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消息,安娜关掉光脑,看向病床上一脸便秘模样的金小竺。
她没好气道:“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你摆什么脸子啊?”
金小竺脸烧得通红,瞪着眼,没多少气势:“你来看我,还带他干嘛?”
这个“他”字,咬牙切齿,冲着一旁的丁棋。
安娜翻了个白眼,挽起丁棋手臂:“我们是要回去休息,顺便来看你。”
“你就发个烧而已,要求还怪多呢。”
金小竺不痛快了,反驳:“我都病了,我高烧耶,你——”
话没说完,安娜打断道:“你自己作的,看下次还敢不敢盯我的梢。”
金小竺半句话被噎回肚子里,蓦地,爆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陈小花闻声而至,赶紧把人半扶起来,帮忙顺气。
半晌,金小竺有气无力地躺回去,陈小花对着病床前的两人,不满道:“不要刺激病人,他现在正虚弱。”
安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开口。
丁棋则一直沉默,眼神都未多给。
哪怕安娜和金小竺两个人是围绕他吵起来的,他也毫无反应。
陈小花重新为金小竺量了体温,道:“我这儿没有药了,病人又不愿意浪费你们协会的治疗剂,只能多喝水。”
“你们两个谁去接一杯热水来,让他喝下去。”
安娜还没气过,自然不肯动,丁棋说:“我去。”
金小竺再次瞪眼,想说什么,被安娜一个眼神制裁。
陈小花闻言,瞥了丁棋一眼,走在前面:“那你跟我来,水在这边。”
等两人走远了,安娜伸手,揪住金小竺耳朵。
一下,把他萎靡不振的眼睛,揪地炯炯有神。
他连声求饶:“别揪了,别揪了,耳朵要掉了!你怎么老揪人耳朵啊?”
安娜一把捂住金小竺的嘴,压低声音,警告:“你给丁棋甩脸干嘛,人家是来探病的。”
“他是组长,是高级进化者,他都愿意来看你,你还不满得很?”
“你好意思吗?”
金小竺夹缝中发声:“我就是……讨厌他……不行吗?”
安娜越气了,扬手就要打,金小竺从病床上跳起来,熟练地跑路:“谁要他接水过来,我自己去喝!”
他往前跑,安娜在身后追。
不料,一个急刹车,两人撞上。
安娜一把揪住金小竺耳朵,就要再好好教训他一顿,却听到他迟疑的声音。
他问:“你们在干什么?”
安娜探出头,看见并排站着的丁棋和陈小花。
丁棋手里拿着一杯水,回答:“给你接水,不过看样子你也不需要躺在床上,等人把水端过去。”
金小竺把自己的耳朵拯救出来,气道:“谁要你端水了,不是,我刚刚……看见你们两个……”
“我们?”丁棋走上前,把水杯递给金小竺:“我和陈医生吗?我们怎么了?”
金小竺没接那杯水,被安娜一把塞进怀里。
他急忙捧起水杯,免得打湿衣服。
听见丁棋说:“安娜,我们先回去休息吧,你一晚上没睡。”
金小竺一看,急了:“你别拉安娜的手,你刚刚还拉陈医生手呢?”
丁棋诧异地抬眸。
陈小花同样满脸问号,问道:“你烧糊涂了?说什么胡话?我都不认识别人,我拉什么手?”
“可是刚刚……”
“金小竺,够了。”安娜冷下脸,余光都不再看向他,面无表情道,“你好好养病,我们先走了。”
……
安静的华丽的房间内。
微弱的皮肉被剌开的声音响起。
随即,一道呼吸变得急促。
尼兹灌下一杯酒,红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滴入已被鲜血染红的被单上。
他贪婪地嗅着血腥气味,一双眼睛似乎黏在了被重新切开的伤疤上。
越人践被剧烈的痛感折磨醒来。
一双眼睛沉重地睁不开,痛感越清晰,大脑越是混沌。
仿佛溺水的人,又仿佛陷入泥沼的人。
沉重地往下坠落,窒息,冰冷,无力挣扎,只能清楚地感知到,死亡的气息与潮湿恶臭一起,从皮肉侵入灵魂。
“醒了?”尼兹惊讶道。
他饶有兴趣地望着越人践费力掀起的眼皮,表情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兴奋。
“天……亮了。”越人践沙哑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尼兹朝窗口瞥了一眼,肯定道:“是啊,天都亮了。”
“我本来是打算昨晚就把你放进玻璃罐的,可惜……哼。”
他哼笑一声,摇晃酒杯:“昨晚派出去的人又被抓了,一群废物!”
“我一不高兴,酒喝多了,就把事儿耽搁到了现在。”
尼兹转过脸,目光定在越人践被割开的伤疤上,逐渐浮现出痴迷之色。
他开口,语气似乎在和越人践商量:“你说,我该不该再把你迷晕过去?”
“活剥应该更刺激,可是,你醒了就会挣扎,我不希望哪一刀的线条不够顺滑,破坏了完美,我会遗憾的。”
说着,锋利的手术刀沿着越人践的侧脸游移。
尼兹手腕一挑,滑开越人践上衣领口,露出其凹陷的锁骨。
“……帮主。”越人践呼吸一滞,脖颈两侧青筋暴起。
他确实想挣扎,但不敢动,只能妄图用语言自救:“别杀我,我还有用。”
尼兹一只手握着手术刀比划,一只手端起酒杯喝一大口。
漫不经心道:“哦?你还有什么用?”
越人践急忙道:“疯羊帮的人一直在被人类共助协会抓捕,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您手下无人可用,同时,恐吓其他人不敢为您所用。”
“我不一样。”
“我从一开始就和您站在同一条战线,我也比帮内其他人都能打。”
尼兹听到这里,才终于正眼瞧了越人践。
他点头:“说得有道理。”
随即勾唇一笑,嘴角翘得夸张,双眼放光:“可比起一个有用的打手,我更想要一件心心念念,好久,好久的艺术品。”
“由我亲手创造。”尼兹的手掌指向自己。
“由你,和我,共同完成。”再指向越人践。
“想一想,我就觉得,真是……无比的美妙!”
尼兹露出无比沉醉的表情,将手术刀一扔,举着酒杯竟手舞足蹈起来。
越人践无力的指尖缓缓爬过去,一步,再一步,他咬着牙,拼尽全力,去够手术刀。
尼兹喝光杯中酒,将空酒杯一扔。
回过头来。
“抓到你了。”
……
人类共助协会,时顷办公室。
金小竺滔滔不绝地抱怨了二十分钟。
时顷捏了捏胀痛的额角,又揉了揉酸疼的眼睛。
“你烧退了吗?”她问。
金小竺把一句长长的抱怨加语气词表达完,方才回答:“没有退完,但好多了。”
时顷颔首,劝道:“既然病没好完,回家休息吧。”
金小竺不同意:“我休息什么休息,我才不像咱们丁组长,明明昨晚的行动根本没参与,也跟着安娜回家休息去了。”
“协会里这种员工,就应该公开谴责他!”
时顷打了个哈欠,提醒:“眼镜儿歪了。”
金小竺扶正黑框眼镜,不满道:“你究竟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时,会,长?”
“你要是没听,我可以再讲一遍。”
时顷一激灵,坐正了些。
她摇头,笑道:“我认真听了,可我没办法啊,安娜偏心丁棋不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儿吗?”
金小竺怒了:“所以我们才要改变啊!我们不能让安娜一直被丁棋蒙骗下去!”
“我今天真的看见,丁棋和陈小花医生拉手了!”
时顷倏地抬眸,目光微凝:“丁棋和陈小花?拉手?”
“嗯!”金小竺重重点头,两根手指对着自己,“两只眼睛,加两个镜片,清清楚楚,千真万确,看见了!”
“我跟安娜说,安娜根本不相信我!”
时顷垂眸:“不奇怪。”
“什么?”金小竺忍不住跳脚,“你说什么不奇怪!拉手不奇怪?还是安娜不相信我不奇怪?”
“嗯……”时顷叹一口气,正要顺毛安抚一下。
光脑突然发出警报声。
这是时顷预设的,专属于曾一倩的警报。
之前她不着急营救,一是想摸清楚尼兹的计划,做一些准备后,再行事。
二是曾一倩没有抠下报警器,说明情况不算危急。
时顷腾一下,从办公椅起身。
神色凝重地查看报警器显示出来的位置——在疯羊帮内部。
金小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一跳,弱弱道:“你生气了?”
“……我也不是非要问。”
时顷定定看了金小竺一眼。
她现在要立刻去营救曾一倩,这件事他知道没有用。
协会也还没到能围剿疯羊帮的时候,所以,时顷只能潜入,悄悄救人。
她决定,暂时不告诉金小竺。
按停闪烁的报警信号,时顷推门而出,快步朝外走。
现在是白天,协会楼里全是上班的工作人员,每个人都微微鞠躬,和她打招呼。
时顷匆匆回应,脚步不停。
金小竺跟了出来,应该是看出有事情,也不耍宝了,认真问道:“出什么事了?”
时顷摇头,刚想说让他别管。
目光触及楼上,微微一顿。
“丁棋不是和安娜回去休息了吗?为什么在协会?”
金小竺顺着时顷的视线朝上望,丁棋站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门前,靠着栏杆,似乎在和谁说话。
很快,丁棋也发现了楼下的两人。
两方遥遥对望。
时顷注视着丁棋,微笑点头。
“金小竺,在我回协会之前,想办法把丁棋留在协会里。”
时顷从未停止过怀疑丁棋。
芙蓉的证词里没有他。
不管如何旁敲侧击,芙蓉都未主动提到过,疯羊帮对于丁棋的刺杀行动。
两种可能,一是芙蓉配合审问只是假象,任何真的,有用的信息,她都不愿说。
二是,根本没有刺杀丁棋这件事。
时顷没有证据。
她不确定丁棋种种被怀疑的行为,是不甘屈于人下的逃避、不配合、发泄情绪。
还是真的,和疯羊帮有关。
无论是哪一种,眼下这个时刻,时顷都不希望多出任何一个不稳定因素,来影响她救人。
所以,丁棋要留在协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