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脚步声,气氛越发凝固,一道温柔的女声传了过来,“外头没什么卖的了,家里还有些米面和土豆。咦,你们在干什么?”
阿芳纳闷地瞅了瞅屋内这三个人,寒暄了几句,往灶台旁走去。
“阿芳姐,需不需要帮忙啊?削土豆,我也挺拿手的。”阿七一边说着,一边撸撸袖子。
“柴火不多了,我去拿柴火。”靳风说着,往屋后走去。
“靳风就是这个性子,你们不要在意。”阿芳扭头对他们笑了笑。
阿七思忖了片刻,他对靳风并没有印象,“他也是小村子的人?”
忙着刨土豆的阿芳摇摇头,“不是,靳风是三年前被村民救的,我来到这个小村子时,什么活也不会干。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外乡人,靳风经常帮我的忙,后来就熟悉了。”
太阳惶惶地照入屋内,天空却是金属品的冷冷的白,像刀子一般割痛了眼睛。阿七听着阿芳继续说:“他这个人有点一根筋,一开始不好相处,其实是个好人。”
“我们很快就相爱了,还有了宝宝,就在这里。”阿芳低下头,轻轻抚摸小腹,“已经一个月了,我听人说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到处说的,我还没告诉靳风呢!”
“不过我……”她嘴角微微上扬温柔的弧度,阳光在她发丝上跳跃着,就像流淌下的蜂蜜,亮晶晶又金灿灿,“还是忍不住想和别人分享这件事。”
“……”阿七鬼使神差地再次环视温馨的小屋,心脏有些隐隐地发胀,视野变得扭曲迷蒙,所有感知变得无比迟钝。等柒碰了碰他的小臂,他才回过神来。
最终还是没有留下吃饭,与靳风约定好在子时一刻,在镇外五里坡一战,他和柒就离开了靳风和阿芳的家。
在路上买了两块大饼,去了那个小村子,果然空空无人。
红日升至头顶,临近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眼有些刺目。他们一面沿着山路爬上去,一面啃着大饼。
阿七被饼里什么东西硌到了牙,那一下,牙简直酸到了根。他用舌尖卷了卷,从面渣里找到那一颗小石子,呸呸呸地吐掉,又继续吃。
山头草木枯黄,没了茂密的树叶遮挡视线,远远地瞧见了那间小木屋。
阿七加快脚步,扑到小木屋前,推开了门,灰尘顺着开合的门缝扑簌簌地落下来。
家具都待在记忆中摆放的位置,却感觉有点陌生。
阿七也不嫌脏,将床上的草席一卷,就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
瞧见柒站到床边,阿七往边上挪了挪,给柒让出地方,柒沉默地坐下来。
也许双方都有心事,只是安静地听着窗外的风声。
阿七曲起手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声音不轻,却很缥缈,“喂,柒仔,我们是不是必须完成任务?”
明知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还是想问出一个答案。
“刺客守则第二条,刺客行事,唔问对错,唔问原因。(刺客守则第二条,刺客行事,不问对错,不问原因。)”
阿七难得地没有作声,如果他只是一个人,他肯定会放走靳风,即使要去那个刑房滚一趟,他也认了,可是……
他眉毛蹙在一块,转头看向了柒。
月光照亮了五里坡,这地界到处是坟,却没有立墓碑,只有一隆隆不规则的小土丘。
夜风萧瑟,靳风握紧长剑,在夜色中看见一个黑影向他走来,像是黑暗里的踏雾而来的梦魇。
“杀!”靳风大吼一声,使尽全力举剑砍去,剑锋冷冽如雪。
对于这位暗影刺客,他早有耳闻,剑锋未至,暗影刺客的动作更快,随着强烈威逼的杀气笼罩下来,一道锐利的刀光当头斩下。
靳风心脏一颤,立即反手挽了个剑花,剑锋和那道刀光相击,手臂隐隐有些发麻。
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这么一个半大小鬼的手下,但他已经存了死志。能遇见阿芳已经很好了,他只是一个刺客,像蜉蝣那般朝生暮死,压根不应该奢望拥有什么。
剪刀疾速旋转,飞成凌厉的白光,从后方袭来,顿时血如泉涌一般喷洒出来。
靳风无力地跪了下去,头颅砸在地面上,鲜血立马浸润了泥土……
“停手!”一道女声传来,一个身影风似地奔来,抱住了靳风。
柒走到靳风面前,提手就要落刀,阿芳却弓着身护住了靳风。
她抬起眼,与他们一一对视,清亮的眸子包含愤怒与悲伤,以及对靳风的坚定与柔和,唯独不见一丝脆弱的眼泪,“你们一定要杀他?”
“对唔住。”他们本来就没有选择。
五里坡又多了一座坟,阿七远远地望着坟前的那个身影,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转身之际,不经意瞥到柒缄默的侧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靓仔,走吧。”他拍了拍柒的肩膀,两个人走在月色之下。
枯木像光秃的伞骨,撑起这沉甸甸的夜空,说不清的萧瑟渗透入了心脏里。
一只亮蓝色的小雀在阿七头顶盘旋了几圈,朝东边飞去了。
“我有点事,去去就回。”阿七语速极快地甩下这句话,就转身循着小雀飞去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左右看看,听到两声清脆的啾啾,小雀从空中俯冲,轻巧地停在他肩头上。
阿七取下小雀脚上系着的纸条,又绑了新的纸条,上面写了阿芳的事,请对方帮忙照顾一下。
他则看完对方的纸条,立即撕碎,埋入泥土里。
他拍干净双手,往兜里一揣,沿着原路返回。
夜色暗涌,荆棘丛里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道什么动物钻了出来。
阿七掀起眼皮,瞧了一眼,陡然感觉到背后出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他猛地转头,脖子就被掐住了。
“暗影刺客的搭档就是这种弱鸡?”一道显然带了阴侧侧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
气管被挤压着,呼吸困难,眼冒金星,阿七掏出剪刀扎穿那只手。
那个偷袭者吃痛松手,阿七栽倒在地上,后颈被踩住了,简直要把他的头踩进泥巴里。
颈椎的软骨在挤压间发出惨叫,他双手按住地面,眯起眼,努力朝对方望去,“弱、弱鸡你个吊啊弱鸡,有本事别偷袭啊!”
偷袭者身材高瘦,手长脚长,尖脸细眼,张开嘴,像蛇那样,吐出一根分叉的鲜红信子。
蛇男弯下腰,盯着阿七的眼睛,“年轻人太天真了,刺客偷袭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紧接着几个刺客从黑暗中现身,其中一个走了出来,头戴尖顶高帽,身披宽袖黑袍,好似勾魂使者。
高帽人裂开嘴,嘎嘎怪笑,丢来一颗头颅,“不用客气,你还留了一个小的,我帮你斩草除根了。”
那颗头颅滚到阿七跟前,他的脸紧贴着地面,视线聚焦,就对上阿芳那张脸,睁着死不瞑目的眼。
一瞬间,他只感觉到虚无,比空白更虚无,仿佛立在地狱入口,随即愤怒就像滚烫的岩浆,能将每一根血管挤满涨爆。
阿七瞳孔放大,最终从牙缝间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额头青筋暴起,他抬头望向四周的人,瞳孔中的锋芒宛如冰雪淬炼的刀剑。
蛇男笑容一僵,可气势上不能输,挑起眉,语气轻蔑,“她的恋人不就是被你们杀的吗?臭小鬼,现在又在装什么大好人,你以为你在玩英雄游戏呢?”
“为什么杀了她?”阿七面色阴沉,目眦欲裂,合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被控制的剪刀带着尖啸划破空气,化为疾速的闪电,冲目标发出致命一击。
距离太近了,饶是蛇男速度够快,还是被剪刀从左肩到右腹切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淋了阿七一脸。
他召回剪刀,刺向蛇男的腿,挣扎着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