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竺猝不及防接到任务。
“他?”
手指差点儿向丁棋,半路转了个弯,指向自己:“我?”
时顷颔首:“我相信你。”
说罢,人已匆匆走远。
金小竺站在原地,抬眸,瞥一眼丁棋,回头,找一眼时顷。
“不要”两个字含在嘴里,“相信我”三个字闷在肚子里。
刚恢复一半的精气神,瞬间蔫儿了。
脑子还糊涂着,就见丁棋正往下走。
下到二楼,没停,下到一楼,还是没停,直直朝着协会大门而去。
金小竺来不及多想,冲过去将人拦住。
丁棋被迫停下脚步,绷着脸,表情严肃,与安娜在的时候,仿佛两个人。
他微微皱眉,声音低而厉:“你干什么?”
金小竺慌了。
一时间他哪里想得到他应该干点儿什么?
焦急之下,他竟对着丁棋呵呵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抓耳挠腮。
丁棋扫了一眼,眼神更是嫌弃:“病没好,就接着治。”
说着,绕过金小竺,就要继续离开。
“安娜呢?”金小竺终于想出一个话题,连忙开口。
他重新挡在丁棋面前,想着时顷的话,燃起斗志,开始他的纠缠大计。
“你不是和她一起回去了吗?安娜人在哪儿?”
丁棋的脸上的已经写满不耐烦:“安娜当然是自己家里,你若要找她,就去她家。”
“让开,别挡路。”
意识进化者和躯体进化者在武力值方面,隔着一道天堑。
丁棋看似轻轻一扒拉,金小竺脚步趔趄出十几米,差点脸朝下摔地。
堪堪稳住后,金小竺眼珠子一转,摇摇晃晃地凭空多转了一圈。
“咚”一声,人重重摔下去。
嘴里止不住的哀嚎:“丁组长,大家好好说话,你推我干嘛?!”
“啊——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协会内部,不少工作人员被哀嚎声吸引过来,金小竺性格好、爱耍宝,平时和大家相处愉快。
丁棋则是完全的反面,从来高高在上,端着架子。
因此,在看到丁棋将金小竺推倒,还摔断了腿的时候,大家纷纷投出谴责的目光。
丁棋面色一沉,伸手将金小竺扶了起来。
正准备敷衍两句,好早点儿脱身,不料,金小竺变身死皮膏药,粘在他身上,怎么也撕不下来。
丁棋一用力,金小竺就大声惨叫。
好像丁棋怎么他了似的。
丁棋一向要面子,大庭广众之下,被搞得气怒不已,又无法发作。
他强忍怒火,沉声质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金小竺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大喊:“什么我干什么?我腿疼!疼死我了!”
“哎哎哎——你不能走!你走了我腿怎么办?你弄断的,你不负责吗?”
丁棋偏头,眸光晦暗不定。
他扫了一眼,明显是在找茬的金小竺,警告道:“你再闹下去,可别后悔。”
金小竺闭着眼睛,拒绝接收外界信息,一门心思演下去:“后悔什么后悔,我腿疼,你知道断了那种疼吗,我腿——哎哎哎——你干什么?!”
丁棋一把将金小竺打横抱了起来。
众人皆是一惊。
金小竺吓得睁大眼睛,再不敢闭上了。
他结结巴巴,还有点抖:“丁丁……丁组长,您这是……干什么啊?”
丁棋黑着脸,不容拒绝地口吻:“带你去诊所,看医生。”
“不用,呵呵呵,其实没……你别往外走啊!丁棋!你放我下去!”金小竺挣扎着想反抗。
可是在五级躯体进化者眼里,这种程度的挣扎,一只手就摁住了。
金小竺大惊失色,捂住脸:“丁棋,你放我下去!你个小人!伪君子!你一个大男人抱着我好意思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啊!”
丁棋稳稳朝外走,丝毫不受影响:“你是病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是说……你的腿根本没断,你装的?”
金小竺就要脱口而出——对!装的!
想起时顷的要求,又猛地刹车,紧急闭麦。
就这样,他被一路抱进陈小花医生的诊所。
整个人生无可恋到,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放在病床上的时候,金小竺想——诊所挨着协会,这点距离,应该也算把丁棋留在协会了吧?
他破罐破摔,抱着腿,又开始喊疼。
陈小花匆匆赶来,检查了一下,疑惑道:“没断啊,真的那么疼吗?”
金小竺连连点头:“疼,疼死了。”
陈小花想了一下,道:“把可能是其他问题,没关系,我有止痛药,打一针就能好些。”
金小竺想拒绝,陈小花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眨眼就把药拿来了。
一针药剂,缓缓推进金小竺的左手臂。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丁棋,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就走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困?
他白天补了一小会儿觉啊?
好困啊,眼睛睁不开了……站在床前这个男人是谁啊?好讨厌的感觉……困。
……
疯羊帮外。
时顷绕了一圈,寻找最合适的潜入地点。
白天的疯羊帮格外安静,静得有些诡异。
时顷翻墙进去,看见一盆盆火烧后的余烬,地面散落的酒瓶,包间门有的半开,有的关闭。
她朝里望去,仿佛喝得烂醉的人,倒了一地。
情况很不对劲。
仿佛放满了无力反抗的猎物的陷阱。
时顷掐指,又很快放开——人都到了,算不算结果,她都会去救人。
不如不算,无知无畏。
她加快脚步,朝着曾一倩的定位赶去。
走廊幽深,屏蔽阳光。
时顷一路上,毫无阻碍,长驱直入。
走廊尽头,一部楼梯出现,她扫了一眼定位,毫不犹豫,往下走。
越往下,光线越弱,空气逐渐变得阴冷。
下完楼梯,时顷阖眸,适应了一下暗光,方才继续朝前走。
她的脚步匆匆,神态又格外小心谨慎。
时顷明知踏入了一个专门针对她布置的陷阱,她知道有危险,却不知道未知的危险,会在哪里等着她。
地下,层高低矮,岔路多,视野极其有限。
时顷绕来绕去,都在围着曾一倩的定位转圈,没找到正确的位置。
直到,曾一倩的哭声传来。
她的声音尖细,含着无尽愤怒,钻心痛楚,还有巨大的恐惧。
时顷侧耳倾听,引精神力至整条手臂,一拳,打穿眼前的墙。
声音更加清晰。
时顷钻进破墙,故技重施,接着打破。
“哐——”
墙砖滚落,曾一倩的哭声顿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喊道:“……大人?”
时顷回应:“我来了。”
她跨过墙洞,于飞扬的尘灰中出现。
地下光线很暗,曾一倩的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呆愣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拔腿欲跑。
时顷一伸手,将人拎起来,再扔下去。
又是“哐——”一声。
男人连惨叫声都未发出,就被淹没在再次坍塌的墙砖里。
曾一倩愣了一下,倏而,失声痛哭。
她手脚并用爬起来,捡起一块砖,朝男人未被掩盖的头顶砸去。
一下,又一下,鲜血染红了她的手。
她双眼发红,不知疲倦。
直到,时顷握住了曾一倩的手:“他已经死了。”
曾一倩有些茫然地抬头,半晌,她问道:“我……杀人了?”
时顷安静温和地注视着曾一倩。
女人的身上总是新伤叠加旧伤,看不出原本的美丽模样。
时顷沉默片刻,忽而勾唇,轻轻一笑:“还记得我问过你的话吗?”
策反曾一倩的时候,时顷曾问她,想改变吗,你的人生。
“恭喜你。”时顷道,“你改变了,你的人生。”
曾一倩亲手杀死的,不仅仅是一个罪犯,还有她无法选择的过去。
“别哭了。”时顷擦掉曾一倩脸上的泪水,“笑一笑。”
“迎接你新的人生。”
曾一倩怔愣半晌,低下头,盯着自己满手的血迹,久久未动。
“大人……”她颤抖的声音,泄露出脆弱,“我真的……”
时顷蹲下身,耐心细致地解释道:“你传给我的消息、情报,已经够多了,足以让你在协会内立足。”
“以后,你会是人类共助协会的一员。”
“你会有机会,离开十九号边缘星,去更加广阔自由的天地。”
“这就是我所说的,新的人生,完全由你控制、主导、选择的人生。”
曾一倩哭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的眼睛慢慢聚焦,不再放空。
似乎想到了什么,曾一倩咬唇,低声问道:“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
“帮主……尼兹会放我们离开吗?”
时顷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尼兹不会。
偌大的复杂的地下,除了引时顷入局的曾一倩,和欺负曾一倩迫使她抠下报警器的男人外,空无一人。
既然危机不在地下,那么,就一定在地上。
时顷原本想要悄悄将人救走的打算行不通了,她点开光脑,想要联系金小竺派人增援。
不料,光脑竟发不出消息。
看来,尼兹已经屏蔽信号。
这个陷阱,他着实用心了。
时顷仰头,朝上看。
漆黑的顶板,看不出实际厚度。
如果尼兹派人守在出口,等着时顷自投罗网。
那么,从这里,打穿顶板,翻上去,会不会是一条逃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