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城外的大宅古静幽深,成群结队的乌鸦被惊起,翅膀拍打的声音震耳欲聋。
柒收刀入鞘,戴起风帽,踏着满地鲜血,跃上屋檐,与阿七汇合。
阿七抬手接住飞回的剪刀,揣入衣兜里,擦了擦脸上的血,“走吧!”
来到暗影殿外的林子,柒进去复命,阿七无聊地坐在树上,瞧见几条影子在茂盛的枝叶掩映之下闪动。
阿七定睛一看,是几个黑袍人拖拽着一个蓬头垢面人。那人半躺在地上,任由那些黑袍人拖拽,不知生死的。
阿七从树上跃下,好奇地凑过去,发现那人竟然还清醒着,呕出一口浓血,发出惊骇的怪叫。
那人仰着头,与阿七对视,阿七这才瞧见那人的右眼眶里是空的,没有眼球。
“哎呀,真可怜!”一道带了笑意的妖媚声音,循声望去,娇小窈窕的身影从树后绕出来,她抬手捂住唇边,“这就是搞砸任务的下场呀?”
看着那人被逐渐拖远,阿七将目光投向曼珠沙华,扯动嘴角,露出干巴巴的微笑,“……额,靓女,你不是在吓我吧?”
曼珠沙华挑起眼,妖冶却尖锐的媚气在眼角流转,对他勾了勾手指,“是不是吓你,过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那几个黑袍人瞧见曼珠沙华,都礼貌地颔首。
曼珠沙华打个响指,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地上出现一个入口。
通往下方的石阶昏暗狭窄,宽度仅容一人通行,头顶悬浮着一团团蓝火,阴森幽冥的火光微弱。
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潮湿阴冷,地上还有不少血迹,散发着刺鼻的铁锈味。
前方的路终于宽敞了一点,地面铺着石砖。阿七抬起头四处张望,三面石墙分别嵌着一扇黑铁铸的大门。
背脊凉飕飕,阿七站住了,内心莫名生出某种抗拒,“额,我忽然想起我家里猫还没喂,先回去一趟,告辞!”
曼珠沙华睨了一眼,也不直接挑破他的谎言,“怎么了,小弟弟?害怕了吗?”
“哈哈怎么可能?我就是感觉有点冷。”
“都到这里了,真的不想看看吗?”曼珠沙华走向其中一扇门,看守的黑袍人低眉顺眼地为他们打开门。
好奇心害死猫,阿七还是往前迈了一步,好似一步步地走向既定的深渊。
铁门里是一条过道,两旁是牢房,尽头就是刑房。
虽然早就想象过刑房内恐怖的模样,但是真的当亲眼看见时,还是忍不住后背紧绷,全身的汗毛竖起,阿七怔愣地看向刑椅上坐着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被无数白色布条固定在布满铁锈的刑椅上,已然不成人形,没有双手,遍身血污,唯独那张脸依然干净。
右侧放着一锅烧滚的热油,地上的血应该是被清理过,但是经年累月的血迹彻底渗透进了砖缝里。四面的石墙上挂满大大小小的刑具,残留着不明的黑红污渍。
蓝火跳动,光阴摇曳,照着曼珠沙华淡笑的嘴角与眉眼。
她走到刑椅旁,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上男人没有血色的面颊。
男人想说话,可是嘴里满是鲜血,一张嘴就喷出一股血,他的牙齿被全部拔光只留下两排狰狞的窟窿。
“好可惜呀,那么帅的脸怎么成了这样?”曼珠沙华放慢了语速,她看向旁边的黑袍人,音调却陡然变冷,“算了,动手吧!”
黑袍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将热油灌进男人的嘴里,灼烧的热油烫着牙齿的窟窿。男人剧烈挣扎,睁大眼睛,几乎要睁裂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惊心动魄的红映入扩大的眼瞳中,几乎将瞳孔染了色,阿七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等柒从暗影殿出来,就瞧见阿七站在树下,斜斜歪歪地倚着树干,一双半圆形的死鱼眼盯着半空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将一个卷轴递到阿七眼前,阿七还没看清,就下意识接过,“暗杀通缉令?新的任务?”
自从他们去神锻国取走魔刀之后,名头更胜,工作量也增加了。
“下一个任务是……”他展开卷轴看,上面写的地址很熟悉,位于他们多年前住的那座山附近。很久不回去了,兴许可以顺便回那个小木屋看看。
日出很美,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天边的红霞燃烧着天空,浪漫又热烈,却也诡异,像鲜血的颜色。
阿七也养了一只代步的鸟,带着他和柒飞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亮时分到达那座小山附近。
从上空俯瞰,枝木枯黄,大地皲裂,已然不是离开时的模样。
他们踏着朝阳进了小镇,记得当初他们还一起背着草药来这里卖,如今再一看,早已物是人非。
阿七环视四周,街道上冷冷清清,有家小饭馆才开门,一面毛边发黄的旗帜瑟瑟地飘在风里,旗帜之下的店铺门面破败。
阿七掏出卷轴,半眯起眼,盯着人物画像,研究了一会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呆毛,组织找的画师以前是画搞笑漫画的吧?”
“系唔系咁样?(是不是这样?)”柒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中等身高、火红头发的青年,他头顶夸张地翘起两撮足有蜡烛粗的发丝,发丝末端还卷了个弯。
阿七看了看卷轴,又看了看那个呆毛青年,这画像居然还是写实风。
不过这个人看起来不是很强,应该十几招就能干掉吧?
阿七才摸出衣兜里的剪刀,却见一抹熟悉的人影走到呆毛青年的身侧,亲密地挽住呆毛青年的手臂。
他看清人影的脸,微微怔了一下,“阿芳姐?”
阿芳的衣饰朴素,群青的长裙刚及脚踝,湖蓝的短衣还打了几处布丁。漆黑的长发被盘了起来,只插了一根木簪。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阿七?柒?你们怎么来了?”
柒注意到那个呆毛神色一变,他也眸光微闪,拇指顶住刀锷,才要拔刀,却被阿七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
“快到了,就在那边。”阿芳手指前方不远处,“今年大旱,村子里的人都搬走了,我和靳风,”她偷偷看了一下那个呆毛,“就一起搬到镇子上住。”
阿七打量着那间茅草小屋,又破又旧。
进了屋子,地面还是泥地,石砖垒成的墙没有涂石膏和刷油漆,就连家具都没几件是好的,却布置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阿芳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分成两碗递给阿七和柒。
阿七低头看着手中半碗水,一口喝干了,这水有点苦,还有点涩。他侧头一看,发觉柒没有喝,仅将碗放到边上。
与发小久别重逢,阿芳光顾着高兴了,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细节,还盛情邀请道:“虽说我们没什么可招待的,但方圆十里,也只有这个镇子上有食物能买。如果不嫌弃,你们就留下吃顿饭吧?”
靳风站在阿芳身旁,站姿看似随意,却带着戒备,将钱放到她的手里,“阿芳,你去买点菜吧!”
直到阿芳的脚步声消失,柒这才拔出了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像绷紧的弦。
阿七也收敛起脸上那几分吊儿郎当,认真地盯着靳风,“你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
靳风却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们,自嘲又释然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自从我离开刺客组织,我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
他低下头,“我只是想求你们,别让阿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