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黑得很迟,六点十分了,天还是亮的,阳光有些刺眼。
天台上的被子还没收,它们随风轻轻晃着,就像一个个旁观者,淡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为首的男人将谭瑞安扔给两个下属,那两个虎背熊腰一样的下属,立马一挥胳膊,钳制住了谭瑞安,将她往天台一侧逼去。
谭逸追了上来,被男人拦住去路。
从小,这个孩子,要是真的生气了,不会是歇斯底里、骂声连连,而是面若冰霜、沉默不语。
谁也瞧不出他是什么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完美地将自己包在重重盔甲之下,不露出一点脆弱。
此刻谭逸的身边正笼罩着一层层低气压。
他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缓缓开口道:
“你们想要什么?”
男人说:
“什么都不需要。”
谭逸说:
“停手,叫你的人停手。”
那人没有反应。他手下的人还在压迫谭瑞安到天台一侧。
谭瑞安惊慌失措地叫着,她喊哥,哥,帮帮我。她的眼泪掉了出来。
谭逸边说边往后退,直至退到天台的另一侧,脚后跟挨上了边缘。
他冷声说:
“还不停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要打起来,他一定打不过这种人。
“我知道我的生命对系统非常有用,失去我这个宿主,等于失去了各种各样的机会,内卷值突破无限的机会、持续追踪谭容的机会……还有改变夏晓风各种选择的机会,改变未来而改变过去的机会。”
谭逸的眼神阴沉下来,他的身体向后倾倒——楼底下突然爆发了出了女人的尖叫,群众目睹了天台一幕,迅速聚拢一起围观起来。
他们有的举起手机,有的议论纷纷,有的嗤之以鼻,就没有一个认真看待而去报警的。
男人的耳麦闪了闪,他摁住耳麦,似在接收指令。
他举起一只手,示意下属停止动作。
“您说得对,您的生命确实对我们非常重要。”
谭逸的神经依旧紧绷着,他说:“给我一个理由。”
男人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说:“没有理由,我们按指令做事。”
谭逸说:“……谭瑞安又跟内卷系统有关了?”
男人没说话,他的耳麦没有闪动,看来是上级还未给出相应的答复。
谭逸紧紧攥着拳头,滔天的火焰从胸中涌起又下落,他拿了一块破破烂烂的防火布,将这勃发的怒火死死盖住,他知道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谭逸说:“内卷系统的事,都来找我;有什么交易,都跟我说。伤害我身边无辜的人,这就是你们的手段了?”
男人的耳麦闪动几下,他说:“根据规则,我们必须‘回收’泄密人员。”
谭逸说:“所以,我问你们,谭瑞安跟‘泄密’有什么关系吗?!”
男人说:“有关系。”
谭逸压着声音说:“有个屁的关系。”
——谭瑞安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都不可能跟内卷系统扯上关系!
男人此时的耳麦并未闪动了,他站得十分笔挺,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他静静地看着谭逸,说:“你是内卷系统的重点绑定对象,你的父亲是内卷系统的前开发者,谭瑞安接触的人中,也有内卷系统的宿主和代理人,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这一切的。”
谭逸说:“‘知道’又怎样?原本无关的人知道了,就要被你们逼上天台、推下楼吗?”
男人又一次说:“我们只是按照规则做事罢了。”
谭逸还想辩驳,就听到几下急匆匆的脚步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楼梯口,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是谭容!
他看到那个穿有内卷值标志的衣服的男人,眼睛红了,他嘶吼一声,像一头孱弱的野兽一样扑过去。
那过去的怯弱和局促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震惊和愤怒,谭逸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般模样,在他印象里,谭容不是一个爱笑滑稽的写诗青年,就是一个畏缩紧张的归家老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谭容身上,但他们却没有对谭容做出任何反击——谭逸知道了,他们也不敢伤害谭容。
男人们的耳麦没有闪动,他们一定还在等待着上级的指令。
要趁现在!
谭逸离谭瑞安只有十几米,他使用爆发力冲出去,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谭瑞安身边!
这里是天台的最边缘,动作稍稍一大,就容易摔下楼去!
人群惊呼一声。
谭逸一把抓住谭瑞安,可因为方才冲出去太急了,小腿肌肉猛地抽筋,他一个没踩稳,身体一晃,就要连带谭瑞安摔下去!
“谭逸!”谭容伸出手朝这边跑来,他的脸上爬满了惊慌的皱纹。
可只听“啪”一声,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了谭逸的手臂,谭逸又牢牢扣着谭瑞安,这才形成了一条链;粗壮的男人往回来,俩人才扑通扑通往楼顶倒去。
人群发出心有余悸的感慨声。
谭逸没时间“感谢”他们,他紧紧抓着谭瑞安,往一侧滚去,带谭瑞安远离了那些人。
谭容迅速朝这边跑来,他死死挡在儿女面前,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不发抖的,他就像一个筛子,恨不得将身上的恐惧全部抖落下来。
“我遵守约定,只说了秘密之外的,那些内容,我是只字未提!”谭容说。
“那你为什么要设置那种密码呢?”为首的男人摁着耳麦说。
“什么密码?我三年前就离开组织了,我再也没碰过任何跟内卷系统有关的……”谭容说到这忽然停住了。
谭逸看见父亲抖动得愈发厉害了。
“那原本就不是密码……都是你们自作主张……”谭容灰白着脸说,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害怕。
秘密?什么秘密?
密码?又是哪里来的密码?
父亲以前都说了什么,为什么会导致现在这种结果?
应该从哪一步开始行动,还应该找到怎样的突破口?!
数个小疑问连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大疑问,谭逸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抽离现实了,他又绕进解谜之中,愤怒终于烧没了理智,他短暂性接受了自己的恐惧。
可是,就在这时,他的内卷系统负责人开口了:
“他们的目标是谭瑞安,让谭瑞安先走!”
谭逸被点醒,他带着谭瑞安,就要一点一点离开天台,可在一张棉被后,忽然冲出了另一个下属——他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谭逸将谭瑞安一推,下属只扑倒了谭逸,谭逸迅速抓紧男人的肩膀,用了极大的力气,将男人翻身死死压在地板上,他望向谭瑞安,说:
“跑!”
谭瑞安还有点不知所措。
底下的下属还在挣扎,但他的动作却不敢放得很开,估计是怕伤到自己。谭逸目光锐利,他加重了语气,对谭瑞安说:
“赶紧跑!”
谭瑞安眼里又涌出了泪花,但谭逸已经看不见她流泪的经过了,妹妹一个转身,就跟一束烟似的,“嗖”一下消失了在楼道内。
谭逸再转过头来,发现父亲头上流了血,一块带血的砖头被抛在地上,他已经两个下属被压制住了。
不是不会伤害他的吗?
这个疑问还没得到解答,谭逸就被一拳揍昏了。
男人的耳麦还在微微发着蓝光:指示有变。
为了达成目的,必要时可有选择地对谭容和谭逸进行人身伤害。
耳麦那头的人淡淡地说。
谭瑞安冲下楼,正好遇见了下班回来的曲秀,曲秀见到她还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说餐馆里有个阿姨生日,给你和你哥带了一点蛋糕……
谭瑞安慌张地语无伦次,她眼睛乱瞟着,手脚都在哆嗦。
曲秀一看不对劲,立马握住她的肩膀,让她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她原以为,受了刺激再次发病后的谭瑞安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平复下来,可没过几秒,谭瑞安就怯生生地开了口:
“有人,有人,要害我。”
曲秀迅速查看着谭瑞安,她的神情也慌张了:
“哪里伤到了?报警了吗?他们是什么人……”
谭瑞安挣脱母亲的禁锢,她喘着气,说:
“是我哥,我爸,让我先出来了……”
谭瑞安一指楼顶,眼泪终于掉出来了:
“他们在上面。”
“他们在上面。”
声音与画面重合。
扔下共享单车的夏晓风,才穿过一大群人流,他听见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跳楼、什么男的、什么小女孩……
他的心脏就快跳出喉咙了!
夕阳跟血一样红,这时的阳光已经不刺眼了,色彩温柔得有些过分凄冷,
谭瑞安惨死那一幕仿佛浮现在眼前。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他六神无主地逆流穿过人群,正要抓住一个大妈,询问刚刚跳楼是在哪一栋时,他就看到了曲秀和谭瑞安。
在那刹那,他浑身就跟散架了似的,各种各样的疲倦和疼痛爬上了身体,脑袋也开始嗡嗡作疼。
赶上了,赶上了!
夏晓风迅速跑向:“安安!”
谭瑞安和曲秀同时朝这边望来。
这时再见曲秀,夏晓风已没工夫再忸怩不安,他目光诚恳而坚定地对二人说:
“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阿姨,您一定要保护好安安,不能让她接触任何楼顶、天台。”
——只要不触发天台这个关键点,就不会发生坠楼的未来。
夏晓风一咬牙,再说: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她接触这些地方,拜托您了,阿姨!”
曲秀还愣愣地看着他。
夏晓风站起身,就要跑进楼道去找谭逸,他恍而一回头,发现曲秀和谭瑞安还没有走,自己便再三催促他们快走!
曲秀终于反应过来,拉着谭瑞安跑走了。
夏晓风深吸一气,他从未感觉到如此害怕,也从未感觉到如此勇敢。
仿佛勇敢与害怕是相对的,越是害怕,就越要勇敢;越是勇敢,就越会害怕。
但是,不能因为害怕过头,也不能因为分外勇敢,而选择退缩或等待。
未知一直都在那里,未来总会变成现在、总会变成过去,他没有理由停下脚步。
夏晓风迈上了通往天台的楼梯。
与此同时,他呼唤内卷系统负责人:
“小K小K。”
“我在,主人。”小K有了回应。
“我没叫你,”夏晓风缓缓地说,他的目光冷了下来,“你不是小K,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应。
夏晓风低声继续说:
“‘他们的目标是谭瑞安’——这是我还在骑车时的想法,你怎么,把我的想法告诉别的宿主呢?”
看到下周又要下暴雨,想死的心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6章 天台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