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路过人间 第20章 第 20 章

午后，气温高了起来，微风卷着细微的燥热，像是在提醒路人夏天的到来。玛丽安把外套搭在臂弯里，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在身后一下又一下地跳跃着。

伊恩和她并肩走着，街道两旁的店铺玻璃反射着阳光，投下斑驳的光影。

伊恩的手机又响了，他皱着眉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把屏幕按灭，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牛仔裤口袋的边缘。

“你最近很忙？”玛丽安的语气轻快，像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伊恩的脚步有些不自然地顿了一下，他很快地点点头，“嗯，社区中心那边，乱七八糟的。”

“是吗？”玛丽安微微歪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目光并不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习惯性的温和笑意，但伊恩仍然感到不自在。他移开视线，脚步加快了一些。

前方的流动摊车前围着几个顾客，玛丽安随手从包里翻出几枚硬币。

“你要喝什么？”

伊恩有点迟疑：“随便。”

玛丽安买了两瓶柠檬汽水，把其中一瓶递给伊恩。

瓶子外壁裹着一层冷凝的水珠，他接过来，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冻得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所以，”玛丽安晃着手里的瓶子，随意地问，“最近都在忙什么？”

伊恩手里的瓶盖拧了又松，松了又拧。

“就……一些事。”他说得很慢，像是在琢磨用词。

这句话实在过于敷衍，他自己也知道，所以话音一落，他本能地看向玛丽安，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玛丽安垂着眼睫，看着自己汽水瓶上的水珠滑落，似乎并不介意。

“听起来挺神秘的。”她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汽水。

伊恩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噎了一下，握着瓶子的手微微收紧，“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玛丽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瓶身，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好吧。”

伊恩偏头看了她一眼，玛丽安正低头晃着手里的柠檬水，细碎的冰块在瓶壁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她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太在意答案。

她没有追问，伊恩却有些烦躁，甚至隐隐希望她继续问下去，干脆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但她问了又能如何呢？回答她“米奇回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吗？那也太软弱了。

他抿了抿嘴，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转过街角时，玛丽安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旁边的酒吧上：“我进去等你吧。”

伊恩一愣：“等我？”

“嗯。你手机一直响，应该是有事吧？”玛丽安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瓶，“没关系，凯文不会赶我出来的。”

伊恩下意识地又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在边缘磨蹭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掏出来。

“……不是什么大事。”他含糊道。

“忙完再来找我吧。”玛丽安顺势推开酒吧门，朝他挥了挥手。

伊恩看着她走进去，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把街道上的喧嚣隔绝在外。

他站在原地停了一秒，终于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屏幕上弹出的信息——

“米奇：紧急情况！我出来了，街角见。”

伊恩的心脏猛地一紧，他盯着那条短信，仿佛能从短短几个单词里嗅出危险的气息。下一秒，压抑的烦躁感缓缓涌了上来。他舔了舔嘴唇，指尖下意识地收紧，手里的汽水瓶轻微地变形，冷凝水顺着他的掌心滑落。

他在想什么？现在出来是找死吗？

伊恩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酒吧的方向，最终没有再犹豫，握紧手机，快步朝街角走去。

穿过街角，拐进一条较为隐蔽的巷子，远远地就看见米奇靠在墙上，嘴里叼着烟，神色漫不经心。

“妈的，你怎么才来？”米奇看到他，掸了掸烟灰，语气带着点焦躁。

“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伊恩几乎是咬着牙低吼，走近后猛地拽住米奇的衣领，把人死死按在墙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知不知道警察在找你？你的通缉金额已经高到能让人眼睛发光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些，带着某种压抑的恐惧和愤怒。

米奇被他抵着，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哟，加拉格，别一见面就这么热情。”

伊恩的手收紧了一瞬，旋即松开，后退半步，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应该在秘密基地待着不动——”

“那里被盯上了。”米奇掀了掀眼皮，扯了扯衣领上的褶皱，语气带着点随意的无奈，“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反正我看见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附近晃悠，不像是普通警察，更像是特地来抓我的。”

伊恩皱紧眉头，心里一沉：“所以你就直接跑出来？”

“我还能怎么样？”米奇摊手，“等着被抓个正着？”

伊恩死死盯着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知道米奇的情况比之前更危险了，可这个家伙看起来根本没在怕，甚至语气里还带着点兴奋，好像这只是一场游戏。

“总之，”米奇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后才继续道，“我得尽快离开这儿，最好彻底消失。”

他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伊恩一眼，似乎在评估他的反应。

“我在想——”他顿了顿，嘴角弧度懒散又随意，像是在开玩笑，但那双眼睛却盯得很深，“墨西哥怎么样？”

伊恩怔住，指尖猛地收紧，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要不要一起？”米奇盯着他，眼神中带着某种不确定的期待，“你知道的，找个地方躲起来，远离这破地方，也远离那些烂事。”

伊恩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一下又一下，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过去的影像一帧一帧地闪回，那个计划私奔的夜晚、在废弃车厢里点燃的烟、一遍遍承诺的未来……然后是那天，米奇铐着手铐被带走，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那些画面叠在一起，像是在他脑子里开了个巨响的窟窿，而米奇的声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他说得好像很简单。

但伊恩知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移开视线，语气尽量平静：“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待着，别乱跑。”

米奇眯了眯眼，“你又要干嘛？”

“我去给你找个新地方藏起来。”伊恩低声道。

米奇盯着他，歪了歪头，好像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最终只是耸了耸肩，把烟碾灭在脚下。

“行吧，我等你。”

伊恩没有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开。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作为通缉犯实在应该找个隐蔽的地方藏着，但他是米奇，所以算了。

伊恩走后，他把帽子拉低，四处张望了一番便贴着墙溜走了。

......

白天的酒吧人不算多，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酒精和炸薯条的味道。点唱机里放着老旧的摇滚乐，音量低沉，像是疲惫的喘息。

玛丽安坐在角落发呆，偶尔抿一口柠檬水。凉气散去，酸得有点过头了。

一个鬼祟的身影溜进酒吧，扫了一圈，确定目标后，大摇大摆地坐到她对面。

“听说你这里的蔓越莓汁不错。*”玛丽安没有抬头，轻轻晃动着汽水瓶，在米奇开口前低声说道。

“哈？”米奇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开头。

玛丽安打量了他几眼，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对暗号吗？我看你怪谨慎的，还以为是特工呢。”

米奇盯了她一会儿，嘴角扯了扯，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有意思。”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随手招呼酒保：“那就来杯蔓越莓汁吧。”

玛丽安笑了笑，没再接话，只是轻轻转着杯沿，看着米奇的目光既不敌对，也没有戒备，反倒像是在打量一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带着点随意的好奇。

“你知道我是谁吧？”米奇微微前倾，眯起眼，嘴角带着点讥讽。

玛丽安轻轻点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米奇？是吗？”

米奇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像是在试探她，“你知道我是通缉犯吧？你不害怕？”

玛丽安笑着摇了摇手机，“该害怕的人是你吧？你知道你的悬赏金额有多高吗？”

米奇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你挺有意思。”他端起酒杯，慢悠悠地晃了晃，随意地说道：“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伊恩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玛丽安挑了挑眉。

“他喜欢的往往是那些……”米奇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怎么说呢？更‘混蛋’一点的。”

玛丽安抿了一口柠檬水，淡淡地问：“所以，你特地跑来，是想证明自己更混蛋一点？”

米奇被呛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眼神里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他把杯子放下，盯着玛丽安，“好吧，你确实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他换了个姿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语气变得随意却暗含锋利：“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你会嫉妒我。”

玛丽安嘴角弯了弯：“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因为我是他的初恋，因为我是他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米奇慢悠悠地说道，“因为在你之前，我才是他的‘唯一’。”

玛丽安低头搅了搅瓶中的柠檬水，神色淡然：“如果你真的这么自信，你就不会特地跑来和我说这些。”

米奇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他本以为玛丽安会像那些普通的女人一样，被他一激就露出情绪，可她没有，她甚至根本不把这场较量当作较量。

“好吧，”米奇晃了晃酒杯，目光带着几分玩味，“你挺特别的。”

“谢谢夸奖。”玛丽安淡淡地回道。

米奇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桌上，语气不再带着之前的挑衅，而是第一次，带上了一点认真：“你真的了解伊恩吗？”

玛丽安轻轻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年他打算跟我私奔，哪怕意味着抛下一切。”米奇低声笑了一下，“伊恩·加拉格，一个天生的好人，一个责任感过剩的老好人，却愿意为了我放弃所有东西，去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方生活。”

玛丽安微微歪头：“但你们没能成功。”

米奇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耸了耸肩：“是，我搞砸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但你知道吗？在我进监狱之前，他甚至愿意帮我顶罪。他冲进警局，对警察说那是他的枪……”

玛丽安盯着那瓶柠檬水若有所思。

“妈的，伊恩·加拉格。”米奇低低地笑了笑，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伊恩干过不少蠢事，但说真的，X，他不是唯一的蠢货。”他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我为了他，被我爸拿枪指着。”

玛丽安抬眼看他。

米奇嗤笑了一声：“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杀了我，因为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死基佬’。而伊恩呢？”他顿了顿，轻声道，“伊恩冲过去，拿枪指着他的头，让他滚。”

米奇靠回椅背，目光幽深，“——他救了我，我呢？我成了家里狗娘养的叛徒。”

他用指尖点了点桌面，一字一句地说：“我拿枪指着自己的父亲，告诉他：‘他是我的人，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就杀了你。’”

酒吧里老旧的摇滚乐是一种缓慢的喘息。

米奇静静地看着玛丽安，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某种程度上惋惜。

“我出生在南区最操蛋的家庭，二十岁之前都没做过一件对的事，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值得伊恩·加拉格爱的地方。可他就是爱我。他爱的是我这个疯子，而不是某个‘合适’的人。”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玛丽安的表情仍然平静，可米奇察觉到她握在瓶身上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一点。

他满意地扬起嘴角，低声道：“你是个聪明人，对吧？”

玛丽安歪了歪头，没有回答。

米奇起身，抻了抻外套，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加拉格家的人都喜欢疯子。”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笑意像是带着某种讽刺：“......你可不像疯子。”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玛丽安一个人坐在那里，听着嘈杂的酒吧音乐，一动未动。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伊恩发了条消息：“事情处理完了吗？”

屏幕沉默了很久，才终于亮起消息提示。

“遇到点事，短时间内过不去了。你先回家吧。”

玛丽安犹豫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片刻后又敲下几个字。

“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这次等得更久。消息送达了，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复。她盯着屏幕，屏息等待，直到酒吧的门又被人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她才回过神。

手机终于震了一下，短短几个字：“不用，早点休息。”

玛丽安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了滑，并没有新的消息进来。

她垂下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随手把汽水瓶扔进了垃圾桶，她拉起卫衣兜帽，推开门走了出去。

【*美版《无间道》特工暗号：“I heard you have some good cranberry juice.”（听说你这里的蔓越莓汁不错。）“It keeps my kidneys clean.”（它能清理我的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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