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顷按了按额头。
明明昨天没喝多少酒,竟也觉得有些头疼了。
安娜大步走进时顷的新办公室:“我忍不了了!这人明显来者不善啊!”
金小竺看见安娜,笑脸迎上去:“别生气别生气……”
安娜一巴掌推开他,走到时顷办公桌对面,敲桌子:“从任命书我就看出苗头来了,这人还没来呢,就开始打压你了!”
“现在呢,还要当着协会所有人的面,让你专门下楼去迎他?”
“凭什么?萨组长没让人迎过,丁棋也没有!”
看时顷一脸淡然,安娜更气了:“我跟你说,你不要不重视,这不只是下去迎一下那么简单的事,要求你迎只是前菜,主菜还在后面儿呢!”
时顷轻声道:“我知道。”
她温和地打断安娜:“别生气了,脸都气红了。”
时顷又不是金小竺,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只是,不在乎,也不畏惧。
无论谁来,谁成为她的顶头上司,都不会影响她什么。
从一开始,时顷做测试,成为进化者,进入协会,都只是为了生存。
后来杀尼兹,灭疯羊帮,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存。
她只是想救那群受苦受难的女孩子,以及更多无辜的人,而不是为了坐稳意外而来的“会长”位置。
不过,时顷在乎安娜。
她明白,安娜是为了她才这么生气。
于是,转移话题,问道:“你查到新会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之前在哪个星球,最高做过什么位置?”
安娜立即正色:“查了。”
“这人是总部越家一派的人,越家与斯普尔家族向来不睦。”
“越家是主张消除污染一派的,而我斯普尔家族,是主张利用污染一派的。这些年,双方在协会内部的明争暗斗就没停过。”
“而且,两个家族都防着对方,我根本查不出来多少真东西。”
时顷微愣,看了金小竺一眼,她有些意外安娜的家族竟是主张利用污染一派。
也对,丁棋便是主张利用污染一派的人。
丁棋能被允许与安娜走近,他们之间肯定不存在政见层面的矛盾。
安娜没注意到时顷的神色变化,还在说:“只查到了这人是从仅次于澄星自然环境的第二宜居星调回总部的,原是担任意识进化组的组长一职。”
“他这次被派来咱们十九号边缘星,这个资源最差的可居星,有一种明升暗降的感觉。”
安娜皱眉:“总部这次……我总觉得怪怪的。”
话音刚落,三人的光脑都亮了。
金小竺瞅了一眼,撇嘴道:“联络部的人在催我们下去。”
安娜翻了个白眼,看都不看,直接按熄光脑。
两人齐刷刷看向时顷。
时顷扫一眼光脑,语气轻松:“看我干什么,下去吧,去见一见咱们这个新会长。”
说罢,时顷主动拉起安娜的手,道:“既然查到的消息不多,就更要通过其他途径来了解。”
安娜眨了眨眼,旋即会心一笑:“有道理。”
时顷也笑:“那走吧,咱们去尝尝这个新会长带来的主菜。”
两人朝外走,并肩前行。
金小竺屁颠儿颠儿跟在身后,摩拳擦掌,似准备大干一场。
……
三人下楼后,发现一楼大厅已聚满人。
时顷上回一次性见到其他四个部门的人,还是丁棋刚回来,要求开大会的时候。
所以安娜说丁棋不讲排场,纯粹是色令智昏。
时顷一路穿过人群,往外走。
沿路,有主动和她打招呼的人,有回避她目光的人。
安娜看不惯某些势利眼的做派,轻哼一声,牵着时顷脚下生风。
协会门外,停着一辆车。
三人刚出去,就见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三四十岁模样,身高近二米。
这个男人的皮肤很白,一种类似死人的青白。
鼻骨高,眉弓高,五官深邃,眸子是淡灰色的,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个盲人。
见到奥古斯·道森的第一眼,时顷下意识皱眉——她看不见奥古斯·道森的精神力。
男人这时也发现了她,二人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旧会长碰面的历史性画面之际,在无数探究的目光中,时顷不合时宜地回头,看向金小竺。
熟悉的冰蓝色波动。
金小竺被这一眼看愣了。
旋即会错意,一个箭步冲到前面,隔在时顷与男人中间。
时顷微抿唇,一抬手,把金小竺拉回来,再次看向奥古斯·道森。
同为意识进化者,两者觉醒的精神力应该在同一位置。况且,不止金小竺,萨温的精神力也是如此。
可男人的大脑处毫无冰蓝色波动痕迹。
为什么?
问题出在哪里?
时顷心中惊疑。
难道……他是中止污染者?是被“污染”过,被“冷冻”精神力,变回原始人的前进化者。
不,不可能。
协会总部不会派这么一个人来当一颗星球的协会分会长。
“奥古斯·道森。”
男人伸出手,绅士地自我介绍。
时顷迟疑了一下,回握:“时顷,欢迎你,奥古斯会长。”
奥古斯点头微笑,时顷让开路,请他先行。
初次交锋,表面平淡如水,内里惊涛骇浪。
安娜第一时间发现了时顷神色不对,用目光无声询问。
时顷摇头,什么也没说,跟上奥古斯。
一行人,走到一楼大厅中央停下。
奥古斯面向协会众人,简要说了几句,姿态和蔼,又有不怒自威的本色,是个介于萨温和丁棋性格中间的人。
等打发走协会其他人,奥古斯·道森单独叫时顷带他去办公室。
时顷没有推辞,轻车熟路带人上楼。
仍然是三楼的办公室,窗口正对协会门口。
奥古斯·道森坐上时顷曾坐过的位置,打量了两眼办公室布局,道:“这里的很多东西都不太符合我的习惯,让人全部换掉吧。”
时顷扫了一眼光脑上安娜发来的消息,回道:“好的,我会通知后勤部。”
目光再次扫过男人面部,时顷顿了一下,道:“在萨组长离开十九号边缘星以后,这里就只剩下金小竺一位三级意识进化者。”
“所以,总部这次能调派一位高级意识进化者前来,我们都感到高兴。”
“……冒昧一问,奥古斯会长是几级意识进化者?”
奥古斯·道森灰白的眸子注视时顷:“六级。”
比丁棋高,也比萨温高。
时顷瞬间想到一种可能,她看不见奥古斯·道森的精神力波动,是因为她本来就无法看见六级进化者的精神力。
只是她之前从未遇见过六级进化者,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真是这样吗?
时顷不知道。
她听见奥古斯·道森的声音:“我在来的飞船上看了资料,你是二级躯体进化者?”
时顷抬眸:“是的。”
奥古斯·道森微微皱眉,摇头:“你太慢了。”
“等级越高,升级越困难,你若从一到二,二到三都如此缓慢,以后……”
奥古斯·道森没把话说完,话锋一转:“你以后专心升级,协会的事情可以少管。”
“时顷,我知道你很有能力,我看过你铲除疯羊帮的报告,你很聪明,比一般的意识进化者还要聪明。”
“可你要知道,你是一名躯体进化者,进化是神明的恩赐,你最首要该做得就是努力升级,不辜负这份恩赐。”
“而你只有二级。”奥古斯·道森语带痛惜,“这是最遗憾的事情。”
光脑又亮了,时顷侧过手腕,看见安娜发来的消息。
——他一定会拿你的进化等级说事,二级怎么了,你早晚到六级,他一辈子都超不过六级!
时顷不动声色藏起手腕,态度良好:“我会努力升级的。”
奥古斯·道森灰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满意,颔首,道:“好,你先去忙吧。”
等到时顷转身,他突然叫住她:“对了,还有一事。”
“经总部研究决定,协会将发布通缉令,全星际通缉丁棋。”
……
离开奥古斯·道森办公室后,时顷心中隐隐不安,又找不到这份没来由的不安的根源是什么。
她下意识掐指一算。
凶。
放弃,再算。
大凶。
时顷从三楼下到二楼。
她站在二楼走廊尽头,观了会儿天色——混沌不明。
天空一如既往灰蒙蒙一片。
只是,雨季又要来了。
……
时顷回到家。
这栋别墅,协会没收回,仍然留给她这个前会长居住。
越人践仍住在这里。
针对他的调查,得到一个不好界定的结果。
不过,时顷已不是分会长,该抓该放也不由她决定了。
这种卸下担子的感觉很好,能按时下班回家的感觉更好。
“越哥,我这么打手势对不对?”
刚进门,时顷就听见朗星兴奋的声音。
她没想到,一家人里,朗星居然是最喜欢越人践的那个人。
朗月害怕越人践的脸,不敢靠近。
艾希娜不害怕越人践脸上的那道伤疤,但她从小和妈妈外婆一起生活,又常常看见伊娃被家暴,所以本能地疏远成年男性。
朗星正是热血少年的年纪,只看过一次越人践的身手,就崇拜起他来。
后来,朗星跟着越人践锻炼,一个月的时间,个头窜了一大截。
越人践走上前,抬高朗星的手臂:“举高点。”
朗星立刻绷直手臂,额头汗珠滑落,他甩了一下头,不想汗水滑入眼睛,不料,一偏头看见了时顷,立时笑起来:“大人回来了。”
朗月推开正陪她玩的机器人快快,噔噔噔跑来,甜甜喊:“姐姐!”
艾希娜紧随其后,笑得开心:“大人!”
时顷一一回应,转眼看见越人践嘴角也带了一抹笑,不禁微诧。
不过一瞬,越人践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时顷上楼,见走廊里的番茄盆栽有些蔫儿了,抱回房间,用鳞片之力净化。
净化完成后,她倒在床上,指尖触碰胸口滚烫的鳞片。
困倦上涌,缓缓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