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上茶室。
过去荧从未踏足过这里,她对赌博毫无兴趣。不过她对门口那两个脸色很不好看的守卫很有印象,毕竟要做到无时无刻都是一副全世界欠了他们五十摩拉的样子也是挺辛苦的。
“这里不让小孩子进。”那脸很臭的守卫语气也很冲。
“什么小孩子,我们是有正事!”派蒙叉着腰,指着那人的鼻子狐假虎威地喊,“叫你们老板过来。”
荧适时把那枚在蒙德时迪卢克送的莱艮芬德徽章亮出来,以免派蒙被守卫当成闹事的扔出去。
守卫面无表情地瞄了徽章一眼,语气毫无波澜:“稍等。”然后转身进去了。很快,他又从茶室里出来,示意两人跟上他,然后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岩上茶室的老板是个短发的高挑女人,至少比荧高一个头吧,身上的衣裙脸上的妆容是璃月港时兴的款式,有点考究又不是很考究,有一种泯然众人的时尚。肩上披的大氅却不然,简单却贵气,材质似乎也不同寻常,只是荧见识有限说不出所以然来。
“迪卢克的徽章……从蒙德那边的情报来看,你应该就是荧没错了。”内室的光线不怎么明亮,窗帘挡了大半的阳光,桌上的元素灯是唯一的光源。在这样的环境下,老板手腕上发着蓝光的手镯格外显眼,“幸会,你可以叫我夜兰。”
“我想要总务司物流的情报,”荧在老板的对面落座,紧盯着夜兰的眼睛,“昨晚天衡山有一支商队,他们的箱子上有总务司的图标,箱子里是用来施展禁术的符箓。”
“那个符箓可以把人变成活死人!”派蒙补充说。
“昨晚?天衡山?”夜兰玩把着桌上的骰子,眉头紧蹙,“那应该和我正调查的一件事撞上了。”
她把骰子一放:“离海灯节还早,领着官方路引的商队却不正常地增加,严格管控的炼金材料价格也在上升,而野外的魔物却减少了很多,不需要用到那么多材料。但昨晚我截住那队商队检查时,看到的却是祭祀常用的黄表纸一类。现在想来或许是个幌子。
“我的权限高不到直接调查官方内部的相关记录,最近上面安排的工作也多,没有什么空闲去做这件事。七星的工作中心最近都在纳塔的局势上,从官方入手……难度很大。”
“没有办法了吗……”荧愁眉不展,双手紧握着。
“我知道你是为了瑶瑶的委托,委托人已经去世,没有合同约束,委托也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更何况寻找失踪居民的职责本来属于千岩军。如果这背后的事确实关乎璃月安危,作为一个旅行者,你更没有必要插手。”夜兰劝说道,“我建议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摆脱嫌疑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当晚我在场,就能帮你作证。”
内室缄默无声,连一向活泼的派蒙都没有说话,紧张地看着荧,等待着她的决定。
荧却一时有些出神,她望向窗外,似乎隔着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看见了一汪粉白色的花海,风一吹,如云海翻涌。
“璃月不是契约的国度么?”金发的旅人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她眼中没有笑意,也没有丝毫动摇,“我既然承诺了,就会做到的。”
夜兰双手抱胸,沉默地看了她一会,见她毫无迟疑之色,缓缓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岩王帝君的权威高于既定的规则,只要你从祭祀中得到了帝君的许可,就可以直接去翻阅卷宗,运输的具体物品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它们去了哪里,顺藤摸瓜。”夜兰从抽屉里拉出一张璃月港的地图,在桌面上展开,指向城中的岩王祠,“不过总务司不会轻易答应,这和打他们的脸没什么区别。岩王祠是祭祀场所里最有官方背景的,如果你提出请帝君裁定,他们八成会让你在这办仪典。要用到的祭祀用品,像香烛,纸摩拉,各类纸做的祭祀用品,这些你恐怕都得自备,主持仪式的人也得请……就算这样,你还要坚持查下去吗?”
派蒙瞪大了眼睛:“但是帝君已经很久没有回应过任何祈祷了……”
荧沉默地和夜兰对视,夜兰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毫无情绪色彩,荧从她眼中看不出什么,于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相信摩拉克斯会回应我吗?”
“你相信吗?”夜兰反问。
荧扫了眼地图上的岩王祠,在寸土寸金的璃月港,它占据的面积格外惊人:“如果摩拉克斯真如璃月人所说的那样完美,就一定会回应我。”
“荧一直以来都在找岩神,没想到最后涉及到神明的事情,是要向神明求助……”派蒙叹气,“要是刻晴知道了,可能会不太高兴吧。”
“只要有效果就好,不必太拘泥于手段。”夜兰轻笑了一声,“你应该听说过,我们这个情报组织最初是由那位正义之神建立的,祂希望依靠灰色地带来行正义之事。”
派蒙说:“可我听说,后来那个组织名存实亡了。”
“是的。”夜兰玩把着手腕上泛着蓝光的手镯,随意地接话,“那位正义之神,虽然在艺术领域颇有建树,却并无管理的才能。没几年,组织内部就有了小团体,后来更是发生了一起情报外泄的恶**件,从此各个小团体各自为战,组织事实上也就不复存在了。”
派蒙接着追问:“那些小团体后来怎么样了?”
“从我掌握的情报来看,有的被愚人众笼络了,有的投靠了枫丹的富商,也有的直接销声匿迹。”夜兰的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人各有志。”
“那你们呢?你背后……是总务司吧?”荧凝视着夜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总务司?”派蒙惊呼。
“哦?”夜兰有了兴趣,“何以见得?”
“因为这里是赌场,没有总务司的允许……不可能开得起来。”荧说,“但你是从组织投靠的总务司,还是作为总务司的代言人来掌控组织的人脉?”
“倒是没错,这么敏感的产业,没背景的人可干不来。”夜兰笑了笑,摩挲着手镯上特殊的纹路,“不过你不清楚一件事,这些故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在我上任的时候,组织的一部分遗产已经彻底成为总务司的一部分了。”
派蒙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不忘继续追问:“那迪卢克呢?”
“因为组织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他其实不算加入了组织,只是和一些包括我在内的人建立了联系而已,”也许是觉得渴了,她站起身,随手给三人倒了杯早已凉掉的茶水,“他的故事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那时候却也是个热门话题。”
派蒙拿出了听八卦的热情劲,给夜兰把椅子都拉开了:“夜老板多说几句!”
“那就涉及到愚人众的旧事了……”
迪卢克曾经是西风骑士团最为耀眼的那颗新星,他顺利成为骑士,又提前晋升为最年轻的骑兵队长,连神明似乎都格外青睐他,早早降下了神之眼。
但一场“意外”中,强大的魔物袭击了他和他的父亲所在的车队。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作为局外人的夜兰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之后迪卢克放弃了骑士的身份,甚至抛下了他的神之眼,以一枚来历不明的邪眼作为代替,一路追杀愚人众。
就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位曾经的组织话事人看中了他,邀请他加入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地下情报网。
“虽然当年的事情被西风骑士团封锁得很好,但因为刚好愚人众第二席执行官博士就在蒙德,加上他追杀愚人众的行为以及携带的邪眼,我们怀疑和愚人众脱不开关系。”说完故事,夜兰补充了自己的推测。
“怪不得他对愚人众敌意那么重……”派蒙摸着下巴,一脸严肃地感慨。
“那是当然,愚人众是至冬侵略的先手,”提到愚人众,夜兰也是一脸凝重,“有线索表明他们一直试图向璃月内部渗透,但我们一直抓不到什么马脚……他们应该有一个强大的盟友在协助……或许不止一个。”
“嘶——好可怕。”派蒙搓搓皮肤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我还以为公子是好人呢,每次过去都给我好多小零食……”
“凝光不关注这件事吗?”荧也忧虑了起来。
“她似乎在忙别的事情,应该是纳塔吧,身体似乎也出了问题,常和大夫见面。”夜兰摇摇头,“其他七星成员也有在调查,但目前还没什么结果……当然再多的内容就不便透露了。”
“好,我明白了。”荧放下茶杯,站起身,“那么,该出发拜托岩王帝君了。”
“愿岩王爷保佑你。”夜兰说。
“嗯,岩王保佑。”
……
“你要请帝君裁定?!”刻晴猛然站了起来,她的两股马尾被因震惊而不受控的雷元素力所扰,咋一看粗了好几圈。
“是的。”
刻晴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她在办公桌后走来走去,重重叹了一口气:“也确实是没办法,今天我去打招呼,他们推三阻四地不让我查……但是,为什么只能向神明求助呢?”
刻晴转过身,双拳紧握:“天灾也就罢了,怎么连**……也只能求神明插手?……真是无能啊。”
派蒙被刻晴的样子吓住了,飞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刻晴你别伤心……”
“刻晴,我有一个疑问,”荧走上前,正视着她,“虽然我理解你,因为家庭原因讨厌神明对狂信徒的影响,但摩拉克斯确实是一个关心璃月人的称职神明。你又为什么不愿意求助祂呢?”
“并不是因为我讨厌摩拉克斯,”刻晴转身,向窗边走去,她推开雕花木窗,从月海亭七星之一的办公室往下望,大半个璃月港赫然在目,各类府邸宅院,商坊酒肆鳞次栉比,宽阔的道路车水马龙,远处的深水港停满了商船,“你来看看吧,这里是属于凡人的璃月港,无论是船只马车,还是商铺民居,都是凡人用双手一点点捡起来的。”
“你再看看那边,”刻晴伸出手,指向海平面的尽头,那是孤云阁,传闻中摩拉克斯掷出岩枪生生造出这一片岛屿,“那是神明的遗迹。”
刻晴仰首长叹,她心中沉积了多年的想法终于诉诸于口:“以前确实只是气着故乡的那些人而已,但后来不一样了。
“那时我加入总务司不久,我被调到凝光前辈所在的部门,得到了凝光前辈的赏识,她有一块珍贵的浮空石,她邀请我一起走上浮空石看看。”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璃月,属于凡人的璃月,”刻晴朝窗外伸出手,阳光落在她掌心,“那些看起来渺小的,脆弱的凡人,如同聚沙成塔一样,依靠着双手建造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所批准的那些工程,我所努力的那些工作,把天谴化作通途,把繁华传递到最偏远的村庄。
“凡人只仰望少数几个强者,却没发现凡人自己的力量。凡人真正的力量不是神明的施舍,而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互相需要。对温饱的需要养活了农牧,对安全的需要养活了武者,对精神的需要养活了说书人……就在这无数条交织的需要和被需要的网络上,才有名为‘契约’的秩序所存在的根基,才有我们的璃月。
“凡人的生活从来不是神明功绩的见证……我一直这么想,我希望我们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去控制我们的生活,而不是渴盼神明的帮助。”
房间内一时沉默下来,荧想起了戴因,想起了坎瑞亚,最后她轻声说:“你不是孤独的,有很多人和你有着一样的想法。”
“是吗?”刻晴抬起头,望着远方那轮太阳,轻笑了一声,“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