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鼎之X李莲花】隔岸 第7章 （七）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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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叶鼎之凭栏而立，他仰头看着远处的宫墙，思索着李莲花此刻应当已经顺利进入宫中，与监察司副指挥使杨昀春碰面了。

三日前，他们二人抵达京城，在叶家旧部的帮助下，李莲花的神医之名在京城人尽皆知，而宫中太后与公主昭翎皆有疾，于是他便与今日晌午被传诏入宫。

叶鼎之本想与他一同入宫，但李莲花说宫中大内高手众多，若是两个人去恐怕目标太大，叶鼎之思及之前让百晓堂查解药之事，便答应留在宫外接应。

见叶鼎之面带犹豫，临走前，李莲花笑着对他说不必担心，他多年前曾夜闯皇宫，与监察司副指挥使、御赐天龙杨昀春有过一面之缘，二人就着昙花下酒，聊了半夜，也算是有些交情，此去杨昀春应当会卖他几分薄面。

但叶鼎之无法不担心，不止是担心李莲花的身体，还担心太安帝的为难——李莲花此次入宫，便是为了揭露单孤刀的阴谋，他相信李莲花的智谋足够保护好他自己，却怕他为了四顾门五十八位兄弟之死牺牲自己本就不多的寿命。

万里无云，明月皎皎，信鸽飞来，停驻在叶鼎之臂上，他拿下腿上的信纸展开来，一看便皱起眉头，随即回屋拿起玄风剑出门去。

信是百晓堂堂主姬若风传来的，信上只有二字：面谈。

姬若风不是装神弄鬼的人，那便只能是情况复杂，信上一时说不明白，只能见面详谈了。

叶鼎之策马赶到百晓堂据点，有人来迎，入了内室后便看见姬若风坐在桌前等待。

叶鼎之抱了抱拳算是见过，便问道：“姬堂主，情况究竟如何？碧茶之毒当真无解吗？”

姬若风抬眼看着他，“此毒乃是十余年之前金鸳盟药魔研制，药配成后他曾拿人试验，但从未有人解过毒，正是因为他自己也配不出来，所以说这碧茶之毒应当是无解的。”

叶鼎之原本越听心越往下沉，但这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有下文，便道：“姬堂主知我救人心切，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姬若风点点头，“不错，这毒药本该是无解的，但自你们与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从采莲庄分别后，这笛飞声回去便找了药魔，之后金鸳盟的人便开始四处搜寻忘川花的下落。”

“忘川花？那是何物？”

“这忘川花分为阴草阳草，服用阴草可提升修为，正适合笛飞声那悲风白杨这般刚猛一道的内力，但这阴草药性霸道，需与阳草一道服用身体方能承受得住。而这阴阳草同时服用，亦有解毒之功效。”

叶鼎之闻言欣喜道：“这笛飞声总说要与李相夷再比一次，但因为我师父中毒，所以也曾说过要为我师父解毒的话，那这忘川花，便极有可能是为我师父寻的！”

姬若风却冷静得多，他道：“但是叶少侠，这也有可能是他为了增加自己的内力而寻，更重要的是，近日我的人发现笛飞声竟失踪了。”

“失踪？难怪他当日在天外天说要再来，却没回来，靠我师父出手才得以脱身。之前角丽谯也曾认出我师父，还背着笛飞声前来追杀我们，可见她与笛飞声不是一条心，眼下这笛飞声失踪，莫非是因为金鸳盟内部出了岔子？”

姬若风点点头，“这金鸳盟总坛内部的防卫并未换人，而笛飞声之前又失踪十年之久，金鸳盟多半已经被角丽谯所控制，笛飞声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叶鼎之沉思片刻后摇摇头，“笛飞声应当没有性命之忧，我师父曾说过，这角丽谯对笛飞声一往情深，所以多半不会杀他，眼下最要紧的是我师父他……姬堂主，你可有这忘川花的下落？”

“笛飞声的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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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没想到，单孤刀竟会跟到宫里来，他的身份是民间大夫，单孤刀则是借着工匠之名在宫中行走。

甫一进宫，他便被传召到公主宫中，引路的内侍称公主生了怪病，却不肯见人，宫中太医实在没法子，这才请了有神医之名的李莲花进宫来觐见。

李莲花虽并不精通医道，但一打眼便能看出来，这小公主根本就没生什么病，生龙活虎得很。

大约是公主瞧他顺眼吧，说了会儿话后公主便告诉他，其实是不满陛下赐婚，装病闹腾呢。

公主赐座，李莲花便喝着茶，一脸浅淡的笑意。

“李神医，你为何入宫？也是为了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吗？若是财宝的话好办，本公主赏赐你些便是了，官职什么的那就得问过父皇了。李神医，你想要什么？”

李莲花摇了摇头，“都不是，其实草民进宫，就是有些好奇，想来见见世面罢了。”

“宫里？这宫里有什么可看的？高墙大院，一日日一年年，本宫都看腻了，巴不得溜出宫去玩呢。”

李莲花低头笑笑，“公主啊，您在这宫里长大，所以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草民在民间长大，自然也想见见皇宫是何模样啊。”

昭翎公主点点头，“对啊！是这么个理儿，李莲花，你比本宫身边这些人有意思多了，那就在宫里多待几日，陪本公主玩玩吧。”

李莲花起身行礼，“多谢公主。”

内侍将他引到住所，这毕竟是皇宫，他的身份住在内宫多有不便，便被安排与工匠们住在一起，李莲花便是在此时遇见的单孤刀。

他看着单孤刀似笑非笑的样子，低着眉将房门关上了。

这下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从公主宫中出来的路上，便听内侍说，他本是要去太后宫中瞧病的，但西孛国师已在他之前治好了太后多年的腿疾。

进宫时他与那西孛国师打了个照面，颇为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讲过，如今想来，那是万圣道的人，看来单孤刀是有备而来。

这些年来，万圣道在江湖上的行事越发高调，看来是不准备藏了。

李莲花熄了灯躺在床上，看着地上的月光思考，横竖睡不着，便坐起身来，刚想下床开窗透气，便听到了敲门声。

李莲花下意识屏息，意识到此处乃是皇城，便开口道：“谁？”

“是我。”

李莲花下床，开了门将人让进来，“杨副指挥使还是这么喜欢走夜路爱。”

“李先生倒是一改从前的作风，早早便睡下了。”

李莲花给他倒了杯茶，道：“正好你来了，我今日在路上见到了单孤刀，还有那西孛国师，是怎么回事？”

杨昀春闻言皱眉，似乎也是十分不喜此人，“西孛国师劝说陛下在宫中修建极乐塔，传说此塔乃是百年之前为了祈福修建，此后却又消失无踪，百年间再无人见过。如今正值南方大旱，他以祈福之名进言，陛下便应下了，我看就是妖言惑众，此时大兴土木又有何益？”

“极乐塔……”李莲花的手指点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片刻后对杨昀春道：“可否帮我一个忙？我需要关于这极乐塔的所有记载。”

杨昀春点点头，“这倒是不难，不过……”他说到这顿了顿，见李莲花笑了笑，他便继续道：“不过你离开宫里之前，咱们再喝一回酒，再比一回剑，如何？”

“这喝酒嘛自然没问题，比剑就算了吧，我一个大夫，成日里打打杀杀的，不合适，不合适……”李莲花摆摆手，喝了口茶润嗓子，便朝床铺走去了。

“诶，你这人……”杨昀春见他似乎真的准备就寝，也不好再打扰，便无奈道：“行，只喝酒便只喝酒吧，李先生，我走了。”

杨昀春将门带上出去了，李莲花翻了个身，闭上眼准备入睡。

半梦半醒间，李莲花突然一个激灵，他面朝里睁开了眼睛，出声道：“：不知何人，大半夜在我这鬼鬼祟祟的？”

身后的人叹了口气道：“师父还是这么警觉，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听见叶鼎之的声音，李莲花再次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别拍马屁了，你师父我啊实在困得很，不是跟你说宫里危险得很嘛？你最好三句话之内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不然我还得起床把你丢出宫去，折腾老人家，丧尽天良啊。”

“本想在宫外等你，但我接到西孛国师与单孤刀进宫的消息后，便找叶家旧部弄了个侍卫的身份进宫来了。”

李莲花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单孤刀的消息都传到百晓堂去了，那太安帝便不可能不知道他借着工匠身份混入其中，看来不用他下功夫，这单孤刀也离死不远了，只是他与叶鼎之的身份恐怕也是瞒不住的。

见李莲花呼吸绵长，似乎真的已经睡去，叶鼎之便脱了鞋去另一侧的塌上歇息了。

他来之前，得知了忘川花的线索，便想前往西域寻找那忘川花，但姬若风告诉他，单孤刀也进了宫，且正联合西孛国师在宫中选址，意欲建造极乐塔，思虑再三，便托了姬若风搜寻忘川花的下落，他幼时常出入宫中，进宫来可助他行事。

34

杨昀春动作很快，宫中关于极乐塔的所有记载都被他拿到了李莲花的案上。

埋头看了整整一日后，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

百年前，广庆帝有一宠妃盈妃，为她一人空置后宫，盈妃却多年不孕，为了祈福求子，盈妃提议修建一座极乐塔，广庆帝下旨搜寻能工巧匠进宫，南诀名匠风阿卢应召入宫，承担修建事宜。

耗时五月，极乐塔终于修建成功，盈妃也被诊出有孕，只是自此之后那极乐塔便消失无踪了。

“风阿卢……”叶鼎之喃喃道。

李莲花与叶鼎之对视一眼，齐声道：“南胤。”

是了，云居阁中，他们在单孤刀的书信里曾看到过这个名字。

叶鼎之：“看来这极乐塔中真的存在过，单孤刀寻它又是为何？”

李莲花：“当是与他图谋的皇位有关，只有找到这极乐塔，才能知道其中的秘密。”

叶鼎之：“如今他正在宫中选址，只需跟着他的动向，便能知道极乐塔的位置了。”

李莲花摇摇头：“若是他先找到，那便晚了。”

叶鼎之点点头，拿起一旁的册录便要继续看，却被李莲花伸手给按下了，叶鼎之抬头看他，便看见他眼里含笑道：“别看了，走，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公主给了李莲花一块令牌，除了妃嫔居住的寝殿，白日里可在宫内自由行走 ，二人便前往小厨房找吃食。

用了些糕点后，李莲花还想再看看有什么热食没有，却被公主宫中的内侍给拉走了。

“哎哟李神医，可让咱家一阵好找啊，公主又凤体不适了，不肯用膳，快跟咱家去看看吧。”

“慢点慢点，我的药箱还在卧房里呢。”

“咱家已经派人去取了，不打紧的，把您先带过去才是正事。”

内侍一手抓着拂尘一手拽着李莲花，脚下生风，李莲花虽被拽得急，却从容得很，一步都不曾拉下，叶鼎之看得好笑。

见他走了，叶鼎之便借了厨房，做两道菜，等他回来了正好吃上。

约莫一个时辰后，李莲花便背着药箱又来了。见他跨进门里，叶鼎之便笑道：“这是闻着饭菜香来的，还是知道我在这来的。”

李莲花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道：“自然是被着五脏庙使唤着来的。”

叶鼎之递了碗筷过去，李莲花接过便开始用饭了，看来是饿极，但动作却又丝毫不见粗鲁，斯文得很。

叶鼎之眼珠子转了转道：“怎么，公主宫中不给你饭吃？”

“贵人找我自然是为了逗趣解闷，哪还管得了我吃没吃饭这种小事，茶倒是喝饱了。”

“这公主莫不是看上师父你了吧？唤得这么勤……”

李莲花听得差点呛住，在桌下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这公主殿下年方十六，你师父我已经年愈三十了，你这脑子里成日里想些什么东西？”

叶鼎之捂着脚笑道：“师父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六，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嘛，看来扬州慢果然有驻颜之效啊。”

李莲花屈指敲了敲他的头，“没大没小，没大几岁我也是你师父。”

“师父先别气，我刚才做完饭看了看卷宗，又发现了些线索。”

李莲花闻言看了他一眼，意思是忙着吃饭，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叶鼎之便翻出一首百年前内务府总管太监王桂兰作的诗来。

那首《夜怀感初雪》这样写道：“雪落金山寺，三分入池塘。飞花化作雨，落毡沾为霜。林上出明月，和雪照凄凉。星辰长交换，桃李共嗟伤。一抔珍珠泪，百年日月长。”

这王桂兰身为内务府总管太监，平日里陪着皇上一日都不能离身，大半夜平白无故跑到后妃居住的长生宫外不睡觉，还“有感”起来了，自然是有蹊跷。

李莲花咽下口中的糖醋小排后道：“雪落金山寺，宫中那金山寺在……”

叶鼎之道：“在长生宫左近，那处只有一片池塘，便是柳叶池。”

李莲花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飞花化作雨，落毡沾为霜。’那说明落雪时那附近比别处暖和，若非地热温泉，便是有井了。”

“宫内并无温泉，但井却不下百口，不过宫内的打井填井都需记录在册，应当不难找。”

二人便又去麻烦杨昀春，寻着造册去找长生宫附近井的位置，再一一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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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长生宫，果然看到树林掩映之下有一片柳叶形的池塘，在落日下熠熠生辉。

百年间，这附近共填了三口井，挖了五口井，经过探查，一处巨石压着的水井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井有丈许方圆，这么大的井倒是少见。

叶鼎之看了李莲花一眼，便将手中的侍卫佩剑交给李莲花，走到巨石前运功去推石头了。这石头位置巧妙，看似毫无破绽，其实只要用对了巧劲儿，如他这般修为的人便能推开。

这是一口枯井，李莲花点了火折子便要往下跳，叶鼎之拦了下，李莲花白眼还没翻完，他便跳了下去。

“急性子……”李莲花嘀咕了声，随即便也跳了下去。

井底空气并不好，叶鼎之便调动真气挥开灰尘，屏息片刻，待尘土落下后再前行。

两人举着火折子深入，才发觉这底下空间巨大，四周是坚实的石壁，远端的石壁下有一团黑影，看似一张床。待走近了，才发觉那床上七零八落地散着些东西，将火光移去，便看到正泛着冷光的森森白骨。

叶鼎之用剑翻了翻，便发现床上除了尸骨和一些仿若衣物的残片外并无什么东西，但床下靠墙处却有一个硕大的箱子。

那箱子已经放置了百年之久，想必是无法轻易打开，叶鼎之便挥剑削去了盖子，一阵柔光便透了出来，竟是些金银珠宝。

李莲花伸手进去翻了翻，里头的东西品相极好，什么夜明珠、玛瑙、砗磲之类的，应有尽有，他将手伸到箱底，摸出块沉甸甸的东西来，那东西一出来差点闪瞎叶鼎之的眼睛，竟是一块硕大的金砖。

叶鼎之忍不住眯了眯眼，道：“这许多稀世珍宝，怎会藏在这里？难道单孤刀寻找极乐塔，便是为了这里头的珍宝，有了取之不尽的钱财，才能复国？”

李莲花拿起一块玛瑙，清澈透明，里头有一块圆形水胆，颜色红润，质地奇佳，他道：“这里的珍珠、黄金、玛瑙、颇梨、砗磲等等，都是佛门七宝之一，这些东西，都是当年极乐塔里的珍品。”

叶鼎之闻言便将火光移向四周，片刻后道：“墙上有字！”

李莲花放下手中的东西去看石壁，只见那石壁十分斑驳，字迹亦是歪歪扭扭，看来凿下这些字的人，当时十分慌乱。

这一看之下，两人着实惊得不轻。

那百年前的光庆帝竟无法生育子嗣，盈妃便召工匠风阿卢入宫，名为建造佛塔，实为接种，待事成后，这盈妃却启动机关，将风阿卢永远地留在了地底。原来从最初建造佛塔开始，盈妃便作了这个打算。

光庆帝无法生育子嗣，那也就意味着，当今圣上，乃是盈妃与风阿卢的后人，这风阿卢实为南胤人，也单孤刀与角丽谯图谋之事，也算是阴差阳错地早就完成了吧。

此事若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他们便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皇宫。

李莲花看了叶鼎之一眼，后者会意拔剑出鞘，刚要毁去这石壁上的字迹，便听身后道：“师弟这是要做什么？自己看完了，也叫师兄看一看啊。”

二人瞬间回身，只见入口处的甬道走进来二人，正是单孤刀与西孛国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