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托雷走在廊道里,雪国冰冷的阳光透过彩窗照在人身上,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反而有些凉意。
“多托雷。”
背后传来声音。
多托雷转身,见一名红衣的女子叫住他。
多托雷在记忆里面搜寻了一下,很快想起来这位是【仆人】,最近回来至冬,刚才在会上见过。
“凯丽德温,你找我有事吗?”
“听说你在寻找实验体的供求者,为了这件事找了很多人,还被拉到会议上说了一顿,哼哼,大家意见不一呢。”
多托雷保持微笑:“这种事情就不用特意强调了。如果你只是来和我说这些没营养的话的话,那么我要走了。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凯丽德温捂嘴轻笑:“别急啊,我可是来找你聊合作的,你确定现在要离开?”
“哦?”多托雷有了点兴趣。
“壁炉之家的孩子,总会有在决斗中被淘汰下来的存在,他们没有资格为至冬献力,连生存的权利也被无限剥夺。”
“你要把他们送过来当实验体?”
“有何不可?”
多托雷自几步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位据说上任不久便雷厉风行的执行官,对自己的同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了更深一层次的理解。
他笑了:“可以。你的要求是?”
“不急,一切事项我们可以之后慢慢聊。”
多托雷没什么意见:“好,我之后会亲自去找你。”
“亲自?”凯丽德温有些讶异地看了多托雷一眼,“不不不,你可能还不清楚,我们这些执行官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私下见面太过频繁可是会留下把柄的。你可以派遣你的下属……”
凯丽德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顿一下,笑容更甚:“抱歉,我忘了,你才拒绝了统括官大人为你安排副官的建议,想必是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我听说你有一位自你来至冬前便跟随你的下属,想必就是他了,我很期待与他的见面。”
多托雷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
“呵呵,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他有些不听话,等我调.教好了,自然会放出来的。”
凯丽德温用暧昧的眼神扫视了多托雷一眼,笑着告别了,高跟鞋鞋跟叩击地板的声音渐行渐远。
多托雷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恢复面无表情,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
我时常陷入混沌与清醒的交界,感觉自己似乎活着,又似乎已经死去。上一刻似乎还在听着外面的人说话,下一刻就一片寂静无声。
如同只是精神稍微恍惚,便已掠过半天的时光。
这让我痛苦不堪。
我无法停止想象外面的光景,亦无法停止想象多托雷将会对我做出何等的处置,只能在此处静默,静默着等待头顶之剑的垂落。
我想出去。
这里逼仄的空间让我四肢僵硬,连稍微活动都做不到。
先是僵硬,后是疼痛,最后连疼痛也没了,我几乎难以感知到自己的四肢存在。
我想出去。
如果有人能在此打开门,使得光亮再一次照耀在我的身上。
我愿献上自己的所有,宣誓完全的效忠。
如同心中所愿终于被倾听,那扇困囚我不知多少日夜的铁门终于被打开,多托雷自门外俯视着我,神情冰冷。
我或许应该紧张,毕竟眼前此人正是将我囚禁于此处的罪魁祸首,但我此刻心中竟无丝毫的别样的情绪,只觉得如同落入轻盈的羽毛,沐浴春日最温柔的阳光中,觉得无比轻松。
“主人……”我嗫嚅着,长久未发声的器官如同生锈的齿轮发出难听的声音。
我顿时有些羞愧。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如何模样,但肯定万分狼狈,以这样不整的样貌面见主人,实在是颇为失礼。
“自己能走吗?”多托雷如此问。
我点点头,又有些慌乱,生怕多托雷觉得我态度不恭敬,赶紧添了一句。
“可以的,主人。”
多托雷转身便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吝给我。
我有些慌乱地扶着墙壁站起来,此刻才觉得四肢的存在,但是已经多日未使用的双腿难以支撑我此刻的身体,我几乎手脚并用,才算勉强跟上多托雷的脚步。
多托雷转头看了一眼我扭曲的动作,脸色不太好看。
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跟在后面扭曲地爬行。
幸好路程不远,也没遇到人,否则这种样子,着实给多托雷丢脸了。
我跟着多托雷进了室内,这里似乎是多托雷的实验室,满墙都是用玻璃柜封存着的各类实验用品和样本切片,正中央,则是一例手术台。
多托雷将一包东西扔在我身上,又指了一个方向:“先去把你自己收拾干净,换身衣服。”
我如获大恩。
等到了多托雷所指的地方,我试探性地推开暗门,才发现里面是一个面积不小的休息室,各应东西都齐全,似乎是多托雷平时用作休息的地方,最里面则是浴室。
我进入浴室,身体接触到热水的那一刻仿若新生,此刻完完全全地活了过来。
我换上多托雷扔给我的衣服,那是一件略显单薄的白色衬衣,尺寸倒是刚刚好,只是领口略微拉得有些大,连下面的光景也能够看到。
我拢了拢衣领,光着脚踩在地上出去。
多托雷坐在这室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他的穿衣风格变了很多,单看他的外貌,很难相信他是一位须弥学者,甚至还是没成年的那种。
他的右耳添了一只蓝色试管状的耳饰,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他正闭眼假寐,我便乖巧地走过去,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跪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身上从浴室带出来的热气都消散了,多托雷终于睁开眼,那双猩红的双眼怀着满满的恶意上上下下舔舐着我的每一寸皮肤,最后,停留在我低垂的后颈。
“知错了?”
我回答:“知错了,主人。”
“呵。”多托雷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黑色的手套布料虽是无比上乘的材料,但仍带着些布料的粗糙感。
我抑制着心中的震颤,仰起头任由多托雷动作。
那只手摩梭着我的侧脸,温柔得几乎要让人沉溺进去,我生出一种多托雷在安抚小动物的错位感。
但很快,那只手便离开脸颊,往下轻扶着我的脖子,他在喉结上来回按压,揉捏着,轻微的窒息感和不适感几乎让我心迷神醉。
我想起无数次的扼颈,痛苦的窒息感,身体忍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但心中隐约还有一种隐秘的快感,迫使我将自己送得更近,更近,直到整个人都陷入多托雷完全的控制之中。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完全变换了位置,此刻正处于多托雷的双.腿之间,神色迷茫地抬头看着多托雷。
“主人……”
多托雷发出轻微的一声笑,胸膛的震颤顺着腿传递到我的身体里,我几乎要跪不住。
“你总是做不到完全乖巧,塔德纳。”他轻弯着腰,低下头,鼻尖几乎要完全对上,那只耳饰也闯入我的双眼。
我颤抖地扶着多托雷的腿,温度和那深蕴的恶意一并传入我的大脑。
“但是没关系,塔德纳。”多托雷缓慢地吐字,“我会包容你的一切,只要你能够保证,完全地效忠于我,完全地臣服于我。”
那充满着实验室冷气和试剂气味的冰冷气息笼罩着我,我感到头晕目眩,大脑像是被人拿十只史莱姆的粘液堵住了,运转不过来。
我呆呆地问:“我该……怎么做……”
那红眼的恶魔在耳边轻声诱惑:“求我。”
“求您,求求您告诉我,求您帮我……”
我几乎完全落入多托雷的怀抱,我贪恋着汲取他身上的气息,仿佛这样能让我内心稍微平静。
在灵魂的颤抖中,一只手摸上我的左耳耳垂,一阵刺痛传来,我忍不住轻哼一声。
“乖一点,不要动。”多托雷安抚着,手掌托着一只与他相似的试管形耳饰的尾端,而弯钩处,如今正好好地呆在我的耳朵上。
他松开手,我感觉到耳垂一重,陌生的份量攀附上我的耳垂,如同恶魔的拥怀,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戴着它,不准摘下。”
“是,主人。”
“这里面我加了跟踪定位的装置,不要想着脱离我的视线,明白吗?”
“是。”
“你以后就是我的副官,认清自己的身份,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我没有纠错的耐心,我想这一点,我们之间都心知肚明。”
我俯首:“是。”
就是这样,就是如此,这就是我,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博士】大人的副官,塔德纳,我的来处,我的过往。
我自一场危机中成为眼前此人的下属,如同生命中必须经历的片段一样,无法逃离的命运。
命运待我并不优厚,成为这个人关系最亲密的下属对我而言,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我有种预感,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扎根于我内心深处的预感。
我的未来,我那无法被遇见的,长长久久的未来,都将与此人紧密相连。
以各种方式。
这便是我,塔德纳在成为愚人众之前的故事。
……
多托雷对自己来到至冬的生活并不是很满意,自从经历被背刺差点死去的事情后,他更加难以相信其他人,十分排斥与他人的身体接触。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他都无法说出口,一切宣之于口的弱点都将成为刺向他的一柄利刃,他很清楚这一点。
塔德纳。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想起那愚蠢的脸,愚蠢的表情,愚蠢的泪水,恨不得把这个家伙拆碎了吃下去,连骨头也不放过,要用尖牙嚼碎。
蠢货。
他或许从一开始就应该杀了这个家伙,也不至于后来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多托雷越想越心烦,他驱逐了所有实验室的其他人,只留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猩红色的双眼紧盯着墙上的一个人脑样本。
把他的脑袋劈开,脑子掏出来放在罐子里,或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多托雷如此想着,脑海里想起那日沙漠胸口满是鲜血不断求饶的青年,心情好了些许。
不不,应该换个更温和的手段,塔德纳如果死去,那么一切报复都只会沦为一场空话。
那太便宜他了。
他又想起青年跪下时露出的白嫩的脖颈,那夜青年表演着衷心袒露的胸襟和刻下的血字。
那双绿色的,懦弱的眼睛里,是塔德纳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厌恶。
这个家伙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多托雷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
他知道塔德纳无时不刻不在恐惧他,厌恶他的手段,想要从他的身边逃离。
但塔德纳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
这个可怜的蠢货,在心里不断地劝说自己臣服这个恶魔,却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
真有意思,不是吗?
多托雷并不排斥触碰塔德纳。
没错,即使塔德纳做出了不止一件违逆他的事情,阳奉阴违,还做出了那样大不敬的事情,他因此排斥所有其他人的接近,却对塔德纳生不出排斥之情。
只是偶尔,或者说是有时,看到那张脸上露出来的痛苦,露出来的恭敬,他会想要更用力一点,用力到折断青年的脖子,听他落泪,听他求饶。
这不好。
多托雷反思着。
是的,就算是他,偶尔也会反思自己的行为。
这似乎是多余的情感,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塔德纳这个人总能将事情变得更糟糕。
多托雷沉思。
他站起来,将今早拿出来暂时放置在手术台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与他右耳一般无二的耳饰。
“如此,塔德纳,我将允许你成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将不被允许远离我,不被允许惧怕我,不被允许违逆我。我们的生命,将如同相交的毛线纠缠不清,直到一方死去。”
“我会将你视作我的所有物,你既已参与了我不可他视的过去,也必须做好与我纠缠的准备。”
他要看着塔德纳,看着这个愚蠢的家伙如何一步一步地说服自己,强迫自己跪服在他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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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