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蝙] 不期而遇 第2章 第 2 章

布鲁斯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半个多月以来他被那名神秘的哨兵擒住了心神。在课堂上、在任务间、那张陌生的脸总是带着那一点点判断不出地点的口音从他注意力的缝隙中钻进来。而那片独特的白色的精神海甚至射进他的梦里，让他忘记白日发生的种种，在那里他不是韦恩家的独子，不是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向导，只是个忘记身份的少年。他夜夜在那片空地里喘息、漫步、奔跑，甚至都没意识到每每梦醒睁眼看到宿舍熟悉的天花板时，自己心里那淡淡的失落。布鲁斯动用了点家族人脉在塔的内网里查了一通，然而并未在全美的哨兵登记档案中查到那个少年。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每晚睡前都在反复咀嚼这几个问题，直到疲惫再度把他拖进那片纯白的荒漠。

这夜布鲁斯躺在床上仔细回忆着哨兵的穿着，有些懊丧自己的眼睛没有录像功能，不然他就可以把相遇时的影像放入软件一帧一帧放大分析，以此找出哨兵出身地的蛛丝马迹。然而还没等他陷入对自己大脑能力的质疑和自省，两声敲窗声中断了他的思绪。布鲁斯疑惑地起身掀起窗帘拉开窗扇，微凉的晚风迎面把他的睡意彻底吹散。

“嘿。”那个在布鲁斯脑中放映过无数遍的声音从下方响起，布鲁斯低头一看，才发现那个偷走他注意力的小贼正双手扒着窗沿，嬉皮笑脸地挂在墙上。这里可是三楼！

“我能进来吗？”哨兵没戴头罩，月光映在他黑黢黢的眼睛里泛着盈盈的白光。

“是你？”布鲁斯瞪大了眼睛，他有一堆问题冲到舌尖，可眼下这哨兵还跟个壁虎似的趴在墙上，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布鲁斯担心他们的动静被其他同学注意到，毕竟这里可是向导塔，便赶忙伸手想把他拉进来。哨兵没有接他的手，他双手一用力就把自己撑了起来，三两下就翻进了布鲁斯的房间。

“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向导塔。”布鲁斯赶忙上前关紧窗子。

“哈，哪怕是你们的老师也发现不了我，更何况你们这些见习菜鸟了。”哨兵拍了拍身上的灰，继续嘲讽“你不也没发现我嘛。”

“我那是……”受到挑战布鲁斯直觉就是反驳，话出口才发现全部的原因有些难以启齿“……在想事情。”

“想什么，想我吗？”

“……”被这轻浮的家伙随口说中心思的布鲁斯一时语塞，他只庆幸现在是晚上，而哨兵又正背着身。他岔开话题，“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过吗，安东。”

“少来。你从哪里来的？我查过了，全美的哨兵网里都没有你。”

这下不知如何接话的换成了哨兵，他先是转过身有些吃惊地看了布鲁斯一眼，接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绕着房间转了一圈，让布鲁斯想起小时候家里的机关木偶玩具。哨兵停止打量后，径直走到门后伸手翻看一下布鲁斯制服内衬的标签。

“喂！”布鲁斯出声喝止，然而哨兵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韦恩……你就是那个韦恩家的独子？”哨兵原本惊讶的表情转为一种了然的揶揄。

“……你才知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布鲁斯心下有些奇怪的不平衡，他本以为哨兵一定也和他一样在那日之后费劲心思只为查到对方的名字。但哨兵显然不以为意，还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闻着你大少爷的味儿就找到了呗。你叫什么来着？”

布鲁斯没有理会，虽然他知道他的名字无法保密，但既然对方不愿意主动透露真名，他也没有先主动告知的义务。“你找我做什么？“他冷着脸问。

“啊～”哨兵神色一变，做出一副哀怨的姿态来，“自从上次打了你的向导素之后，我就病了，怎么都治不好。我这次来找你讨点回去研究研究。”

“病了？怎么可能？”向导素对于哨兵来说是必需品，布鲁斯只听过哨兵在紧急状况下注射劣质向导素化合物身体出现排异反应的。但布鲁斯给他注射的可是他亲手从自己腺体里提纯出的向导素，他还从未听过有哨兵因为注射天然向导素得病的。

“是真的，我会头晕脑胀，忽冷忽热，感官涣散，这在战场上是很危险的。”哨兵蹙着眉，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地看着布鲁斯。

“战场？”布鲁斯首先从这句陈述里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你明显还未成年，塔怎么会让你上战场。”

“……你不是查过我不是美国人了嘛，那我当然不会依据你们美国的年龄规定咯。”

布鲁斯一脸疑惑又心生警惕：“那你怎么入境的，你不会是间谍吧。”

哨兵闻言噗地一声笑了，晶晶亮的眼睛充满试探地盯着布鲁斯，“就算我是间谍，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在这样花一般的年纪里吗？”

“……你当我是什么，无国界医生？”布鲁斯环抱双臂，毫不示弱地盯了回去，“我凭什么冒着叛国罪的风险帮你？”

少年耸耸肩，“那算啦。”他三两步走回窗边，伸手要去拉窗户。

“等等。”布鲁斯压低嗓门叫住他，“我可以给你一管向导素，前提条件是你要告诉我研究结果。”如果哨兵说得是真的，他的向导素会让部分哨兵产生排异反应，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那就是个极大的隐患。无论如何，他不能容忍在自己可见的未来里存在这样的风险。

“行。”哨兵答应着，接过他递来的向导素，愁眉苦脸道：“就一管啊，真小气。”

“不要算了。”布鲁斯作势就要把向导素从他手里抢回去，被对方身形灵巧地一个后撤步躲开。

“我可没说不要。我只说你小气。”他把向导素收入腰间，一瞬绷紧的布料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腰线。“谢啦”

“欸，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联系你。”

“我会来找你的。”哨兵拉开窗户，一下翻了出去，布鲁斯俯到窗边抻长了脖子看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哨兵的影子。

在对哨兵的纠结懊恼与气愤中又过了大半个月，某夜这家伙又如法炮制地来敲他的窗户。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布鲁斯都没意识到他出口有些酸溜溜的。

“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哨兵回答他时倒透着几分少有的认真。不过他并没有带来什么研究的进展，只说自己的病还没好，而布鲁斯给的样本又太少了，他还得再要些。布鲁斯将信将疑地又给了他一管。等他第三次带着同样的理由敲他窗户时，布鲁斯已经完全不信他在做什么研究了，但他从他的到访中摸出了点规律，大概隔个15～25天哨兵就会来找他。布鲁斯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没有当面质疑那个哨兵而只是沉默着把向导素给他。反而是黛娜——他在塔里唯一称得上是朋友的女孩，一个心思细腻又温柔的向导——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发生什么事了吗？”那是一个放课的傍晚，他和黛娜抱着书本并排在走廊上缓缓地走着，在一群欢快的如同归巢的鸟群一样的学生中他俩显得格格不入。

“是吗？”布鲁斯适才还在沉默地想着距离上次哨兵来要向导素已有20天，今晚是不是能见到他的问题，“可能我在想家里的事情。”

黛娜的沉默着打量了他一会儿，带着几分好奇：“一定不是家里的事情，因为你的表情像是……你最近遇见什么令你在意的人了吗？”

布鲁斯瞪大眼睛，夕阳温柔地把他瞬间涨红的脸藏在橙红色的光里。“没有……别胡说。”布鲁斯低下头突然加快脚步，黛娜轻笑着跟在他身后。

又过了几日哨兵果然来找他了，这次他开口就要三管向导素，布鲁斯自然不肯给他那么多，哨兵信誓旦旦地说研究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只要有这三管保证这次就能找到病因。布鲁斯没有逼问少年口中所谓研究的种种细节，因为他的第一反应是‘然后呢？’他不清楚哨兵的来历，不认识他身边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个可疑的研究和或真或假的病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若这个‘研究’结束了，他们之间还会有然后吗？

“我是真的得病了，”似乎看出了布鲁斯的猜忌，哨兵突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需要一些备用品。”

布鲁斯咬着唇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也没看出半点说谎的迹象。

“我给你个电话吧，你要是想问进度，可以打这个电话。”哨兵说着走到他桌前留下了一张纸条。布鲁斯看了一眼后权衡再三，还是把向导素给他了。

之后的三个月，在布鲁斯不肯承认的等待里，那个哨兵不出意料地再没来敲过他的窗户。他们的学期马上结束，而这之后布鲁斯就要回他在哥谭的大宅了。他犹豫了很久拨通了哨兵留给他的电话，好几声响铃之后一个女声才在电话那头响起。

“喂？”

“……你好，我找……安东。”

“安东？我不认识什么叫安东的，你打错了吧。”

布鲁斯沉默着挂断了电话，一场名为背叛的酸雨夹着如梦初醒的羞耻、懊恼与后悔把他浇了个透心凉，那股酸涩之意甚至涌上了他的眼眶。

他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哨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