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期的准备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总务司痛快地答应了荧的请求,从他们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们根本不认为荧能得到摩拉克斯的回应。
至于主持仪典的人,荧去问了往生堂的客卿钟离,没有迟疑,他当即就答应了。他按璃月的习俗挑了个尽可能近的吉日,领着荧一起挑了请神要用的香烛纸钱一类,还帮着说通了岩王祠那些拿鼻孔看人的方士,准备了个清净的场地。
总之,奔波了几日,荧终于可以问问摩拉克斯的意见了。
凝光和刻晴特意腾出来小半天的空闲,作为总务司的代表过来陪同。
按璃月的历法,这天是良辰吉日,可惜天气不太好,阴阴的,似乎过会就要下雨。
举行请神仪式的地方在岩王祠的东南方向,四周开阔,从一边的瞭望台看去,远远能望见孤云阁。中心是八角高台,高台被水池环绕着,八个角各立着黑金色如意纹布幔,而中心是座一人高的香炉。
此刻,高高的炉鼎里积了厚厚一层香灰,红烛已经点燃,火焰在风里膨胀又收缩,吐出一线淡淡的青烟。玄黑鎏金的案上供奉着瓜果鲜花,还有几杯盛着甜汤的红碗。
荧从钟离手中接过三根香,看了眼眼前一人高的香炉,又看了眼身边的钟离,目光相接,他金色的眼瞳平静得如同深潭。荧深吸一口气,跪下了,膝盖压上了红色的跪垫,压出些许褶皱。
她站起身,将三根香插入香炉,那瞬间的颤动扰得顶端烧过的香灰坠落,带着仍旧烧着的红点,烫着了荧的食指。荧收回手,忍着细微的疼痛,点燃了手上的请帖,将其抛入一边的铁桶,看着火焰蔓延,明亮而细小的火光连缀成线,所过之处由红变灰。
她回到案前,跪下,双手合十,闭目默祷,片刻,睁开双眼。
四周一片寂静,凝光,刻晴,及其他总务司的人牢牢盯着那一人高的香炉。
雨就在这时落了下来,细细的雨丝落进荧金色的发丝上。
刻晴数着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又一声,场地还是毫无变化,她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凝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收回目光,准备走上前,宣布请神仪典的结果。
荧抬起手臂拦住了凝光,她依然维持着长跪的姿态,望向了一旁站立的钟离,四目相接。荧牢牢盯着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金瞳,直到钟离将目光移开。
“荧,帝君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应璃月了,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正常的……”凝光握住荧被雨打湿的手,劝道。
“再等等。”荧只是说。
众人突然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而后金光冲天而起,云开雨霁,以香炉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金光在案上勾勒出复杂的图案,钟离走上前,观看那游龙般繁复的纹路,而后他转身,向在场众人宣布:“帝君已回应旅者的请求,祂允许荧直接调查总务司的物流记录,时限一天。”
刻晴长舒了一口气,在她身后,其他总务司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凝光依然是一派沉稳的样子,点了点头:“如此正好,但荧毕竟是外人,需要总务司的人陪同,就由……”
“让我来吧,”刻晴打断了她,“我会加班,本来的工作不会被影响。”
凝光沉默了一会,最终没有反对,点了点头。
……
带着眼罩的女海盗推开房门,室内没有开窗,大量的元素力灯将房间照得灯火通明。房间里堆满计算的稿纸,分门别类好的资料,以及几类不知用途的炼金器具。在房间正中的宽大却砂木桌后,金丝框眼镜的大夫拨着算盘,时不时看一眼画得密密麻麻的演算纸,他心无旁骛地计算着,不知过了多久。
“帝君居然回应她了,”北斗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真是意料之外……上次帝君回应璃月,是五六年前了吧。”
白术的目光依然牢牢钉在演算纸上,一边勾画,一边答道:“总务司记录的物流繁多,查起来不算轻松,我们还有时间。还在仓库的原料你都转移了吧。”
北斗站起身,走向紧闭着的窗户:“以及吩咐下去了,如果她继续找材料的去向,就能再拖她一些时间。”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看着外面守卫着的千岩军:“你应该听说了瑶瑶的死讯了吧。”
白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沉默良久,轻叹一声:“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已经牺牲了许多人。这些人,他们的死亡让我们许下的诺言更加沉重……但瑶瑶不同,我们不曾给她许诺过什么,她原本也不必死去。还是我思虑不周。”
北斗也叹息一声:“总有些阴差阳错……”
白术没有再说话,他凝视着演算纸上极尽繁复的阵法,阵法的中心预留着一个小小的空位。他的目光在那个空位上停留了很久。
僵尸被唤醒之后,会依照唤醒者的敕令行动,但七七从未被唤醒,给她下敕令的人是她自己。给自己下敕令,有时候会出错,有时是在原地转着圈追一只早就跑掉了的松鼠,有时是为了踩一颗琉璃袋攀过了头,在那些七七忘了回家的夜晚里,很多时候都得面对这样一根筋的七七。
第一次见到瑶瑶,便是在一个那样的夜晚,夜风吹过竹林,发上带着铃铛的小姑娘跑落了一地铃铃铛铛的声响,见了他,慌慌张张地就要拉着他往前头走,说前头有人中邪了。他过去一看,果然是七七,卷着裤腿在池子里绕着圈走,嘴里还低声念叨些什么。
“她是被敕令困住了,得解开才行。”他蹲下身,耐心地同她解释,然后站起来,朝水池里湿漉漉的七七走过去,“不用担心,不难接触,只要像这样……”他走到小姑娘的背后,顾不上夜里冰凉的水池,一把抱住她,轻声说:“七七,我们该回家啦。”
七七终于停下了,用了老半天的时间思考,然后慢腾腾地问:“哦……是‘那个人’……天好黑,七七,该回家了。”
瑶瑶看着两个湿漉漉的人,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她也就算了,你是个大人怎么也把自己弄湿了!风一吹感冒了怎么办。你们等一下,我生一堆火去……”
“那真是麻烦姑娘了。”他没有拒绝,只是忍住了咳嗽的冲动。
瑶瑶看着小,野外生活的能力却很强,三两下就把火堆生起来了:“这样就好啦,你们过来烤烤火……对了,我是瑶瑶,怎么称呼?”
“我是白术,她是七七,她的记性不太好,我正是为了找她才过来的。”
瑶瑶说:“我听说过白先生你,隔壁家的小宝发烧的时候就是白先生你治的,好像那时候白先生你的药庐还没开呢。”
“其实那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在等个吉日。”
“但为什么第二天就开了呢?”
“晚一天开展,说不定就有病人要多等一天,最早的日子才是吉日。”
“原来是这样,白术先生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七七插不上嘴,到这里才慢腾腾地点了点头:“白先生……很好……”
白术却转开了话题:“倒是瑶瑶姑娘,夜已经很深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瑶瑶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家离这里不远,感觉到后面有奇怪的动静,我就过来啦。”
白术往四周望了望,采药的地方多数偏僻,这里也不例外,民居离这都有好一阵距离,于是他又看了眼七七,元素视野下,她体内一度紊乱的元素力又恢复了平缓。
“……真是个有仙缘的孩子。”他低声感慨。
白术把目光从那个留空中收回。
……
荧跟在刻晴身后,走进了月海亭的某一处档案室。
仅仅只是一个月的物流记录,堆积起来就几乎有一个成人那么高,从中找到昨夜那一条的记录,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比起这个,荧更担心的是,那支队伍根本没有在这里留下记录。
“别担心,”刻晴拍拍她的肩膀,“现在有你,我,还有钟离先生帮忙,很快就能翻完的。”
“这些档案本身为了便于查找也有分类,”钟离在仔细地查看每一个架子的标签,“我们先把相关的筛选出来吧。”
荧看了一眼钟离,他似乎很熟悉这里的资料分类甚至摆放的地方……是错觉吗?
荧翻找着记录,梳理着到目前为止收集到的情报,不明物流指向总务司内部,活死人指向白术,两条线索交汇在那支被瑶瑶发现的商队,那么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