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路过人间 第21章 第 21 章

伊恩站在玛丽安的公寓门口，手悬在门前，迟迟没有敲下去。

他不是个爱多想的人，可过去这两天，一个念头反复在脑海里盘旋——玛丽安没有再找过他。

他忙着帮米奇找地方藏身，整件事让他焦头烂额。等到事情稍微告一段落，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那天晚上他让玛丽安“先回家”后，她就像从他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连一条信息都没再发过来。

这不正常。

玛丽安从来不是个会突然“消失”的人，她不应该这样——至少，不该对他这样。

他原本想着，或许她是生气了，或者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她——哪怕只是确认她没事。

于是，他站在了她的门前，终于敲了敲门。

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了，玛丽安站在那里，怀里还抱着一个纸箱，显然是在整理东西。

“伊恩？”她微微睁大眼睛，语气里带着一点意外。

伊恩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她身后的房间，衣物被叠好放进行李箱，书架上空了一半，桌上的文件夹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连窗台上的小盆栽都被挪到了门口，像是准备带走。

“你这是......”伊恩指了指她手里的箱子，眉头皱了起来，“要搬家吗？”

玛丽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笑了笑：“嗯，房租快到期了。”

伊恩愣了一下。

她的房租要到期了？他从没问过她这些事情，甚至没想过她的住所是租来的。而现在，她把自己的生活一件件打包好，仿佛她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这里。

“打算搬去哪？已经找到新房子了吗？”他问，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玛丽安耸了耸肩，“还没想好。”

她转身，把纸箱搬到桌子上。伊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移动，落在了桌角的一抹白色上。他眨了眨眼，直到看清那是一张车票。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下。

是要出差吗？还是打算去旅游？但这些念头才刚冒头，就被本能的焦虑压了下去——不对。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他的喉结滚了滚，指尖轻微蜷缩，像是在不自觉地攥紧什么。

可就在他开口之前，玛丽安已经若无其事地捏起那张车票，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接着转向他：“今天天气很好，我打算去密歇根湖边转转，要一起吗？”

伊恩的喉结微微动了动，盯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可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收起了一张无关紧要的超市小票。

他心里的不安像是被按在水下，挣扎着往上浮。他沉默了一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

湖水微微荡漾，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空气里有夏天的湿润气息。

玛丽安脱下鞋，踩进冰凉的湖水里，感受着细碎的浪花拍打在脚踝上。她静静地看着湖面，阳光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静谧的轮廓，她的眼神沉静得像湖水，映不出任何波澜。

她看起来……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

那张车票带来的不安在伊恩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冲动。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他突然觉得，他应该现在道歉，至少应该向她坦白。

“抱歉......”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风顺着他的喉咙刮进去，带来粗粝的摩擦感，“我......其实米奇前几天回来了，他越狱了。我这两天是在忙这个......”

玛丽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但她没有转头，也没有惊讶，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伊恩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也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他顿了顿，眉头紧蹙，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句，“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湖面微微荡漾开涟漪，像是在回应他的迟疑。

玛丽安静静地看着水面，像是思考，又像是早有答案：“你还爱他，对吗？”

伊恩下意识地摇头，但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他无法否认，他对米奇仍然有感觉。他们曾一起穿越过地狱，他们的爱曾那样刻骨铭心。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低得像风，“对不起。”

这句道歉听起来苍白无力，但玛丽安笑了，她转头望向他，目光柔软得让人心碎，“没关系，我原谅你。”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伊恩的眼角，像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你的眼尾是下垂的，像无辜的大狗狗。”

“伊恩·加拉格。”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我只要看着这双眼睛，就好像可以原谅你的一切了。”

伊恩的心脏微微颤了一下，他抓住了她的手，嗓音低沉，“是吗？”他顿了一顿，“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玛丽安愣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口。

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本来想晚点告诉你的。”

伊恩盯着她，手指收紧，连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先前的不安不断翻涌着，直至化作怒火。

“所以你真的要走？”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玛丽安没有回答。

伊恩觉得胸腔里像是憋了一团火，灼得他喘不过气。他深深地看着她，嘴唇紧抿，语气更低了一分：“如果我没发现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他忽然笑了一下，带着愤怒的嘲讽，“等你坐上火车，彻底消失以后？”

“伊恩……”玛丽安无力地抽了下手腕。

“你连个机会都不给我，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决定了？”伊恩的声音拔高了，怒气和委屈交织在一起，“我是你男朋友，玛丽安！你到底有想过我吗？”

他不明白。

她明明可以毫无保留地接纳他的一切，甚至连他对米奇的感情都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却独独不愿意给他一点时间？

为什么她可以包容他的不确定，却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不是的！”玛丽安的音调也提高了，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可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不是的......”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呜咽，像是在逼自己说出一直不愿承认的话，“我只是......只是害怕......”

“我告诉过你的，伊恩，我真的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勇敢。”她哽咽着，嗓音微弱而痛苦，“我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我也会害怕……”

“我害怕不被选择，害怕再次被抛弃，害怕无论再怎么努力，我和你……始终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伊恩觉得胸口像是被狠狠砸了一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你没有让我失望。”他的声音发颤，“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涩：“我才是个混蛋。”

“我搞不清自己的感情，甚至伤害了你，让你没有安全感。”

他闭了闭眼，声音苦涩：“对不起……我和米奇经历过太多……那段感情太深了……所以即使和你在一起，我也没办法完全放下。”

玛丽安的手指微微收紧，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迟疑着该不该松开。

伊恩深吸了一口气，把她拉开一点距离，直视着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轻声开口：“可是玛丽安，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只是还没想好......再等等我，好吗？”

玛丽安望着他的眼睛，良久，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嘴角勾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可是伊恩，选择很痛苦吧？我不想逼你选择。”

“或许……我们都没有错。”她轻声道，“只是可能……爱得还不够。”

“还不够……放弃一切，超越一切......”

伊恩喉咙一紧，猛地低下头，吻住了她。

两人的泪水纠缠在一起，滑进嘴里，让亲吻也变得苦涩。

他们吻得很用力，像是想要拼命抓住对方，可他们又都知道，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阳光在湖面上摇晃，搅动着凌乱的波光；微风轻拂过岸边，卷起细碎的沙砾；湖水拍打着礁石，发出低沉而持久的回响。

他们沉默着，一前一后地走着，沿着沙滩，像是想要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天上，走到另一个世界，走到不存在的永恒。

......

火车站的门口人潮涌动，车次的广播声从玻璃门的缝隙里挤出来。暖风拂过街道，吹起了报刊亭里堆叠的报纸，也吹起了玛丽安的发丝。她背着那只深色的帆布包，手里拿着车票，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

加拉格一家。

菲奥娜先一步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玛丽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朋友，而菲奥娜只是笑了一下，说：“我猜你应该不太想听‘随时回来’之类的客套话。”

“你说的话一向很实在。”玛丽安微笑，“所以我想你会说，‘别再回到这里受苦’。”

菲奥娜挑了挑眉，带着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聪明。”

她松开手，转身把玛丽安让给了其他人。

利普站在她面前，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上去像是在琢磨该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简短地开口：“你是个聪明人，玛丽安。”

“这算是赞美吗？”玛丽安轻笑。

“嗯。”利普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别再栽在这里了。”

“我会努力的。”

接着是卡尔，他只是耸耸肩，“如果哪天你真的想不开要回来……带点好酒。”

“如果有机会。”玛丽安调皮地眨眨眼，“但你最好别指望。”

最后是黛比，她怀孕的肚子已经显现出来了，抱起来有点不方便，但还是坚定地握住了玛丽安的手。她的眼睛有点红，像是不太愿意就这么让她走。

“你会后悔吗？”黛比低声问，“你会后悔离开吗？”

玛丽安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不会。”

黛比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然后，轮到伊恩了。

所有人都像是有意无意地退开了一点，把空间留给他们。玛丽安静静地看着伊恩，眼神里没有犹豫，也没有遗憾，只有一片温暖的平和。伊恩盯着她看了几秒，才缓缓张开手臂，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回抱住他，动作轻柔得像是安慰。

过了一会儿，伊恩低声开口，像是带着点委屈：“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玛丽安笑了，“我不想让气氛太沉重来着。不过，”她微微抬起头，看进他的眼睛里，“伊恩，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你，也没有后悔爱上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很美好，我会永远记得。”她轻声说，“不要难过，还有......不要因为可能的分离而害怕相遇。”

伊恩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的手收紧了些，但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她。

玛丽安往后退了一步，拉上旁边的行李箱，目光柔和，带着些别样的轻松。

伊恩盯着她，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我们还会再见吗？”

玛丽安冲他眨眨眼，嘴角弯起一个略显俏皮的弧度：“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

她冲大家招招手，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

晚上，伊恩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街道上的霓虹灯闪烁着，夜风掠过头顶，吹动枝叶沙沙作响。他低着头，看着手机上那条刚收到的短信。

“伊恩，你之前问我，如果写南区，我会写成什么故事。我当时说不知道，但现在我想，如果我来写南区，或许不会写成故事。南区的那些看似低效、非理性却直抵生命本质的挣扎，不像故事，却带有诗的品质。”

伊恩盯着屏幕，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地笑了。

米奇不知道从哪里溜出来，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边，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屏幕，然后耸了耸肩：“那个女人真是高明，这个时候走，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她了。”

伊恩笑了，低声反问：“你真的这么想吗？”

他的语气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像是真的希望这是玛丽安刻意为之，又隐隐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米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随意地往后一靠，叼着一根烟，目光落在远处的街道上。

伊恩收起手机，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南区的街道依旧混乱，灯光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烟味和汽油味。他知道，明天的日子还是会一样继续，南区的生活大概也不会变得更好。

玛丽安不像这里的人，或许也永远不会成为这里的人。她太美好，像是天使，从天堂来，也要回到天堂去。

她只是路过这里，路过他身边，路过南区，路过人间。

———TE：路过人间———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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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