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见了,也不能不管。
时顷一把揽住曾一倩的腰,另一只手朝上指:“你可能得继续忍耐一下。”
“我们要去那里。”
曾一倩仰起头刚要看是哪里,时顷双翅一扬,已腾空而起。
腰间再次挂上一只人形包袱。
时顷扫一眼,抬眸,直冲画着血图的窗户而去。
即将撞窗的瞬间,她忽地背身,羽翅收拢、交叉,双翅如一床被子紧紧包裹住两人。
下一秒,以强势之姿,破窗而入。
房间内对峙的两人,齐齐回头。
玻璃碎片划破离窗更近的越人践的额头。
他闷哼一声,手一抖,手术刀落下,无声跌入柔软的深黑色地毯中。
时顷脚尖点地,稳稳降落。
只这么两三秒的时间,越人践额头的伤痕已沁出鲜血,其倾斜角度,竟出奇地与他所画的番茄枝条一致。
时顷选了一个干净、安全的位置,放下曾一倩。
她眸光下移,瞥一眼血肉肌理裸露,只剩下半张脸还能勉强认出的越人践。而后,视线转向尼兹。
一股恶意扑面而来——尼兹的眼神灼热地令人生厌。
自时顷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跟粘上了似的,一秒没离开过她的翅膀。
如同尼兹房间正中央屋顶之上,倒吊的一颗长着一双邪恶眼睛的羊头一样。
目光触及,顿生出强烈的恶寒之意。
时顷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那双羊眼睛都似乎在直直地、阴狠地注视着她。
除开这些,尼兹的房间内,杂糅、混乱、暗黑的壁画风格,华丽、诡异,甚而离奇的装饰品,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火盆。
每一处,都异于常人,且每一处,都让人不适。
被鲜血染红了半边床的旁边,摆放着一只与整体风格不搭的惹眼、精致的大玻璃罐,内里装满了淡黄色透明液体。
玻璃罐旁边,武器、工具、道具,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本来这些东西不算多么特别,但只要一联系到越人践眼下的状态,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变态。
连胆怯的,瞥都不敢瞥尼兹一眼的曾一倩,都向血人似的越人践,投去同情的目光。
越人践嘴角一抽,冷淡的表情绷不住了。
他干脆朝墙面一靠,完全瘫倒:“……没力气了,靠你了。”
时顷微微歪头,瞥他一眼,未发一言。
她双翅扬起,眨眼间,便至尼兹身前。
疾风瞬起瞬止,无数物品被翅膀或翅膀挥出的风刮倒,尼兹仿佛被一股力量朝后推,踉跄地贴在门上,退无可退。
他的一双眼瞪得奇大,目眦欲裂。
尼兹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息,一双病入膏肓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
似乎处境越是紧迫刺激,他就越是兴奋难耐。
突然,尼兹放声大笑,笑得夸张,语调尖细上扬,道:“游戏,正式开始。”
最后一个字说完,变故陡生——整间房,或者说,整栋楼都开始震动。
耳畔响起曾一倩的尖叫声,时顷回眸,见刚刚冲破的窗户,已被无数根细密坚固,闪着金属光泽的栏杆封上。
紧接着,屋顶、墙壁、地面,全都如此。
整间房,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金属牢笼。
尼兹藏在身后的手缓缓拿出,他握着一个开关模样的东西,笑得喘不上气,声音嘶哑如行将就木的老者。
“我们玩儿……哈哈哈……玩儿一个游戏,看看是你们先杀死我,还是我先带着整颗十九号边缘星,同归于尽。”
“哈哈哈哈哈……刺不刺激?”
“好不好玩儿?”
他高挑眉头,跃跃欲试:“还有更刺激的。”
“等离子炮,我设置了两种发射机制,一是我手里的开关,二是定时器。”
“只要你杀了我,这颗星球就一定会为我陪葬。”
说到这里,尼兹忽地逼近时顷,激动地问道:“都走到了这一步,你能甘心放我离开?”
“我太好奇了!”
“你会怎么选?”
时顷沉默地长久地凝视尼兹,她的眼底没有怯意,亦没有不顾一切的杀意。
更多的是,波澜不惊。
良久,她道:“‘魔鬼’,你可真不愧有这么一个别名。”
“狡猾狠辣,阴毒张狂,说的都是你。”
尼兹不屑一笑,仿佛胜券在握。
就在这时,时顷忽然话锋一转:“你做了这么多事,保你自己的命。那你要不要猜一猜,我又做了哪些准备?”
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受害者,有那么多人。
她就只接触过曾一倩一人吗?
盘踞十九号边缘星日久,早已根深蒂固的疯羊帮,有那么多地下势力,那么多不分是非的支持者、加入者。
她只靠协会的力量,就能使其一次又一次落败、失势吗?
人心所向,人力汇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才是时顷真正出的招。
从不是一味的从外部打击压制、削枝断条,而是,内应外合地瓦解它。
尼兹的眼神一寸寸暗下,似乎察觉到什么。
时顷扫了一眼光脑,平静道:“你问我,甘心放你离开吗?”
“不甘心。”
她准备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为的可不是放恶虎归群山。
早在安娜透露尼兹手里可能有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时,时顷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来救曾一倩之前,她发出了紧急通知。
让所有向协会投诚的前疯羊帮帮众,全部动了起来。
来之后,由于没有信号与外界联系,时顷一度也不知,当下局势有无翻盘可能。
直到,她来到二楼,尼兹的房间。
光脑重新恢复通信,她接到了众人传来的消息。
在大家的群策群力,共同努力之下,等离子炮已被找到,并更改既定程序,取消了定时发射机制。
所以,如今只剩下唯一一个可以毁灭星球的开关,正握在尼兹手中。
时顷毫不畏惧的反应,完全出乎尼兹的预料。
他开始有些慌了,眼神不断闪烁,似乎在回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与此同时,时顷不动声色地拔下一根羽毛,两指相挟,对准尼兹握着开关的那只手。
即将射出的前一秒,越人践突然大喝一声。
时顷闻声回头,见他捧着脸,倒在地上,痛苦翻滚起来,仿佛痛到失去了理智。
越人践仰着头,梗起脖颈,一边哀嚎着,一边竟伸手去撕已被剥离,仍挂在脸上的皮肤。
鲜血淋漓而下。
裸露的血肉被刺激的频繁抽搐。
尼兹像被勾了魂,忍不住上前一步。
就是这一小步,时顷蓦地转身,悍然出手,擒住尼兹手腕,往下一折。
发射机关脱手,落入时顷手中。
她的双翅挥动,霎时,便将尼兹拍飞。
巨大一声撞击,尼兹重重撞上屋顶的金属牢笼,而后迅速坠地。
骨裂声响起,他双膝跪地,双眼赤红,坚持了不到一分钟,昏死过去。
角落里,一直蜷缩着的曾一倩见状,缓缓起身。
……
深夜。
疯羊帮地下。
入口楼梯,及之前时顷打穿的破洞,已经严严实实堵上,因此,光雾几乎没办法流入其中。
地下燃起数只火盆,火光熊熊,暗影摇曳。
火盆之上,不断蒸腾着汹涌的水蒸气。
尼兹醒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幅宛如地狱的景象。
他终于知道怕了,大喊大叫:“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把她们都抓走!把这些叛徒都给我杀了!人呢?!”
尼兹的目光扫到忙碌的人群最后方,安静伫立的时顷,倏地噤声。
这时,有人走进牢房——白天还关着曾一倩的牢房。
瘦小的女人,稚嫩的面庞上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她恶狠狠瞪着尼兹,啐了一口口水:“你大声地叫啊!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她的手里端着一盆还在沸腾的滚水。
尼兹意识到情况不妙,突然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跑开,谁料刚一用力,双腿就传来钻心的痛楚。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查看:“我的腿……我的腿……”
女人咬着牙笑,笑着笑着,眼底都是泪水:“报应,哈哈哈哈哈,都是你的报应!”
“你这个变态!魔鬼!你活该!”
“有多少人因你而死?有多少人被你虐杀?你死有余辜!”
说完,一盆滚水从尼兹头顶浇下。
“啊——啊——啊啊啊啊!”
他惨叫着就地翻滚,一双手虚虚捧着脑袋,又不敢真的触碰。
火光中,尼兹的皮肤迅速变得通红。
滚烫的水流入他的眼睛,惨叫声更加激烈。
尼兹咒骂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我要杀了你们……”
女人再次笑出声。
这次的笑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畅快:“你不是喜欢滚烫的温度吗?你不是一定要把人折磨到高烧至死才痛快吗?”
“今天,我让你喜欢个够啊!”
又一盆水端进牢房,这一次整盆浇在了尼兹的胯部。
惨叫骤然停止,他直直地抽搐了两下,昏死过去。
外面依次排队的人并不在意,一个接着一个进去。
随着一盆盆滚水浇下去,尼兹的皮肤上,冒出无数鼓起的水泡。
无意识地翻滚中,烫掉的皮肤脱落,粘到地上。
他整个人,快要被烫熟了。
最后一口气咽下前,尼兹红得仿佛滴血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找到时顷。
“我还会回来的。”
“我会回来……杀死你们。”
他的嗓音嘶哑,不似人声,更像是恶鬼的低吟。
“……呵呵……呵呵呵……世界倾覆,新的神明诞生。”
“那一日,我会从深渊醒来,与神……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