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迪克不喜欢我对别人过多的关注和怜悯,更不喜欢落到这个境地,要在别人脚下乞食的我还敢把自己当作正常人,去做好人好事。
我深刻地知道这一点,为此也吃过了很多苦头,但若是有人拉着我的手向我求助,我依旧发现,我无法做出任何拒绝。
自问良心,我无法坦然地承认自己是一个好人,也没有为他人奉献自身的伟大自觉,我只是单纯地无法说服自己无视别人的求助。
无法无视,那就只能去做。
至于此后的诸般后果……
就如同现在一般,那便承受着吧。
赞迪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生气,他像是恨铁不成钢一样,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拉起来,然后一只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举离地面,似乎是想要一鼓作气把我掐死在这里。
我感觉到痛苦的窒息感,微弱地挣扎,双脚接触不到地面,便胡乱地乱蹬着。
“多托雷,你要如何处置这两个人?”这是【丑角】的声音。
赞迪克,或者是如今抛弃过往,改名为“多托雷”的青年笑了笑,红眸宛如噬人血肉的恶魔。
“塔德纳我要亲自处理,至于另一个人,那是我的实验样本,对我还有用,抓回去。”
阿巴斯凄惨地叫起来:“不,不要,求你不要再在我的身上做实验了……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回去……塔德纳,你这个恶魔的走狗,都怪你,都怪你!”
我此刻已因为长时间的窒息有些意识模糊了,只是阿巴斯尖锐的声音仍像一把尖锥一样刺进我的大脑,我感到痛苦且茫然。
多托雷露出嘲弄的冷笑,他把我扔到地上,我痛苦地捂着脖子,身体蜷缩着,死后新生般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看到了吗?你费劲心力救出来的家伙就是这种货色,怎么样,满意了吗?”
我徒然闭了闭双眼,机械般地拽住多托雷的裤脚,恳求:“求您,放过阿巴斯,求您了,您可以在我身上发泄怒火,可以在我的身上做试验,我的身体和生命,都可以交给您来处置。”
多托雷:“……”
多托雷蹲下来,钳住我的下颌:“我本来就可以随意处置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每一寸每一毫都是我的。”
“是,主人。求求您,放过阿巴斯吧。”
多托雷面无表情:“值得吗?”
我抿唇:“不值。”
“那你还那么在意他的死活?”
“他向我求救了。”
多托雷冷笑一声。
“蠢货,别人轻飘飘向你求个救你就把自己的命都恨不得搭进去,这个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人求救,你能有几条命去救?这样,我现在求求你,救救我,别再这么犯蠢了,我看见你都要被你蠢得气死了。”
我只是沉默。
“你想救他,为了他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你什么都可以做,是吗?”多托雷如此问我。
“是。”
一把手术刀被扔在我的腿边,刀上虽全是干涸的鲜血,但锋利依旧。
“认得吗?”
我喉咙发涩:“认得……”
“自从你那天捅我那一刀起,我就每日每夜地梦见你……”多托雷扯出一个笑来,手掌隔着衣服触摸我的胸膛,“梦见你被我捅穿心脏,我把你的心挖出来,然后碾碎,再喂给你吃……梦见你被我绑在台子上,我就拿着这把刀,一片一片地片你的肉,你就眼睁睁看着……”
“我要报复你,我要让你每日都体验比我被捅穿心脏疼痛一千倍,一万倍的痛苦,你也不用想轻易死去,我会让你活着,永远地活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捏开我的嘴把里面的药粉尽数倒进我的嘴里,药粉苦得我面容扭曲,在咽下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精神骤然涣散,如同被蒙上了厚厚的白布,感到茫然且无措。
与这样的感觉同时出现的,是几乎粉碎内脏般的疼痛。
“呜……”我忍不住痛呼,骤然的剧烈疼痛让我几乎连跪都跪不住了。
这犹如生生扒皮去筋的疼痛,在此刻,我终于明白了那些服下这药后发出凄厉惨叫声的病人所经受的到底是怎样的痛苦。
我咬着牙,喉咙里都弥漫着血的味道。
“你下的药,我用了双倍的量。”多托雷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的轰雷一般,炸得我耳朵嗡嗡的。
“想要我放过他,可以,按照你刺我的力度的两倍,我要你自己动手品尝一下这样的痛苦,明白吗?”
看我疼得连动都动不了,多托雷还专门捡起那把手术刀塞进我的手里,被冷风吹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掌贴合着我的手背,将刀尖抵住我的胸。
“真是遗憾,你非生论派的学生,所以不知道人类的心脏的准确位置,那日的一刀,若是再偏差些许,我或许就活不到现在了。”多托雷感叹着,将原本抵着的地方挪离两分。
“我要你活着,所以就在这里下刀吧,偏离心脏的地方些许,能让你吃些苦头,也不至于死去。”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去的。”
青年的话语犹如叹息,似是诅咒。
我此刻经历着非人的痛苦,那药还让我精神混沌,连多托雷的话也只听了个半懂不懂,我呆呆地握着刀,什么救人,什么报复,只是如无意义的字符串从我的脑中平滑地滑过。
“怎么不动手?”多托雷似是真心不知道为何一样发问,“你不是想救人吗?怎么不动手了?还是说……”
他一丝一毫摩梭着我的指骨:“或许,你需要我的一些帮助?”
我崩溃地哭出声来:“求您,求您,求您帮帮我……”
多托雷嗤笑一声,握住我的手骤然收紧,带着那把手术刀刺进我的胸膛,突然的新的剧痛让我忍不住惨叫一声,整个人抖如筛糠。
我几乎要握不住那把手术刀,但多托雷不肯放过我,一只手抵着我的后背,把手术刀往更深处送去。
疼痛。
鲜血。
我不知道这样的报复持续了多久,只听见似乎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哭喊,那惨叫异常凄厉,久久不停。
直到嗓子都哑了,泪水都要流地干涸,我才惊觉,那人是我。
哭泣的是我,惨叫的是我。
我意识恍惚,听到似乎有人在我身边说话。
“多托雷,注意时间。”
“好,马上就结束了。”
“另一个人呢,你还要抓回去吗?”
“呵,不用了,反正是半失败的实验体。”
听到这里,我再也坚持不住,意识陷入黑暗,昏迷过去。
……
多托雷有些嫌弃地扔开怀里满是鲜血的人,从容地站起来,抽出手帕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迹。
他此刻的心情很好,或者说,看见塔德纳的痛苦和狼狈,听见塔德纳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乞求他,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这感觉驱使着他,想要更进一步,更加狠厉地折磨这个人。
【丑角】挥手让人放了阿巴斯,阿巴斯如蒙大赦地逃跑,连鞋跑掉了一只都不敢回头捡,手脚并用,生怕再晚一步就又被抓回去。
多托雷看了也只是冷笑:“呵,真是丑陋。”
【丑角】沉声告诫他:“我不管你和你的下属是什么关系,怎样相处,下次,不要耽误所有人的时间。”
“我知道了。”多托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丑角】见此也不再多说,他虽觉得多托雷的手段有些残忍,但在追寻这位“怪才”之名的踪迹,邀请多托雷加入愚人众的他早已有所准备。
既是多托雷的下属,那他也无多少关心的义务。
“走吧,回至冬的船已经备好了。”
……
我偶尔走在路上会驻足思考,思考自己生而为人,来源为何,归路为何,但总是无法得到答案。
我的一生,过于乏善可陈。
路上的人看我奇奇怪怪地立在路上,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都害怕我有精神病,纷纷绕开我。
人从何处来?
从精子和卵细胞的结合而来,从母亲的子宫而来。
人往何处去?
往地里去,往腐烂的皮肉里去。
人,终有一死,我对此安之若素,并感到安心。
看啊,我这腐烂的一生总有一天会归于地下,会被掩埋在漫无天日的黑暗里,被人遗忘。
而那些素来嘲笑我,看不起我的人,也不过是相同的结局,注定要死亡。
如此看来,我这样的废物,和那些天之骄子,或是普通人,也不过是相等的东西。
就在我以为我会就此度过我犹如老鼠一般阴暗的生命时,多托雷出现了。
如同最无厘头的搞笑短片,我毫无征兆地结识了多托雷,毫无征兆地目睹了他杀人的一幕,毫无征兆地成为他的下属。
毫无征兆地,与他来到这雪国。
在被彻底作为“罪人”逐出智慧的园圃后,多托雷找到了新的可以容纳他的地方。
至冬。
他换了个名字,成了一个叫“愚人众”的组织的执行官。
第二席,【博士】大人。
我听见有人如此称呼多托雷。
这些人对多托雷敬畏有加,不敢直呼他的名字,即使只是“多托雷”这样一个刚被赋予,说是“假名”“代号”也不为过的一个名字。
他们钦佩多托雷的实力,也害怕于他的手段。
这是我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小黑屋里面的不知道第多少天,这里寒冷且黑暗,四周冰冷的墙壁不过稍微一伸手便能够触碰到。我只能蹲在地上,累了便把头放在墙上休息,或者蜷缩着躺在地上。
但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很痛苦,所以我几乎没有一夜安眠。
自醒来后,我的身体便一直在疼痛当中,不仅是胸膛的伤口——那里已经被处理过了,只是依然疼痛,还有大脑在药物折磨下的痛苦。
除此之外,便是无尽的黑暗带来的精神的压迫。
我感到难以忍受,这黑暗让我无法感知时间,也无法感知自己所处的空间。
我仿佛身处被隔绝的深渊,只有偶尔从外面传来的声音能让我感觉到我依然是活着的这一事实。
“你听说了吗?【博士】大人今天又发了好大的脾气,据说是有人联名举报了【博士】大人的试验,举报信都递到女皇大人手上了!”
“那又能怎样,【博士】大人可是【丑角】大人招揽进来的,又是第二席,谁能动得了他?”
“我看未必,连【队长】大人都怒斥过【博士】大人的试验,说【博士】大人罔顾人性,据说那次会议结束的时候,【博士】大人的脸都是青的。”
“这也难怪,【队长】大人最是正直,要我说,【博士】大人的那些试验确实不好看,什么切下人的胳膊大腿啊,还有打开胸膛取下心脏的……”
“嘘!你敢这么说,你不要命了!”
外面的声音骤然停止,过了一会儿,又淅淅簌簌地响起来。
“哎……什么时候我才能换个岗位,天天在这里守着这个地方,真是无趣极了。这里面关的到底是谁啊,非得派这么多人在这里日夜不停地守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那天在场,可是亲眼看见【博士】大人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关了进来。那伤势,啧啧,伤口血呼刺啦的,就剩一口气了!”
“那岂不是都快死了……关这么久,也没见给治疗给饭的,真的还活着吗?”
“谁知道呢,跟着【丑角】大人出去的人说【博士】大人好像跟这人关系不一般,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不一般法。”
“你不是说是个男人吗?”
“是男人吧,头发有点长,我也没看清脸……要是女的也不是没可能……”
我忍不住一头撞在铁门上,铁门“咚”地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下外面终于不说话了。
希望博士大人能把他的大脑借我用用,期末周快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