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顷将上学的消息告诉三人。
艾希娜开心地跳起来欢呼:“我要上学了?我也可以上学了!”
朗月被艾希娜的快乐感染,跟着拍手,咯咯笑。
朗星是三个孩子中最沉稳的一个,感激而礼貌道:“大人,谢谢您,谢谢您做的这一切。”
艾希娜听到,赶忙跟着说道:“是啊,大人,谢谢您!”
“我太高兴了!”艾希娜笑中带泪,“我一直想要学习,可我总是要帮外婆干活,没有时间。”
“有一次我在教室外面听萨温大人讲课才知道,我们的星球是可居星。”
“可居星之外,还有很多别的星球!”
“大人,课堂上能看见别的星球是什么样子吗?”
时顷微微点头。
艾希娜笑容更胜,少女的纯真,加上几分肖似伊娃的好颜色,使得她挂着泪珠的脸颊如同初晨露珠未干的花儿,娇美天真。
“大人,妈妈说您是希望,只要您在,就一直会有希望,妈妈没有骗我。”
“希望?”时顷怔住,伊娃从未告诉过她,将她视作希望。
艾希娜重重点头:“嗯!”
“妈妈和外婆都离开了我,可我有了您,有了您我就有了希望。”
艾希娜止不住地流泪,眼眸却异常明亮。
朗月年纪最小,容易被周围人情绪感染,这会儿,也跟着眼泪汪汪。
朗星站在两个小女孩身后,一人一只手,轻拍后背安抚,目光温柔。
时顷盯着艾希娜的脸,无声咀嚼着“希望”二字,心中一半沉重,一半温暖。
突然,艾希娜“哎呀”一声,转头望向朗星。
“朗星!你快教我多认几个字!以前萨温大人的课就有好多字,我完全看不懂只能靠耳朵听,教室外面还听不清楚。”
“那时候我心里可着急了!”
朗星被艾希娜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问:“现在?”
“就现在啊!早学早会嘛!”艾希娜说着,风风火火地拖着朗星去学习,一旁还懵的朗月被一同抓了去。
朗月不想学习,小嘴撅得老高,求助地看向时顷。
时顷转开眼珠子,装没看见,背身上楼。
刚到二楼,便看见了倚在栏杆前的越人践。
他面色苍白,背微微佝偻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他的脸上,一条歪七扭八、线条凌乱的骇人伤疤,从左耳际到右耳际,占据大半张脸,十分可怖。
和这道疤比起来,他原来那一道下颌至脖颈的狭长伤疤,变成了小巫,完全不值一提。
越人践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漠然、无情绪,他的视线随着时顷上楼的动作移动。
时顷一扫而过他站的位置。
那里正好能看见客厅,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已看了多久。
时顷微颔首,算打了招呼。
这几日一直很忙,差点忘了她让朗星把人领回了家。
针对越人践的调查还在继续,在得出一个“铁证如山”的结果前,时顷觉得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底下好些。
外头仍在逃的疯羊帮人,总有些不安分地想要重建帮派,恢复往日辉煌。
若将越人践放出去,一旦他和这些人联系上,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越人践回了一个点头。
时顷正要回房间,身后响起他的声音。
“你房间里那盆绿植能放走廊外面吗?”
时顷回头,目光带着疑问。
越人践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天天忙得不着家,我可以帮你照顾它。”
……
一晃,好几天过去。
针对越人践的调查还没结果,澄星的任命书先来了。
通篇累赘的文字看下来,就一个意思——协会将调总部的奥古斯·道森先生,正式就任十九号边缘星人类共助协会分会长,请十九号边缘星人类共助协会分会众人积极配合。
人未到,把时顷挤掉的任命书先到,何尝不是一种下马威。
且就函件的措辞而言,当初给时顷的“临时”与现在奥古斯·道森的“正式”之间,差别一目了然。
时顷始终平静,未对这个任命书表现出丝毫不满,并在当天就搬出了会长办公室。
离开前,她最后一次从办公室的窗户朝下望。
曾经从这里望下去,最混乱的时候,是数不清的挤挤攘攘的人头,全是反对她的人。
如今,门前冷清,只少数几个匆匆路过的行人。
时顷微微笑了笑。
至少,疯羊帮没了,这样就挺好,这间办公室,算是没有白来。
时顷转身离开,从外面关上办公室门。
刚下楼,就碰到上来找她的金小竺和安娜。
还没来得及开口,时顷就被二人一左一右架着出了协会大门。
……
安娜家。
时顷晃着酒杯,看对面已经醉得神志不清的两人。
金小竺抱着酒瓶,黑框眼镜挂在下巴上,醉眼惺忪,不停地碎碎念:“不公平……不公平……”
安娜“嗯?”一声,侧着耳朵凑近:“你说什么?”
待到听清了,安娜本来就黑的脸色,更暗几个度,她一巴掌拍下去,合金桌子角瘪下一个清晰的手印子。
安娜愤愤不平:“你说得对!不公平!”
“之前他们内斗,不愿意让丁棋上位,就推时顷出来顶包!”
“这会儿,丁棋走了,疯羊帮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解决了,他们就派人来捡现成的功劳!”
“我看那帮只知道钻营、计较、心胸就针眼儿大的一群人,连脸都不要了!”
安娜说着说着一瞪眼,放出豪言:“时顷你放心!我现在就联系家里人,要他们让那个什么道森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时顷当然不会把醉话当真,敷衍的“嗯嗯”两声。
稍一琢磨安娜的话,时顷略微好奇地问道:“总部调来的这个人,你不认识?”
若是认识,安娜就不会说“那个什么道森”。
果不其然,安娜摇头:“完全不认识,听都没听过。”
安娜眯着眼睛,似在回忆,好一会儿,才又道:“一次也没见过这人。”
“估计和丁棋一样一直在外放,刚从其他星球被调回总部的吧。”
说到丁棋,安娜头低下去,慢慢伏到桌子上:“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他做了那么多错事,协会肯定回不去了。”
“不对……不对,他连澄星……也回不去了……”
时顷正朝嘴里丢了一颗小番茄,闻言,扫一眼额头抵在桌子上声音越来越微弱的安娜,敷衍的口吻不变,似随口一问:“那你把人送哪儿去了?”
安娜微微摇晃的身体一定,猛地抬头,目光炯炯:“你想套我的话!”
时顷否认:“没有。”
安娜“哼”一声:“最好没有,你难道以为我喝醉了就会乱说话吗?”
时顷继续否认:“我就是随便问问。”
安娜定定盯着时顷,盯到眼睛酸了,她揉了揉眼睛:“就算是真想套我话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飞船途径那么多星球,他随便哪里都能下船离开。”
“凭他的本事,藏起来不被协会找到肯定没有问题,可是……如果协会找不到他……我也找不到他。”
安娜半阖眼眸,轻轻靠在时顷肩上。
向来精致的金色小卷长发,萎靡地垂下,弧度不再精巧有弹力。
时顷低眸,正好看见安娜眼角滑下一滴泪。
时顷无声叹气,撇开视线,仰头望向夜空。
时顷不知道怎么和安娜说,她不在意丁棋去了哪儿,恰恰相反,她在意的是,丁棋或许哪儿也没去。
丁棋不像是一个会逃跑的人,他对权力的**也不会允许他从此以后躲躲藏藏地在星际流浪。
如果他没离开,如果他仍潜伏在十九号边缘星上。
一个五级躯体进化者的敌人,一个背后势力神秘、强大的敌人。
若真如此,危险将无处不在。
“丁棋……”安娜低喃着这个名字,带着压抑的哭腔。
时顷想起等离子炮丢失的那天。
安娜在飞船上联系她时的态度,分明是想要压下“丁棋差点毁掉十九号边缘星”这等大事。
在那个时候,安娜那样做,说明她选择了那个人,不顾是非,不论对错,不计代价。
夜深了。
时顷将睡着的安娜抱回卧室。
回家的路上,她看见了街上有少许逗留的人们。
十九号边缘星的夜晚,不再像从前,空得仿佛一座空城。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新会长即将赴任。
其乘坐的飞船到达十九号边缘星当天,协会大楼焕然一新,所有部门的人都在为迎接新会长的到来做准备。
这天,时顷先是收到了萨温的关心,接着,又收到了黑斯廷的慰问。
黑斯廷显然是个很懂分寸的商人,只字未提换会长一事,只说他十分认可与欣赏时顷,希望日后双方还能有机会一起合作。
时顷礼貌致谢,表示同样期待再合作。
回复完,关闭光脑的前一刻,时顷忽地顿住。
她想起从丁棋那里搜到的那一份,连总部也无法破解的加密文件,她想知道黑斯廷有没有办法解开。
毕竟,明有明道,暗有暗渠。
当初那份光脑保护与检测程序也是黑斯廷发给她的。
时顷隐去一部分信息,问了黑斯廷。
对方回得很快,丝毫没有推脱,说近期正好要前往澄星一趟,会去帮忙找人试试看。
时顷再次道谢,将文件发了过去。
这个决定有文件内容泄露的风险,但总比躺在时顷的光脑中,无用又占位置强。
刚结束与黑斯廷的对话,就看见金小竺按着额头朝她走来。
“你怎么了?”时顷问。
金小竺眉头紧锁:“头疼。”
昨晚喝那么多酒,不疼才怪。
时顷颔首,又问:“找我有事?”
金小竺放下按额头的手,声音有气无力:“联络部的人说,新会长快到了,让我们都下楼,去门口迎接。”
时顷微愣,随即站起身:“好,走吧。”
金小竺没动,不可置信道:“就这样?你一点儿不生气?!”
时顷平静答:“不生气。”
金小竺瞪大眼,正要再说什么,安娜人未到声先到,隔着老远便听见她声音里压都压不住的怒火。
“迎接?!”
“呵,好大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