的头发凌乱,眼神却是急迫焦躁的,直到看到天雪那一刻,她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几乎要跪倒在天雪面前,幸亏旁观警官的阻拦。
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天雪心一阵揪痛,自幼她没有妈妈,龙婆就是她的乳娘,给她喂奶,穿衣,哄她入睡,数十年的关心和爱护,她就是她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妈妈。可今天,她的乳娘变成了疑似害死她父亲的凶手。
可龙婆又是如此地年迈体弱,像一颗已经被蛀空了的大树,呜呜咽咽发出风声。
面对这样一个老人,天雪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只好沉默着。
隔着一张桌子,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的龙婆,戴着手铐,擦着桌子,关切地询问:“天雪,你,你的亲事怎么样?”
天雪摇摇头,“不结了。”
龙婆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她不断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你爸爸后面反悔了,不希望你和铁风结婚了,现在你没结婚,你爸在九泉之下一定能够瞑目了。”
这个自称害死她父亲的人,在说着她爸爸九泉之下瞑目的话题。
天雪脸色还是淡淡的,她问:“龙婆,真的是你推我父亲下去的吗?”
龙婆茫然地点了点头,“是我想错了,是我想错了,你爸爸说的是对的。”
“我爸爸说了什么了?”
“你爸爸说,你不应该嫁给铁风,你想嫁的人是童战。”
原来以为自己可以波澜不惊应付一切事情的天雪,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伪装的面具几乎要破碎,她感觉彻头彻尾的心酸,不知道是为了听到童战这个名字,还是她爸爸这么说。
“那些照片……”天雪低下头,尝试稳定情绪,结果说了四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龙婆便接过话来说,她握住天雪的手,慈爱地劝慰道:“天雪,你别担心,你别哭,那些照片你爸爸早就知道了,他不是婚礼当天才收到的,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他很犹豫……”
在天雪筹备婚礼的时候,尹浩就一直呆在书房,成天地坐着,看着窗外的大树发呆。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龙婆也陪着他说话。
好几次后,尹浩终于把那些照片给龙婆看了。
龙婆很吃惊,“这里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尹浩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盯着她的人多了去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注意点,被有心人拍了下来。”
摸着高中时期的天雪,龙婆心生怀念,那是她还很快乐。“都是些老照片……“等看到最近的一张是天雪去探望受伤的童战,那也是天雪提出要和铁风结婚的前一天,依然尝试着替她打圆场:“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告别呢。”
尹浩气得吹胡子瞪眼,“孤男寡女,三更半夜,这还说明不了什么?龙泽山那次加上这一次,她就是和那个小子断不了!”
“现在不是在断了吗,天雪已经决定和铁风结婚。”龙婆怕他血压上来,忙抚着尹浩的后背给他顺气,“老爷你的病可不能发火着急,会伤身的。”
“唉……”尹浩长吁一口气,“这件事要是曝光出去,不仅是两家的婚事要吹,连她的事业也要受影响,我这个女儿真是糊涂啊!”
龙婆这个尹浩这个老顽固的脾气,表面说看不上女儿做演员,实际上女儿的电影一场也没有错过,各式各样的电影海报、蓝光CD都买来藏在自己的书柜了,只是他从来不让龙婆跟天雪说而已。
“老爷,对于天雪和铁风的婚事,你到底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不过就是天雪又在玩弄一个傻小子的心罢了!”
铁风是第二个傻小子。
童战是第一个傻小子。
区别在于,第一个来的傻小子得到了她全部的心思和爱,第二个来的嘛……
尹浩停顿了一会,又道:“铁风是一个好孩子,忠厚本分,是天雪配不上她。”
好脾气的龙婆反驳道,“天雪怎么不好了,我就觉得她是个好孩子,善良体贴。”
尹浩怒瞪了她一眼:“你从哪看出来她善良体贴了,她对我这个父亲从来就没有过尊重,更不必说对铁风这个未来的丈夫了,有的只是处心积虑的利用。”
“老爷你又把话说重了,天雪哪有那么坏。”
“那你说,铁风对天雪是全心全意,天雪对铁风可是?”
龙婆一时语塞,“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未必嘛!我相信天雪嫁了人后,会做一个好妻子的。”
尹浩边摇头边叹气,“到那时候就晚了。”
见他一直愁眉不展,龙婆便问:“那你的意思是,取消婚礼?”
尹浩也不吭声,只是叹气、摇头:“天雪这个性格,也不知道像谁。”她和她妈妈长得很像,但性格却不一样,倘若把妻子比成杨柳依依的春日,天雪就是穷冬烈风的冰雪。
“天雪外柔内刚,样子像妈妈,性格却像你,和老爷你一样要强,少爷却是外貌性格都同。妈妈……”说到这里,龙婆便不敢再说了,瞥了一眼老爷的神色,并无异状,稍稍放心。
却听见他说:“如果天奇没出事,也许我会同意天雪和童战他们两个在一起。”
当年天雪读高中的时候,尹浩就发现了天雪私底下和童战来往的事实,他第一反应就是暴怒,恨童战用花言巧语诱骗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可是无论他如何训斥,被关在家里的天雪硬是不肯松口说断了,童战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找上门来,说要见天雪一面。尹浩二话没说,拿着书房里的鞭子对童战就是一顿打,可他没想到童战硬生生挨了他二十多条鞭子就是没有后退,以行动来宣誓不见到天雪他绝不罢休。
最后还是心疼坏了在二楼看到这一幕的天雪,立马哭着奔下来,跪下来拦在他面前,护着童战,“爸,你要我分我就分,但不准你再打他。”
被打成半个血人的童战,凭借仅剩一丝清醒,拽住她的手,大有宁死不屈的气势:“我不分!”
令号称“铁山”一座的尹浩看着,也有所动容。他丢下鞭子,让管家去叫医生,又让龙婆将天雪带回房。
至于天雪私自溜出去看童战,两人藕断丝连的事情,他就假装不知道吧。只要不影响天雪的前途,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爱情,如果他们长大后能互不变心,他也不是不能成全他们。
谁知道发生了天奇和童心的事情。
“可惜没有如果。”尹浩又道,“我说的这些话,不能透漏给天雪知道。”
他们都知道,看得见摸不着的葡萄,对人是最大的折磨。
龙婆想起往事,也颇有迟疑,“其实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难道真的有放不下的仇恨吗?听说童家那孩子至今也躺在病床上呢,“真的没有和解的可能性吗?当年的事情不是没有查清楚吗,说不定真的是意外……”
尹浩的目光深沉,“就算是这样,也无法改变尹家和童家结下的仇怨,就算我退一步,童家人真的可以不计较吗?过去造成的伤害依然是货真价实,不可抹杀的,就算是天雪嫁给童战也不会幸福,两个家庭的矛盾会成为他们心中永久的刺。痛苦的车轮就会把一切给碾碎,包括坚贞不渝的爱情。”
这就是身为一个父亲的苦心吗?莫说是天雪,就算是龙婆也未必能想到这么长远的事情。
既然左边已经是条死路,那么,龙婆提议道:“那就让天雪和铁风在一起吧,这些年来,天雪过得也不容易,以后铁风会好好照顾她的。”
尹浩没有回答,这个思虑过深的父亲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要为女儿选择怎么样一条路。
在剩下的日子里,他时而对龙婆说,不能让天雪和铁风结婚,没有爱情的婚姻一样不会幸福。时而又摇摆到另一边,“我那个女儿心机很重,也许就是等着我极力反对,她好和童战在一起。她的确是放不下童战的。”
天雪听着龙婆的复述,觉得思路迂回复杂的父亲有些可笑,笑着笑着,还是流下泪来,是为了遗憾:
——原来顽固古板的父亲也有这样可爱而有趣的一面,而作为女儿的她,在他生前,却一无所知。
“到了婚礼前两天的时候,你爸爸依然举棋不定,最后想着,也罢,尊重你的决定,你说要和铁风结婚,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是他还是不放心,让我送了喜帖过去给童战,想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断了,又说是为了考验你,如果见了童战你还没有逃婚,说明你是真的打算和铁风过一辈子了……”
天雪又哭又笑:“我爸犯糊涂了……”
龙婆有些迟钝地答道:“额……谁说不是呢。但我也拦不住他。他的想法一天一个样,到了婚礼那天早上,他又觉得由你二叔牵你进去不合适,应该由他去才对,可是他又觉得自己走路不利索,难看,不想给你丢脸,所以说不去参加你的婚礼了。可他还是偷偷地去了,想在楼上看你一眼,他这个父亲,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走入婚姻的殿堂呢。”
“见到你穿婚纱出来的时候,他又反悔了,觉得不能让你这么嫁给铁风……”
那天晚上,尹浩这个老父亲,像一辆散了架的马车,在走廊上颠簸而急促地走着,任凭龙婆在后面喊他也不听。
“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已经没有了一个儿子,不能连女儿也失去。”
“可是婚礼已经开始了,你现在说不行,天雪怎么办?以后还有人敢要她吗?”
“童战会要的!我知道那小子的性情,挨了我十多鞭,硬是不肯放手……”
“老爷!”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爷摔了下去,他最后一句话还是,‘我这个女儿啊’……”龙婆又一次感激地拍了拍天雪的手,眼眶含泪:“幸好,幸好,你没有和铁风结婚。你爸爸知道一定会很开心。”
天雪深吸一口气,擦干自己的眼泪,她真的,她真的很想相信这个故事,很想相信,在故事的结尾,她的爸爸给予了她从未想象过的,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的爱。她很想相信在故事的结尾,她的爸爸原谅了所有人,宽恕了所有人,包括她和童战。
可是:“赵云也在场是吗?”
动情的龙婆的脸一刹那变得扭曲,她含糊其辞地答:“这是你的婚礼,小云她肯定要来啊。”
天雪又再问了一遍:“我爸跌下去的时候,她在旁边吗?”
“她当然不在!”龙婆强装镇定,稳不住的双手不停地发着抖:“她在楼下,楼上只有我和老爷!”
“如果楼上只有你和我爸,你怎么确定赵云她一定在楼下呢?”
是的,昨晚当宴会大厅的灯光再次亮起时,赵云不在。那么她去哪里了呢?在那样一个蹊跷的时间点。向来和蔼的龙婆说话做事不会有一点过重,她更不会在推倒尹父后畏罪潜逃,除非她根本不知道尹父摔下去了,那为什么她会承认呢?
——只有一个原因,凶手是她宝贝女儿啊。所以作为母亲她甘愿背负所有的罪名。
“她就是不在啊!从头到尾只有我和老爷!”眼见龙婆的情绪愈发激动,警官钳住她瘦若枯枝的两臂,想要结束本次会面。
但是龙婆猛地跪倒在天雪地面前,不断地乞求道:“我已经认罪了,不小心害死老爷的人就是我,我也会承受我应得的惩罚,可是小云她是无辜的。小姐,我照顾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求你什么事情,现在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在我被判刑后,帮我照看小云,她自幼没有父亲,我在尹家工作,一直也没来得及顾虑上她,她在我这个母亲身上得到的爱太少了,我教育得她太少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请你不要宽恕我,请你多照顾她,有什么事情就算在我这个不够好的妈妈身上,不要迁怒她,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小姐……”
最后的最后,爸爸还是女儿的爸爸,妈妈还是女儿的妈妈。
天雪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我做不到。”
被强行拉走的龙婆,依然在声嘶力竭地嘶吼:“用我的命来换好吗?你的悲伤和怨恨,就不能拿我的命来抵消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天雪垂下眼眸,用沉默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
判刑结果还没有出来,许多媒体已经争先报道,刊登了龙婆陈述罪行的详细说明,大部分人认为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对于这个辛辛苦苦服饰雇主的年迈仆人应该给予宽容,而非重罚。
另一方面,关于天雪和铁风取消婚约这件事也连连冲上新闻热搜,公众对此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不少人批评天雪是脚踏两条船的绿茶婊、自作自受,批评铁风愚蠢与狼谋皮,批评童战甘愿做“男小三”,不一而足。更有甚者,认为龙婆是为天雪顶罪,害她父亲跌入万丈深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个桃花缠身、不知检点的女儿。
关注与议论持续到尹浩葬礼的那一天,仍未有减退的趋势,不少记者仍围在灵堂外,对着穿黑衣戴白花的天雪不断抓拍,后来的童家兄弟,铁风,只要是他们笔下故事沾边的角色,他们就绝不放过。
奈何天雪只是充当主人,脸色平静地对所有客人鞠躬致谢。不管是铁风,还是童战,并无什么不同。
就在冒雨守候外面的记者觉得今天可能没有什么收获的时候,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前来悼唁的女主持人赵云,被尹天雪赶出来了,而且是毫不留情地,冷声冷气地,“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来。”
旁观者不知情尚且觉得天雪强势,赵云柔弱。知情者也觉得天雪做得太过。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赵云哭得梨花带雨,“就让我去送一下尹伯伯吧。”
冷酷的天雪不为所动:“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送我父亲的吗?”
“什么?”赵云无辜地眨着眼睛,似乎不明白天雪在说什么。
“我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所有人都会被你假装的外表所欺骗吗?”
大雨滂沱,几乎要要淹没天雪的声音。
“可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天会知道你做了什么!”尹天雪严厉的声音让那些向来以为她温柔婉约的人吃惊极了。更如同恐怖片一样的剧情是,天雪举起了雨伞,一下又一下抽打在赵云身上,“你妈妈就在牢子里呢,她说她不会教女儿,没把你教好,求我照顾你!是啊,她不会教女儿,我会教,她不敢打你,我替她教!”
众人这才明白赵云就是龙婆的女儿,她的母亲害死了天雪的父亲。
这是一场受害者家属对凶手家属的审判,没有人有权利去阻止。
“啊!”赵云便挨着打,边逃窜似的躲进雨里,可是天雪并没有放过她。追着打了她一下,又一下,被迫挨打的赵云怒气更重,索性就不再装了,“尹天雪,你疯够没有,这是你爸的灵堂前,你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
“就是因为在我爸面前,我才要教训你给他看。而你,竟然也敢来这里?”
尹天雪指着尹浩的遗像,但赵云脸上却没有半分愧疚。
“怎么不敢来,尹伯伯生前对我极好,远胜过你这个亲生女儿,我怎么不敢来,说不定他想念得我紧,反而不想见你这个败坏家门的女儿。”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天雪明白让脸皮有墙那么厚的赵云主动地承认她的罪行是不可能的,便说:“那就由我这个亲生女儿,尹家新任家主,送你一个字:滚!”
赵云找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尹浚,没想到他对争名夺利这么不敢兴趣,只好转变思路道:“就凭你这个八年前就被众叛亲离,剥削‘尹’姓的丧家之犬?”
天雪的眼睛微眯,“你要跟我提八年前的事?”
“怎么,你不敢提吗?”赵云粲然一笑,对着在场的人介绍道:“要我跟大家说说,茱莉亚和罗密欧的故事吗?尹天雪是怎么和她杀兄仇人的哥哥在一起的故事吗?故事的男主角也在现场哦。”她走到童战面前站定。“你的哥哥的尸体至今还没有找到,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和童战旧情重燃了吗?尹伯父死后,怕是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天雪自始自终也没有都没有看童战一眼,而是快速地打断赵云的话,“何必说得那么生疏,你不认识我哥哥吗?”她咬字极重,“你流掉的孩子不就是他的吗?”
赵云变了脸色,她没有想到尹天雪比她更残忍,“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你最清楚不是吗?为什么我爸会疼你胜过我这个亲生女儿,不就是因为你是我哥的‘遗孀’吗?没过门的妻子能够叫做遗孀吗?未婚先育……”
“天雪,够了!”听不下去童战才出声呵斥,什么时候天雪变成了这副模样,毫无负担地欺凌弱小,无所顾忌地揭人疮疤,将所有的愤怒和怨恨一同倾泻。
“够了!”另一个声音来自于赵云,她越听越心虚,这才明白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成为尹天雪捆住她的枷锁,她走进了名为自己话语的陷阱,只能苍白地辩解一句:“不是这样的。”
天雪不知节制,继续进攻:“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爸要将遗产留给你啊,今天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步步紧逼。无路可退。
仓皇无措的赵云跌落在水里,习惯性地摆出一处楚楚可怜的模样,这个时候只能哭了吧,只能先示弱了吧,先熬过这一关后再来解释,绝地翻盘。
尹天雪,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赵云将狠厉的眼神和恶毒的心思暂时藏下。
而天雪却把这一切都摆在了人前,她站在雨里,居高临下地睥睨赵云,宛如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童战忽然觉得她好陌生,她的眼神,她的笑容,她过分冷酷的话语,全都是移植于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就算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也好像只是在传递一个信息:
“我已经不是八年前的尹天雪了。” 不再是你认识的尹天雪。
一颦一笑逐渐模糊。
尽管面对着面,可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心了。
隔着岁月的河流,人世的纷扰,他和她终究是断掉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