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走吗?”时顷问曾一倩。
“能。”曾一倩从地上爬起来,坚定道。
话虽如此,但身体虚弱,根本站不稳。
时顷伸出一条手臂,示意曾一倩扶着。
曾一倩刚要照做,动作一顿,双手缓缓收回:“大人,我手上都是血,会弄脏您的衣服。”
时顷看她已经站稳,收回手臂,走远了几步。
她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再次引精神力至整条手臂,而后一跃而起,手臂猛地击出。
巨大的声响后,顶板应声而穿,无数碎块掉落下来。
时顷从洞口朝上看。
外面光线不错,应该不是走廊或者包间内,或许在室外。
她侧耳倾听,至少几十米范围内,安静无声,应是无人蹲守。
时顷走向曾一倩,道:“我先翻上去,若没有危险,再拉你上去。”
曾一倩自然无异议,她望一眼洞口,担忧道:“大人,万事小心。”
“如果……如果有危险,您先离开,别管我。”
时顷刚要动作,听见这话,回过头:“我是专门来救你的,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跑。”
来之前,她就已经预感到会面临什么,还是来了。
时顷曾说过,善良可贵,却也不能凌驾于生命之上。
到现在,她仍然这么觉得。
时顷主动踏入陷阱,也要救曾一倩的原因,不是善良,更不是圣母。
是责任,与承诺。
从伊娃,到曾一倩,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慢慢融入这个世界,她的一举一动,无形中,竟与她们的命运紧紧相连。
这也导致,她无法继续做一个旁观者,去旁观她们的命运与选择。
“我承诺过,要救你,一定说到做到。”
时顷再次承诺曾一倩,为其惶惶不安的内心,加入一支强心针。
她双腿发力,如一只飞燕,轻巧跃起,抓住洞口边缘:“别担心,我很快接你上去。”
时顷翻身而上,脚尖点地,落下时几无声响。
她环视四周,发现曾一倩被关位置的上方,是疯羊帮场内一片空地靠边位置,背后就是之前经过的那一排包间。
时顷靠近包间,隔着玻璃,几乎无声响传出。
她聚精会神听了半晌,通过内部的呼吸声,判断众人的睡眠状态为真。若非如此,如此多人,集体作假,她不可能听不出来。
如此,是真,也是奇。
疯羊帮还无守备,仿佛敞开大门,欢迎光顾。
情况极不合理,透着一股诡异。
只是眼下来不及多想,救人出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时顷朝下方探出手,准备拉曾一倩上来。
对方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完全没有经验,只能依靠时顷的力量硬拉。
拉到一半,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陡然将她包围。
如同顷刻间置身冰窖,一股寒意从脚底飞快地窜到头顶。
时顷蓦地回头。
身后一整排包间内,刚刚还在沉睡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紧密地站在落地窗前,数不清的眼睛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她。
包间内,弥漫着浅粉色雾气。
看来就是这东西,唤醒了他们。
突然,有人举枪,瞄准时顷。
她迅速就地一滚,转换位置,并飞快换了一只手,拉住吊在半空的曾一倩。
“啊——”曾一倩害怕地叫出声
“砰——”枪声响起。
时顷手劲儿一松,曾一倩掉了下去。
她还是中枪了,从背后。
没想到,尼兹还在疯羊帮外部的楼顶安排了狙击手。
时顷捂着伤口,再次躲开包间内的射击。
更多人举起枪口,她滚回洞口边,一跃而下,落地时拉扯到中枪的位置。
时顷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曾一倩急忙扶起她,远离洞口。
温热的鲜血从伤口流出,与此同时,心口处的鳞片开始发热。
……污染子弹。
和打中萨温的子弹一样。
不同的是,时顷自带净化设备,可以消除污染。
这说明,萨温曾经怀疑的带着这种子弹来到十九号边缘星的“新的一股力量”,与疯羊帮早有牵扯。
尼兹可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鳞片越发滚烫,伤口血流不止,身体深处一股困倦感袭来。
不能睡。
时顷强行调用,引精神力至全身。
她第一次这么做,超越四级躯体进化者的“控制”精神力集中于某一部位的能力,尝试五级躯体进化者“分流”精神力至多部位的能力。
而她目前,还只有二级。
精神力控制着时顷的躯体动起来,抵抗身体的困倦、虚弱。
疯羊帮的人已追到了地下,一个接着一个从洞口跳下的声音,还有更远的出口位置,杂乱的快速的,朝这边奔来的声音。
时顷快速做出判断,利用强于常人的听力,避开两队人马,带着曾一倩,往另一方向跑去。
比她们跑得更快的子弹,追随而至。
枪声不断响起,时顷加快速度,一边带着曾一倩躲避子弹,一边规划新的逃跑路线。
她几乎是扛着曾一倩在跑。
在狭窄复杂的地下环境里,想要灵敏地躲避子弹,她的精神力消耗与活跃的程度,成倍增加。
甚至隐隐出现失控的倾向。
鳞片愈发滚烫,烫得时顷想把它剜下来扔掉。
糟糕!
没有路了!
时顷挥出一拳,却因精神力不集中,以及消耗太多,没能打穿墙面。
她回头想要换一条路,已经来不及了。
两队人马齐聚,将时顷与曾一倩,堵在了路的尽头。
数不清的枪口对准两人。
曾一倩双腿一软,整个人完全挂在了时顷身上。
时顷的伤口被压迫,更快地流出鲜血。
视野中,无数根手指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时顷脚下一转,将曾一倩护在怀里。
她清晰地听见了一枚枚子弹破风袭来的声音。
弥漫周身的精神力,骤然失控。
好比本来只是一汪积蓄起来,会被耗尽的山泉,突然变成了源源不绝,汹涌波涛的大海。
细密的疼痛出现,却不是来自子弹,而是时顷自身。
她的整张后背,连同双臂,在精神力失控的瞬间,长满密密麻麻的羽毛。
羽毛不停地向上生长,一对洁白的翅膀出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在枪林弹雨中,将时顷与曾一倩完完全全地保护了起来。
柔软的羽毛,随着气流飘动,却在子弹击中时,毫发无损,下一秒,子弹悉数反弹回去。
时顷回头,只看见倒下一地,痛叫求饶的人。
而未被子弹的反弹击中,位置靠后的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曾一倩从时顷的怀里悄悄探出。
她仰起头,惊奇而崇拜地望着时顷,眼睛再次变得通红。
这红里,印着两道神圣的洁白,所有的恐惧、痛苦、愤怒消失,随之充盈的,是希望、仰慕,与依赖。
“……大人。”曾一倩轻轻唤道。
时顷低头:“嗯?”
“大人……”曾一倩喜极而泣,“我们赢了……我们不会死在这里……您救了我……”
时顷垂眸看着曾一倩,她的眸底深处仍藏着倦意,微笑自然而然有着些许慵懒:“嗯。”
“我们赢了。”
时顷揽住曾一倩,身后的双翅轻轻一挥,二人破顶而出,冲上地面。
一切都变得明亮。
时顷勾起唇角,迎着阳光而上。
翅膀朝某个方向轻轻一辉,下一秒,远处传来惊恐的叫声,随之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时顷不慌不忙地盘旋于半空,神色若有所思。
精神力失控后,与鳞片力量的融合,所带来的变化,让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原因。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在出现在十九号边缘星的原因。
她曾以为精神力与鳞片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量。
就如水与火,界限分明。
但事实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它们可以相融。
此时在往前回忆,也许最初“测试”时,给予机器反应的就是鳞片,而非后来时顷悟出的精神力。
翅膀扇出的风,吹乱头发。
时顷回眸,任发丝摇曳。
她沉静的专注的注视着翻飞的翅膀。
不像曾一倩对其表现出的新奇与震撼,时顷的眼神,是熟悉的,怀念的,亲切地。
她的眼睛流露出些许温柔。
有某一个瞬间,时顷好像回到“昨天”——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昨天。
那时,这对翅膀,还不在她的身上。
……
疾风吹拂过脸颊,曾一倩微张开嘴,半晌,弱弱道:“大……大……大人,我……我……我恐高。”
时顷刚刚扬起,准备再助力高飞的翅膀一滞。
她低头,认真问:“有多恐?”
“就……就……就是这样,害怕。”最后两个字,曾一倩颤抖着委屈着,撒娇着抱怨。
时顷抿唇:“哦。”
“这就下去。”
顿了下,似乎不甘心,又问道:“这个高度呢,只比疯羊帮的楼高那么一点儿。”
“恐……恐……恐……”曾一倩抖着嘴唇道。
时顷:“好吧。”
她掉头,翅膀收拢,俯冲而下,如同一只掠地的飞鹰。
曾一倩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啊啊啊啊啊——”
时顷抱着人,稳稳落地,连微震都不存在。
她揉了揉耳朵,无奈提醒道:“别叫了,已经落地了。要不,你从我身上下来,踩踩地?感受一下?”
曾一倩睁开眼睛,树袋熊一样的姿势慢慢泄力。
双脚触地的瞬间,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人……我……”
时顷连忙制止:“别哭,别喊,我拉你起来。”
忙活一通,又回到了疯羊帮场内。
时顷拉起曾一倩,环视一圈。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躲藏起来的人仿佛是见了猫的老鼠,再次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忽地,时顷眸光一凝。
疯羊帮二楼,一处玻璃上,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图案。
由鲜血晕染、流淌,画就一副血图——一根生机盎然的长满叶片的枝条。
……番茄枝。
时顷看明白之后,略微嫌弃,道:“用血画画。”
“也不知道,他和尼兹两个,谁更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