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最后,童战也没能和天雪说上话。
回去的路上,大家沉默不语,没有人主动提起葬礼上的事,直到下了车各自回了家,晚上的时候,还是童博主动找童战聊起天雪。
“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童博自高中认识尹天雪,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她的聪慧与冷酷。就是他这个傻弟弟不知道,把她当作仙女供着。他不便明说,又害怕天雪玩弄童战的感情,于是一直隐隐反对他们在一起。
后来等到他亲眼看到了,所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天雪几次为了童战跌倒尘埃里,爱弟心切的童博这才认可了她。
他相信,天雪愿意为童战做一只慵懒的小猫,尽管猫也有伤人的利爪,但是天雪会藏得好好的,绝不会让她的傻狗知道。毕竟女孩子都是很爱美,很在乎自己形象的(傻豆豆除外),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男孩面前。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纵使像同步波这样的坚定无神主义者,也会感叹,天意弄人。
若是上天有意让天雪和童战跨越巨大鸿沟,冲破重重阻碍在一起,为何又让他们在八年前的那个夏天走散。
若已经注定两人今生无缘,就在他们都已经准备放下时,又将天雪的人生破坏得彻彻底底,千山暮雪,童战又怎么忍心让天雪只影前去?
人生如只如初见,定格最美好的一面。
而非撕下脸色,露出血淋淋的事实。
葬礼上的天雪,像是一个黑色幽灵,不再是平时那副冰雪凝结成的美丽,童战也许吓到了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雪。
所以童博问童战:“你是不是对尹天雪很失望。”
他倒不是想表现自己多有先见之明,只是担心自己这个傻弟弟会受伤。
但童战撑着脸沉默了很久,任风吹起他的长发,最后还是摇摇头,几近曲折地回答,“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童博心下了然,道:“天雪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令他意外的反而是,童战很平静地答了一声:“嗯,我知道。”
不像是失望,更像是心痛。
“……你还爱她吗?”
童战注视着大哥,目光不改少年的清澈诚恳,“我想帮她。”
“那帮她是因为爱吗?”童博追问道。
“我就是想帮她。”童战强调道,他不再想用爱去联系他和天雪之间的故事,避免失去爱,就一无所有。
童博也在审视童战,虽然迷茫得看不清内心,但是倔强得像一头十条粗绳也拉不回来的大黑牛:“你还没有回到我的问题,童战爱尹天雪吗?”
童战本以为自己会重复上一个答案,可脱口而去的却是:“爱。”究竟是真心意的暴露,还是习惯成自然,童战自己也不能分辨。他有些尴尬,“对不起,哥!”
童博只是照常温和地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喜欢谁都可以,想和谁在一起都行,只要你能幸福,大哥做什么都愿意。”
“过去的事情……”童战欲言又止。
但童博只是摇摇头,“过去的事情就当作过去了吧,再计较也没有意义,人应该向前看,向前看才会有幸福的可能性。”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当然,有些人并不能那么快地走出来。”他说的自然是天雪。“如果你真的还想和天雪在一起,你应该牵着她的手,走出过去的阴霾,你明白吗,童战?”
童战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两兄弟相视一笑,默契地望向天上的明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童博说。
童战做了一个梦,不过梦醒的时候,他就忘记了。
他是阿仇的电话吵醒的,电话那头的人兴奋得不得了,东扯西扯没个正经,半天都没有说到主题,直到童战威胁要挂电话,阿仇才吞吞吐吐说出打电话的初衷是为了向珠儿告白。
原来,珠儿来到花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遇上了许多事情,回家的事情一拖再拖,如今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去了。
阿仇必须要在此之前,确定两人的关系。便打来电话找童战商量。
“直接告白不就好了吗?”童战不解地问。
“……我要是你,直接告白,说不定珠儿也就答应了。但战哥,我又不是你好不好,珠儿可没那么喜欢我,我必须精心筹划,争取一击必胜!”电话那头的阿仇信誓旦旦,时而踌躇满志,时而忧心忡忡。
一腔热血的劲头倒是让童战很羡慕。
他也曾经是这样狂热的少年,狠不得把自己的一颗真心都挖出来给所爱之人。
“……行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就直说吧。”
“行嘞,战哥,你今天到我家来,好好跟我筹划探讨一番!”
童战想着自己因伤病没有训练,也是无事索性应下了。
下午到了阿仇家,才发现Iphone也在,他们两个在楼下商量事情也能听到她在楼上练歌的声音——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阿仇悻悻地说,“战哥,幸好你没有娶我姐,不然以后有你好受的。”
童战不置可否,转而道,“珠儿可是个好姑娘,你以后要是辜负了她,别说豆豆不放过你,我也要找你算账。”
“诶哟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想着以后了,还我辜负她,诶是我主动追求她,要辜负也是她不要我,哪有我辜负她的份。”阿仇一脸委屈,挥动自己的小本本:”战哥,你可别太离谱了,你今天来可是为我出谋划策的。”
童战被他逗笑,“是是是,可出主意这件事,我还真不在行。”
阿仇拿着笔在本子上漫无目的地涂涂画画,“好歹是你忠实的天下第一号粉丝,你也没有一点了解,真是的!亏她那么喜欢你,哼!”
好心来帮忙还挨骂的童战不乐意了,“嘿,要我了解珠儿,那还要你干嘛?告白是你一个人的事,我肯陪你一起烦就不错了,知足吧你小子!”
阿仇陪着笑脸,给他倒茶,“好战哥,好战哥,你就帮帮我嘛!”
童战抿了一口茶,一时间倒是没有思路。“要不叫豆豆来帮忙,她想法挺多的。”
“不行,她泄密了怎么办。”阿仇将笔放在鼻子和嘴之间,“战哥你再想想吗?就,如果你喜欢一个女生怎么表白。”
深信不疑的童战答道:“直接表白。”
“呸,你这也算答案吗!”阿仇万分嫌弃。
“怎么不算。”
“女孩子都是喜欢惊喜,喜欢浪漫的,战哥你到底懂不懂啊。你就不能想一个新颖的有形式感的告白吗?”
“形式感?”
“就是那种场面很盛大的,万众瞩目的,万人期待的,女孩们会感受到自己被重视,在那种热烈的氛围中难以拒绝的。”
童战越听越奇怪,“你这不是有想法吗,你还问我干嘛?”
“我就是想问你珠儿喜欢什么形式的吗?”
童战唯一想到的是足球,“在足球场上告白怎么样?”
阿仇咽了一口口水,笔都掉下来了,“我不会踢足球啊。这行吗?”
“怎么不行,”童战开始描绘,“在一片绿茵中,你穿着球衣跑向她,别人问你这次球赛的获奖感言,你却说,我爱你女朋友……”童战停住了,因为他不知不觉把自己的梦说出来了,这是他不敢说,不敢做,不敢实现的梦。
而阿仇一无所觉,信服地把童战说的每一个字都抄下来了,还不忘给童战竖起大拇指,“诶哟,战哥不错嘛,挺会想的,刚刚还说不会!”他如获至宝地抱着象征未来幸福的小本子站起,亲了好几下,“我去找我同学帮忙,就定我们学校的足球场了!”
他冲出去打电话了。
留下童战,怅然若失地笑笑。
等到Iphone下楼喝水,阿仇还在外面和他同学滔滔不绝地聊着他的告白大计。
Iphone和童战简单地打了招呼就准备上楼,又折返回来问,“喂童战,你和尹天雪和好吗?”
她穿着黑色背心和短裤,外披一件花衣,看上去极为清凉,头发这次挑染成黄色,脸上的金色眼影闪闪发光。
童战倒是没有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有些不适意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Iphone听了眉头大皱,坐了先前的阿仇位置,和童战更近了些,“不应该啊,你们最大的阻碍消失了,额请原谅我这样说,原本不是她爸爸不让你们在一起吗?现在她爸爸都不在了,还有什么阻止你们两个在一起的理由吗?”
童战很难和她去解释,内心更加郁闷,“我联系不上她,她不愿意见我。”
这就是他和天雪的后续故事。
“这是难免的嘛,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处在娱乐圈中心漩涡的Iphone了解各种热点,包括葬礼上天雪打赵云的来龙去脉,她倒是不介意,反正她本来就觉得赵云这个假菩萨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能理解天雪吧?”
“嗯?”童战不知道Iphone指什么。
Iphone这才把自己第一次遇上天雪时发生的事情说了,“有很多女演员欺负她,还远远不止这些,这个圈子的水很浑浊的,有文章不是说她很早就和家里面的人闹翻了,自己去读的艺术大学,我觉得她一定很不容易,她一定吃过很多苦,所以你不能期望她永远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尹天雪。”
这的确是童战所不知道的尹天雪,就算是在龙泽山那天晚上,天雪也总是避重就轻,轻描淡写的,很多事她不愿意让他知道,他就不再问。并不代表他不关心,不在乎。
“怎么了?”Iphone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童战回过神,“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个。”
Iphone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本女王没让你想到的事情还多得去了。怎么你后悔了啊,后悔之前没有选我?”她仰起脸,轻蔑地笑到,“可现在晚了,来不及了,你就后悔去吧。”
童战对这样的女子甘拜涂地。
“请你们去看我排的音乐剧,让豆豆、珠儿、童博、月牙都来吧,
你把天雪也叫上,这是你们给我的礼物,也是我给你们的礼物。”Iphone扔下一沓贵宾席的票,抱着手,神情潇洒,再甩一甩衣,高跟鞋的声音滴答滴答,她正在上楼去。
是夜,童战走到天雪的家门口。那间房子的外观像极了水月挖过来的一角,若是十七岁的童战一定连等待门铃回复的耐心都没有,就想翻过墙去找天雪,抱住天雪。
可现在的童战,连摁响门铃都犹豫。这并非是一个少年人想向喜欢的女孩示爱的所需要的勇气,而是心绪复杂,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勇气。
几次举起手,几次放下手,童战仍是没能重拾那份勇气,于是背靠着墙,无奈地嘲笑自己的怯弱,望着天上的朗朗明月,晚风里依稀有隔墙飘过来的花香,他尝试整理一下自己的语言。
“天雪……”何以到了说出这个名字都会颤抖的地步。
他鼓起本就不多的勇气,“Iphone排了一个音乐剧,让我给你送票,我想你会感兴趣的……”是说这个吗?
“你……最近还好吗?”近乡情更怯。
“赵云的事情,我……”他想说的是这个吗?
童战叹息一声,有些挫败。幸好天雪没看到他这副傻相,他依着墙壁,蹲下身子,用很低的声音说自己的心绪:
“在我住院的那段日子,有一个陌生男人曾经来看我,他说是自己走错了病房,我只是觉得他有几分眼熟,没有怀疑其他,直到知道你要结婚时,我才知道那个男人是铁风,我想他大概是出于一个现任对前任的好奇,所以来见我一面。尽管我知道尹家寄喜帖给我是想让我死心,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我也想见一见他,见一见那个会给天雪一生一世幸福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我当然也看到了你……”
长时间的停顿。
“如果没有那一场意外,我真的能说服我自己去祝福你,祝福铁风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但你终究没有和铁风在一起。前些天在葬礼上,铁风告诉我,那一天,是天雪让他去看我的,我才是天雪关心的人,她最放不下的人。那一刻,我真的很高兴。”
童战笑了,有些惆怅,有些辛酸。
“但实际上,自始自终,你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就像是我前面听到的话,我的欢喜都是假的。我真的猜不透你的心思,好像我越靠近你,你就会越抗拒我,我变成了一个一点也不了解尹天雪的童战。”
又是长时间的迟疑。
“你对赵云做的那些事,让我很意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恨意,我不是苛责你,在这件事情上,你失去了父亲,所以我不想说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感同身受这个词不能成立,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很想走过去握住你的手。”
童战忍耐着,握紧自己的手,继续说下去。
“去握住你的手,抱住激烈得就好像破碎掉的你,伤害别人是自己也徒手握着刀刃。”
他的眼中也有泪光。
“我,我,想要知道,你的手有没有受伤。”
“……你的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的伤痛,不能给任何人说,也不能被任何人理解的伤痛。”
童战沉默着,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我来这里,”他再一次鼓起勇气,“只是想问一句,你还好吗?天雪。”
“我能不能,成为你的安慰呢?”
好不容易把心事吐露个一干二净,童战如释重负,他起身按门铃,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百万分的小心翼翼。
无人应答。
再试。
门铃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孤零零,被风一吹就散了。
童战失笑,摇头笑自己的傻,原地停留了会,收拾心情,离开这个萧索的街道,夏日余热将尽。
天雪视角
一墙之隔,坐在千秋上的天雪,静静地听着那些话,她起身走到门边,终究还是没有开门。
……
葬礼结束后,赵云还想和尹浚说几句话,天雪一出现,她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天雪面容冷峻,“这段时间,她大概会找你很多次吧!”
尹浚看她面色平静非常,似乎早就知道他和赵云在一起的事,他这个侄女对他还是不信任啊,多少心下有些不适,摆出二叔的架子,“你放心吧,无论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只要她做了有害尹家的事情,我绝不会帮她。这一次虽然是她的母亲,但她这个做女儿的,也理应该跟着遭殃,这就叫做连坐。”生性残忍的二叔信奉的就是这样一套“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前他也是这样对付童家的,现在只不过用在了他的情人身上。
“赵云要是肯替龙婆承担一些,天雪也就认她孝心可鉴,放她一条生路也说不定。就怕她不仅不敢同甘共苦,还想要将所有责任一推了之。”
闻言,尹浚眉头一蹙,觉得她话中有话:“天雪,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雪便问他,“二叔,你真的认为是龙婆把我爸推下去的吗?”
“怎么,她都承认了,还有假?”
“这世界难道就没有定罪一说吗?”
“顶罪,她为谁顶罪?”话一出口吗,联想到天雪今天的异常,他很快反应过来,不由面色一凝,“你是说赵云?她是为了赵云吗?赵云才是罪魁祸首?”这一系列推理让尹浚一时不能将所有故事组合起来,“这是你的猜想吗?为什么?”
“我有我的原因,二叔,请你相信我。”也许二叔从来都是利益至上,少有为了感情冲昏头脑,但至少他还是在乎尹浩这个哥哥的。天雪对这个判断还是自信的。
尹浚凝视她良久,道:“如果你真的还有所怀疑,这件事我们可以再彻查一遍。”
“彻查?且不说现在龙婆已经认了罪,我们找不到什么证据,就算抓了赵云又能怎么样呢,凭她的演技,搏得同情,拿一个轻判,何其容易。”
“那就由我们自己动手,如果真的是赵云害了大哥,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他的目光凛冽,宛如寒刀,杀心已起。
天雪摇摇头,“倒不必杀了她,那样对于她来说太痛快了,我要慢慢地折磨她,一点一滴地毁掉她。她越是在乎的东西,名誉、事业、财富,我越是要叫她失去……”
他们家这只小狼,终于露出了她的本性,和忠厚板正的大哥,天真烂漫的天奇完全不一样的特质,尹浚还是很乐意看到这一种变化的。
他本来就赞成由天雪来继承尹家的基业。
“那遗产的事情呢,需要我插手吗?”
“拖着她就可以了。只要有这笔遗产,赵云她就不会放弃挣扎,那样就算她不想和我斗,她也必须要和我玩。”
尹浚看着从头到尾散发出一股阴冷气息的天雪,更加欣慰,不由鼓起掌来,“看来恨是我们前进的重要动力。”
这时月牙过来,“二叔好。”打断了这一场带有血腥气味的谈话。
尹浚点点头,整了整衣服,从容离开,给了月牙和天雪说话的机会。
“对不起,天雪。”月牙脸上尽是歉意,“如果不是我当时让你去医院看童战,你就不会被拍到,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了。”
雨已停,她们走到殡仪馆外的湖边,树木葱绿,湖水深碧。
“你只是想帮我,又怎么算是害我呢?”天雪顿了顿,“我本来也是想去看他的。”
月牙并看向她,天雪的脸和湖水一样幽深而平静,“这么说,你还喜欢童战?那你为什么对童战这么冷淡呢?当时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你也肯去见他一面,现在就算你们再在一起,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你们了,不是吗?”
穿着黑色礼服,戴一朵白花插在鬓间的天雪,遥望远山,想着的却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她想起很久之前和晓光看过的张国荣电影。
《白发魔女传》,梁羽生的书改成的电影,讲的是名门正派弟子卓一航和魔教妖女练霓裳的爱情故事。几经波折,几经磨难,几经误会,几经伤心,玉罗刹练霓裳一夜白头,便离卓一航而去。实在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纵使再成爱侣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天雪对月牙解释道:“童战虽然从未像卓一航一样负我,我亦没有像练霓裳那样白了头,但一切故事隔了八年,许许多多的事情终究是不一样了。”
“你真的不再喜欢童战了?我要听一句实话。”月牙执意要问这个问题。
如果还是十七岁的尹天雪,她会义无反顾地长逝入君怀。因为她这只过分疲惫的鸟儿只愿意在他怀里降落。她真想再做一次那个能在童战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一次的尹天雪。可是面对月牙的询问,天雪只是选择了摇摇头。
她张开手,向着湖中水,水中天,天中云。“月牙,我飞不起来了,我的过去,太沉重了,黑暗裹住了我的翅膀,我的痛苦和怨恨都太沉重了。我已经飞不起来了,哪里也去不了,自然也不能降落在谁的怀中。”
“天雪,你真的要放弃童战吗?”
“这是我的命,也是我选择的路。”
……
是夜,晚风微凉,天雪在空旷的尹家新宅里,像是荒野上的一只亡灵。
她关心那些花儿,和她一样,无缘无故来,无缘无故哭,无缘无故死的花儿们。
紫色的花,粉色的花,蓝色的花,黄色的花……
天雪抚摸着那些轻柔的花瓣,不免想到了: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这些花该怎么办呢?她们会自顾自地开放枯萎,还是会有新的主人照料,还是被无情的大手连根斩断。
“天雪……”
喊她的名字,把她从那么空灵的世界里唤醒的声音,本身也是一种虚幻。
是月亮在叫她吗?
天雪起身,望着月亮,被隔在墙外。
“天雪……你最近还好吗?”
是这一声,才让天雪确定了这是来自于凡间的声音,不是她的心底,就在一墙之隔,那个人。
心,宛如,被风吹的微微颤抖的花朵,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流泪。
“……感同身受这个词不能成立,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很想走过去握住你的手。去握住你的手,抱住激烈得就好像破碎掉的你,伤害别人是自己也徒手握着刀刃。我,我,想要知道,你的手有没有受伤。”
“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一句,你还好吗?天雪。”
“我能不能,成为你的安慰呢?”
那个声音,消失了。
被风吹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童战,童战……
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的灵魂,困住了自己爱情的翅膀。绝不可奔向他,抱住他,将所有的委屈全部泄露。软弱,她不能接受一个软弱的尹天雪。黑暗,她怎么能让童战爱上一个黑暗的女人。
她复仇的怒火,她父亲的冤屈,该由谁的鲜血和泪水来洗礼呢。难道真的要童战和一个满手鲜血的人在一起,活在阳光下,假装不再黑暗里?她可以吗?她能够容许这样的自己吗?
不是已经决定放弃童战了吗?就放他走,放他去更广阔的天空,邂逅更清白无瑕的女子。
可是童战,童战,童战。
泪已决堤。天雪还是冲了出去。她明明知道,天下之下,没有第二个童战,她明明知道,自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弃他,已经太迟了,不是吗?
然而当她推开门,一双伤心的眼睛望出去,找到的却是另一双焦急的眼睛。
童战!
童战……
童战。
思慕,持续了八年的思慕,未曾断绝。
童战红着脸,他也是跑回来的,吞吞吐吐地,费力地表达着自己:“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好像能听到你的声音似的,我想我可以再等一会的,想着再等一会,也许你就会回来了……”
天雪却前一步在他话说完前,扑进他的胸怀,流着泪,一言不发。只是纵使跟他如此贴近,心的距离也不能靠近哪怕一毫米。她的心里仍是那个空落落的深渊,再怎么叫唤,也不会有人听到里面的声音。
“天雪……”童战不知所措,所有装有情感的瓶子一同打翻,他分不清自己是喜还是悲,是酸还是涩。
理智逐渐回笼,天雪迅速退出童战的怀抱,“童战,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过段时间我就会出国,再也不会回来了。”
童战更加黯然,只是天雪并不回应他的眼神,“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会回来了。”躲闪着,决绝着。
“我可以等,你给我一个时间。”
“我说我不会再回来了!”天雪气愤地看着童战,声音中尽是恼怒。
童战面色是一样的坚毅,他也被天雪气着了,把音乐剧的票塞到天雪手里,“我会等你的。”
不考虑后果的,孤注一掷的。
不愿意听她说更多违心的话,全部都是谎话。
所以他转身就走。
天雪忍者不哭看他远去的背影,在她目送的视野里,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这不是她想要的吗?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这么多酸楚。
捏着票的手不由攥紧,她低下头,泪水落到票根上,打湿了上面的最后一个字。
“水月之梦”。
“贵宾区的那两个位置还没有人坐吗?”
“嗯,应该是没有来。”
Iphone边接受化妆边询问道,助理的答案让她心里有些不安,童战和天雪到底会不会来啊。心下想着这个,便无心听其他人八卦赵云的事情了。
——知名女主持人深陷债务危机,因崩人设而被粉丝泼硫酸入院。
剧场外,粉丝检票入场。
“Iphone姐以前的歌都是偏摇滚、说唱,她说这一次会尝试一下国风,好期待啊!”
“我还听说这一次音乐剧的灵感,来自于”水月之旅”……那个水月你知道吧?”
“就是那个已经被淹没的小镇吗?好可惜,我还没有去过,它就从中国地图上消失了,呜呜呜……”
“我说的是那个Iphone和童战闹绯闻的水月……”
“追夫勇敢行,我们Iphone姐太飒了!爱了爱了!”小迷妹直接星星眼,沉醉道。
“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嘞……”
她们当然不知道,她们口中的襄王正和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在角落对峙。
“我们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不进去吗?”童战问天雪。
天雪久久地垂眸不答,童战便动了动眼角,横下心拽她进去。
可是只要天雪将手搭在他手背,他就没有了脾气,“好嘛,你说你想要怎么样吗?”
天雪勉强微微一笑,声音还是温和的,“童战,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哪一个?”
她松开了他的手,他的目光便追随着跌落。
“我们曾经约定过,如果我们两个失散,你会天涯海角地来找我。你记得有这回事吗?”
童战目光一滞,他自然记得这件事,他只是不明白天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而已。“嗯。”所以呢。
“我们试一试吧。”天雪轻抚着耳边的发,退后了几步。“如果我们在这里失散,我们还能重新找到对方吗?”她低头静默,“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今天十二点之前,老天一定会让我们相遇的。如果我们……我们……上天注定我们两个无缘,那我们就不会遇到。”
“天雪……”
天雪像是用哀求般的眼色看着他,“就让我试一次,让上天来决定我们的结局。”
童战摇摇头,“上天不能决定我们的结局,只有我们自己,能决定我们自己的结局。”
天雪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中的坚硬几乎要被触动,可最后她只是说:“那……就请你找到我……找到属于我们两个的结局。”
说完话的那一刻,正好有人从他们之间借过。
童战便只能看着她又一次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她的长发像是永远无法紧握紧在他的手,徒留他无尽的落寞怅惘。
……
直到进场时间终止,仍有两个显眼的位置空着。观众们无暇东顾,以热烈的掌声迎接表演的开始,红色的帷幕拉开,灯光暗下。
【旁白:你是不是也有也有感觉?去过很多的地方,遇见过很多的人,发生很多的故事。你却觉得你只是一个旁观者,身无所寄,灵魂无处皈依……】
女演员上场,她经过繁华的城镇,和游玩的一家四口擦肩而过,和街边小贩谈过话,和海边的渔夫,山里的守林人闲聊,面对热情邀请的时候,她总会选择先退缩。
最后她来到一座石像前,石像仙女手捧石镜,目光仁慈,她伫立良久,目光仿佛是被吸住了一样,情不自禁触碰的那一刹那:
【歌声起:尘封的灵镜斑驳点点
水月仙子身子翩跹
指尖生花处一梦千年
浮光掠影前世现】
(Iphone的歌声坚定平稳,先是低沉后是高亢,感情充沛,极富穿透力,非常地打动人心,不少粉丝捂着嘴赞叹。)
同时,舞台上的女演员晕厥似的后退一步,一脚踏空,竟直接落入水中。她的水中挣扎,黑色的发丝凌乱,橘黄和青绿色的衣衫在蓝色的水中翩然,就好像坠入水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蝴蝶。
(在众人的惊呼下,伴随的空灵的歌声,舞台又一次关闭了所有的灯光)
【旁白起:在梦中,我梦到了我的前世……】
灯光起,那是什么样一个时代啊,比亘古更为遥远,刚从野兽进化而来的人类,披着兽皮,以打猎采摘为生,分工合作,团结一心。
(音乐变得急促。)
【歌声起:洪水扑向灰灰的天地
最后又余下什么印记
传说那里有不死的天神
乘着风手执千古的封印】
(歌声沉厚,不带一丝感情像是俯瞰众生的神灵屈尊降贵)
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大水,竟然是来自山之顶的天池,由神明引发的祸端。
愤懑的族人们精诚直至,手拉手,臂挽臂,高歌前进。
(在这样激昂的气势下,音乐又为之一转,转为轻柔优美,无忧无虑)
【歌声起:佼佼佳人汉广之畔
风之萧萧雨之寥寥
思之不见佳人不还
汉广之畔埋吾相思
佼佼佳人汉广之畔
花之燎燎云之牵牵
思之不见佳人不还
汉广之畔植吾相思
佼佼佳人汉广之畔
花之燎燎云之牵牵
思之不见佳人不还
汉广之畔植吾相思】
有两天女戏水天池,面容姣好,举世无双,身姿轻盈,轻云蔽月,笑语盈盈,摄人心魄。
(伴随着清扬的古琴声,Iphone的歌声柔和到了极致,带着少女的情思,唱出了所有的爱与羞怯)
然而天女一时兴起的游戏却被闯入的凡人所扰,族人们质问天女为何要惊起滔天巨浪,侵袭山下的部落,黄衣天女不满凡人的粗鲁蛮横,两方一言不合就开战。
黄衣天女依仗神人之力,睥睨凡人,但受限于私入人间,害怕天帝知道,故不敢全力以赴。奈何轻敌之下,被族人领头一男子以弓箭射伤手臂。遂发狠,托起天池之水,几欲倾覆人间。
蓝衣女子恐事情闹大,一发不可收拾,急携黄衣天女飞天而去。
射箭男子发箭追赶,一前看一回眸,两人仅打过一个照面,两天女即入穹之扉,而箭射中蓝衣女子腰间配饰,落地即为石镜,被射箭男子所拾得。
【旁白起:一个是上神,一个是凡人。一个是天女,一个是族长。他们在水火不容的情况下遇见了,可心就是动了,念就是起了。爱情就是,半点也不由人掌控。】
那一个英勇善战的族长啊,心慕于那个他仅见过一面的蓝衣天女,阻于天地之隔,人神之别,惟有常怀石镜,以寄相思。
而每当夜里他手执石镜,追忆他一生只有一次的心动时,天女也借着月光,寻找她遗落的配饰,目光最后却落在了他身上。
【歌声起:月总是悄悄挂天边
潮推着一年盖一年
该明白天机能猜不能变
今后看月亮你要看清
阴晴圆缺是我表情
虽说万千年是个考验
不会怨天心中明白
永恒就在眼前】
一人一神就这么彼此守望了数十年,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实现了永恒的爱恋。
直至终生未娶的族长病死,天上的月亮忽然暗了些,几千个日夜吸收月光灵气的石镜终于凝成了一个镜灵,依稀是那蓝色天女的模样。
只是那个爱慕他的少年人,自始自终都无缘得见。
(灯光暗下)
【旁白起:你问我是谁?我是那个天女,还是那个少年族长,还是那一块石镜?其实我谁都不是,我和你一样,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却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故事。】
(灯光亮起)
【旁白起:你问我故事的后续,他和她的故事?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如果你硬要让我讲的话,我只有一个美好的希望。】
音乐起,城市的喧哗,拥挤的人群。
【歌声起:海的思念绵延不绝
终于和天在地平线交会
爱如果走得够远
应该也会跟幸福相见】
男女演员上场,遥远对望,相视一笑。
台下观众回报以潮水般的掌声,有人赞叹表演的精彩,有人爱极了天籁之声,有人为仙凡之恋而遗憾,甚至还有人小声地议论:
“我觉得Iphone一定喜欢过童战……”
“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
童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他经过喷水池的时候,看到有小孩子在吹泡泡,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小时候三兄弟玩耍的时光,那个时候他们没有钱,隐修也忙,他们周末的娱乐活动就是找块空地踢球,或者去找个池塘游水。
童心是水性最好的人,他可以在水底闭气很久,遇到再大的激流也不害怕,游多久也不会疲惫似的,但是童博童战在场的时候,他就喜欢粘着他们两个哥哥,像是突然从水下钻出来吓他们,或者舀水撒向他们,有时他也念先头在学校学过的诗,总是改得乱七八糟:
“呃呃呃,童心向天歌。白手浮绿水,划水拨大哥……”
他天真烂漫地笑着,身子浸在水下,只留半个小脑袋,张着黑不溜秋的眼睛,像小鲤鱼一样不停地吐着水泡泡。
这个画面一记就是一辈子。
童战走到榕树下的时候,看到一对青年情侣,大概还是学生,素面朝天,穿着简朴,但是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天雪,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个夏天没有出事,天奇好好的,童心也好好的,他们之间故事的结局是怎么样呢?
他们会一起读大学,运气好的话就会在一个城市,那就天天见,就算是运气不好的话,也要跋山涉水去相见,他会去兼职赚钱,给天雪买裙子,和她一起去看电影,他们会散无数次步,清晨与黄昏。
毕业的话,他怕是等不及和天雪结婚了吧,只要尹伯伯同意的话。
他们会同居,不,也许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同居了吧,他会做菜,他可不舍得让天雪弹钢琴的手碰水。要是每天早上看到的第一眼是她,每天晚上看到的最后一眼也是她,那么生活该有多么幸福啊。大概至少要有上千次牵手、拥抱,和“我喜欢你,天雪”的告白。
他当然会工作,只是他也说不好自己的职业,如果当运动员的话,大概参加的项目是射击吧,赢了的话,或许真的能喊一句“女朋友,我爱你”,或者“老婆,我爱你”这一类的话吧。但是也就意味着要常常异地了,除非他把天雪带在身边,不然就是天雪把他带在身边,一通电话能解相思之渴吗?大抵是不能的吧。
要是他成为了一个体育老师,天雪是一个英语老师,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工作,一定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吧,也许会被有心的学生发现,他就可以大方地承认,老师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就追到你们貌美如花的英语老师了,大概会有很多人羡慕他吧。
孩子,要是他们结了婚的话,一定会有孩子吧。
童战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前段时间,参加天雪婚礼的时候,他还想豁达地唱陈奕迅的《明年今日》呢。
经过老年人休闲娱乐公园的时候,他扶了一位老奶奶过红绿灯。须发皆白的老奶奶颤巍巍地向他致谢,倒是令童战又想起一件往事。
“嗯……看到你头发白了也不会厌……”
他曾经对天雪这么说过,若是他们真的有白头到头的一天,该有多好。
老头子童战可以牵着老太婆尹天雪的手,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夜渐深,行人渐少,灯光稀薄,童战觉得风有些冷,更冷的是他一个人茫然走在大街上寻一个根本找不到的人。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一个人是无法找到另一个刻意躲起来的人。
决定他们无缘的向来都不是老天,而是她尹天雪,一切都在她手掌之间,翻云覆雨。
……
想要永远不被找到的话,应该躲在哪里呢。
不应该是过分放心地相信一个答案,随即就放松了所有的警惕,然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被发现了。
天雪给出的答案,是躲在童战的后面。
无论他怎么找都无法找到她,没有一点碰巧的可能性,因为寻找的前方注定是没有她的。
她像是一个精心设计了游戏的人,看着游戏参与者困于迷宫,不停地撞墙不停地失败。
早点放弃吧,童战。早点认清现实吧,童战。
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说。
天雪跟着童战,经过喷水池。经历过天奇之死后,她对水有着直觉的恐惧,觉得正是水夺走了她一切的可能性,使得她的人生偏移偏移,最后难以回到正常的形状。
她看到童战因为玩耍的孩子们笑了,他是想到自己的小时候吗?
后面,童战又带着她,经过了一颗很大的榕树。
这么大的一颗榕树,也许有五六十岁了吧,树在这五六十年里见过了多少风风雨雨呢,一个人倘若活五六十岁,见解应该和十五六岁很不一样了。
天雪看着童战钦羡地看着树下那对年轻男女。
她想到的却是,欣欣向荣之花,最易折断。如胶似漆之爱,难堪长久。
童战扶着那位老人过了马路,于路旁站立,似有沉思。天雪在远处也跟着停下,正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止而风不静,她从来不是一个好女儿,这辈子永远无法让父亲体会哪怕一点乌鸦反哺之情。
遥望着自己和童战的距离。
天雪忽然感觉到,其实她并未和童战走上同一条道路。
他走上的路,有鲜花丛生,众人爱护,他也以爱作为回报。
而她呢,走向森林的路,越走越黑,越走越暗,她的心也跟着幽暗。
他看到的尽是光明,温暖,爱情。
她却置身黑暗、痛苦、悔恨中不能自拔。
风太冷了,冷得要人掉眼泪。
十二点就要到了,天雪准备转身就走。
就看到童战摔倒在地,是了,她怎么忘了他腿伤这件事。天雪一时顾不上别的,赶紧去查看童战的伤势。
“童战!”你这个傻子,怎么这么傻,这么痴,明明腿痛还走了一个晚上。
天雪用她含泪的眼睛控诉他,迎接她的却是一双带着笑的眸子。
童战紧紧抓着她的手,紧紧的,不肯放开,“我还想说找不到你了,可是上天终究是把尹天雪还给我了,把我认定的人送回到了我的身边。”
尹天雪脸一僵,转身欲走。
“我不是不痛,我很痛,我的心和我的腿一样痛,可是他们不都懂得怎么放弃尹天雪,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童战的话停住了天雪的脚步,她回头,好像是恨他的笨,“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骗你?”
“你找不到我的。”
“我找得到。”
“童战,我们两个之间已经没有了可能!”
“有!”依然是斩钉截铁。
天雪深吸一口气,“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了。”
童战凝视着尹天雪,并不生气,只是坚定地说,“你说谎。”
“我没有。”
“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说谎。在医院的时候,你跟我说过……”
天雪打断他的话,“我只是去看你,我没有说任何的话。”
童战自顾自地说下去,“是你说的,是你要我记得,尹天雪永远爱童战。”
天雪侧过身去不愿意听,可是童战拽住她的手,让她无路可逃。
“是你说的,你在我身边也好,不在我身边也罢,你可以扮演无数个角色,可以说无数句谎话,但只有这一句是真的,就像我许你的一样,生生世世。”
“尹天雪是爱童战的。”
尹天雪咬着唇,泪如明珠,两行滚落。
“我一直在想,你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找到你。我在想为什么你要一次次推开我,原因到底是什么。我想到了那个晚上你跟我说过的话,那个晚上是真的吗?那些话真的存在吗?”
两双泪眼相望。
童战抚摸着天雪的脸庞道:“如果那些话不是真的,那个晚上并未存在,我是撑不到现在的,天雪。如果我摔倒的话,你会来看我不是吗?因为,尹天雪,真的也很喜欢童战,是不是?”
天雪忍耐着,咬紧牙关,不肯松口,不肯让情绪决堤。
“要放弃这段感情的理由有很多种,但唯一让我今天还站在这里的理由,让你出现在我身边的理由,就是我们都放不下对方,对吗天雪?”童战顿了顿,道:“如果我们真的这么放不下彼此的话,为什么我们放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天雪终于再也忍不住,伏在童战的肩膀哭了,她无数次向天上祈求,祈求天上能让她放下一切的重担,让过去那些痛苦都烟消云散,可是她真的好累好难过,“童战,我没有哥哥,也没有爸爸了,童战……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世间的一切对于她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她只等了却这一切,她……
“天雪,你还有我。”童战轻拍着她的肩膀,充当她的定海神针,充当她的庙宇,充当回应她的神灵。“我永永远远都不会离开你,请你不要丢下我好吗?”说到这里,一直压抑情绪的童战也哽咽了,“童战是不能没有尹天雪的。”
“天雪,我们重头来过好吗,就让我成为你的安慰,我成为你的家,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好好过。”
泪如雨下的天雪点着头,回应了这个请求。她这只早已经惊慌失措的鸟儿终于,终于,能扑进她的鸟巢。
……
哭过后,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看星星,童战对天雪说:“刚才那一路,我一直在想你。”
“想我什么?”
“想我们要白头到老。”童战真挚地握着尹天雪的手,问:“你会和我白头到老吗?”
尹天雪温温一笑,正欲说话,她的手机响了,童战便看着她开手机看信息,脸色微异。
“怎么了?”童战问。
天雪保持着笑容,揉了揉眼睛,“有些累了,今天你没有鲜花,明天我再回答你。”
她哭了半个小时,眼睛的确有些红,童战看着心疼极了,便说,“那我先送你回家。”
天雪摇头道,“二叔有派保镖跟着我,你的腿伤未愈,我让他先送你回去。”
刚复合的小情侣因回家的小事又争执一番,最后天雪拗不过童战,答应自己直接回家,而童战打车回家,两人明天再见。
黑色的车子停在路边,勾起童战一些不好的回忆。天雪正要上车,忽然回头对童战粲然笑道,“童战……晚安,好梦。”
童战一怔,跟她挥手,“你也是,回去好好休息。”
天雪这才上了车,车门一经关上,她的笑容便冷却下来,握着手机,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全因短信上写着:
“大小姐,赵云从医院溜出来,想对晓光小姐下手,我们抢在她行动前迷昏了她,把她带到了西城的废污水站,二叔说要你来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