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断电已久的大厅内一片灰暗,凛冽的夜风嘶吼着,从豁了个大口的玻璃门中源源不断地鼓入室内,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
卫庄持着枪,转身环视了一周狼藉的大堂,地上除了七零八落的文件,甚至还有几只落单了的高跟鞋,厚厚的尘螨盖过了地上凌乱的脚印,将鞋面上的亮片蒙的黯淡无光。斑驳的血迹和泥浆混杂在一起,洒在墙上,地上,几乎分辨不出大理石瓷砖原有的纹理。
废弃已久的大楼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浣熊市内的供电五个月前就已经彻底中断了,没有电力供给,一切象征着现代文明的电子设备统统丧失了用武之地。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终于也散去了,高楼与铅灰色的天暮融为了一体,卫庄快步穿过大厅,空旷的大楼内是死一般的寂静,他瞥了眼转角处紧闭的电梯,闪身进了边上的安全通道。
太平门后的光线很差,疏散楼道内漆黑一片,卫庄下意识地屏住了呼息,周遭十分安静,只有几声滴答的水声自上方传来,他一直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松了一下,继而收紧,贴着墙根快步上了楼梯。
下一刻,有风声突然从耳畔响起,伴随着一阵粗重的咆哮声,一道黑影骤然自二层的扶梯上跃下,迎头朝他扑来。卫庄轻巧地侧身一闪,几乎是同一时间,反手朝那丧尸的大张的口腔里开了一枪,紧接着右腿一扫,朝对方拦腰就是一记横踢。
丧尸的小腹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么一下,裸露的肋骨瞬间往里凹了一块,直接从楼梯上飞了出去,胸口砸在底层的扶梯拐角上,一截还没来得及烂完的小肠从撞口处滑了出来,虚虚地挂在了扶手的一端。
卫庄扫了眼被“钉”在扶柱上的丧尸,只见它双目大睁着,眼球凸得像是要爆出眼眶,他面无表情地朝它脑门上补了一枪,丧尸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在半空中不住扑腾的双手这才悄然垂下。
卫庄再不去看那死去的丧尸,打开随行手电朝上方一照,二层楼梯的扶手上沾了大片深褐色的稠液,在灯光下泛着一层金属般的荧光,不住有粘液顺着扶手淌下,砸在下方的阶梯上,发出声声脆响。
他调暗了手电的亮度,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平台尽头的太平门正虚掩着,卫庄提着枪,凝神分辨了一番里头的情况,然而门的另一侧鸦雀无声,安静得几乎不详。
有一阵微弱的红光从门缝中透出,卫庄的后脊紧绷着,两颊的线条拉成了一道凌厉的线,他把手电叼在嘴里,双手持枪,猛地侧身撞开了大门。
“嘎吱”一声,生锈的门栓转动发出一阵古怪的呻/吟,突兀地在空旷的楼道中回荡。门后是一条笔直的半封闭通道,长约五米,首尾两处的墙头各装了一只全角的半导体摄像头,在昏暗的室内发出了一圈冷冷的红光。
卫庄一直绷紧的手掌略微放松了些许,将手上的枪别回了腰间,他认得这些由激光发射器伪装的监控探头——保护伞公司特有的把戏,只是为什么这里还有供电?
他皱着眉头照了照通道两端的探头,保护伞公司内部设有独立的备用电源并不稀奇,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预/警设备究竟是从未关闭过,还是近期突然被人为开启了?
卫庄收了手电,从口袋了里摸出了两枚硬币,接着驾轻就熟地在外侧裹了一层金属般的发热纸,放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嗖”的一声,热得近乎烫人的纸包瞬间自他指尖飞了出去。
纸包进入射程的一刹那,通道两端的红外线探头登时转向了一处,两道刺目的激光几乎在同一时间精准地打在了纸包之上。下一刻,银色的发热纸瞬间在气体激光超高的能量束下化作了黑灰,硬币的正中留下了一个指盖大小的圆孔,落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与此同时,通道的尽头卫庄已经轻巧地跃到了激光器的射程之外,墙角的两只探头原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目标对象,闪烁的能量圈无声地暗了下去,只留下中心处一个泛着红光的小点。
他身后扬起的衣摆还未落下,眼前有黑影一闪,头顶的通风口蓦然倒挂下来一只丧尸,只剩白骨的下颚脱臼了,张成了一副标准的“血盆大口”,直朝卫庄的颈间扑去!
卫庄错身反踏了半步,堪堪同那丧尸擦身而过,一股刺鼻的腐臭味瞬间自鼻腔灌入,他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一个矮身闪过了丧尸接踵而至的攻击,抬手朝它的脑门上就是一枪。
“轰”一声,子弹穿透了丧尸的裸露在外的头骨,溅起了一片飞扬的脑浆,它动作陡然一滞,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头朝地砸在了墙角的灭火器柜上。
这时,两只丧尸陡然自拐角窜出,速度居然不慢,猝不及防地朝他身后袭来,卫庄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两枪,呼啸而出的子弹射穿了两只丧尸的喉咙,“刺啦”一声擦过墙壁,在上面擦出一道焦黑的弹痕。
他收了枪,掏出手电往两具倒下的尸身上一照,丧尸面部的肌肉早已溃不成形,浅褐的血浆自伤口处缓缓渗出,顺着血肉模糊的脖颈一路向下,浸湿了他们身上的白大褂——
看样子,这二位从前应该都是保护伞公司的研究员。
卫庄俯下身,用枪管拨开了尸体横在胸前的左手,露出了底下的员工名牌,上方的金属搭扣已经生锈了,轻轻一碰就从左襟的口袋上掉了下来。他捡起来一看,里面的纸片几乎被血水泡烂了,只能依稀辨出左侧证件照里的是位面带微笑的年轻女性。
他正打算将这张血迹斑驳的名牌放回原位,突然,一阵古怪的动静从身后响起,卫庄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条件反射地反手一枪,却没听到命中的闷响,“哗啦”一下,斜后方的玻璃拉门应声而碎。
卫庄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刚才那只自通风口下来的丧尸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此刻他的下颚骨已经完全脱落了,嘴巴的位置只剩下一排雪白的上牙,左侧血丝密布的眼球凸成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像是下一刻就要脱离眼眶。
弹匣里的15发子弹已经用完了,卫庄一把抽出了左肩上佩的军/用匕首,毫不犹豫地迎身而上,黑暗中刃尖上的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猛然刺入了丧尸的心脏。
身前的丧尸仰头发出一声咆哮,整个人突然痉挛似的抖动了起来,下一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劲力顺着匕首直朝他的手腕袭来。
卫庄的瞳孔骤缩了一下,当即撤力抽出了匕首,就见丧尸那只剩一个上颚的嘴里赫然生出了一团淌着脓水的烂肉,接着一阵“咔咔”的骨响,滴滴答答往下渗着脓液的肉团骤然爆开一条大口,紧接着八只足有小孩手臂粗的触手自裂口缓缓伸出。
这大楼里居然还有变异种!
下一刻呛人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卫庄仰着头朝后一弯腰,血淋淋的触手堪堪擦着他的鼻尖而过。这时,右侧通道的阴影里又迎面走出了三只丧尸,为首的拖着一只奇长无比的右臂,末端已经看不出人手的形状,取而代之的是一截漆黑的,形似镰刀般的节肢。
他的眼角猛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给手/枪上膛,浑身布满尖齿的触手就已扫到了眼前。卫庄朝后方一闪,轻巧地与那狰狞地触手贴身而过,紧接着猛地矮身,单手撑地,将整个人的重心压得极低,而后一脚横空扫出,直朝那丧尸的脚踝袭去。
这一击用了十成力道,昏暗的空间内顷刻响起了一阵清晰的骨裂声。
变异的丧尸猝不及防地失了平衡,八只巨大的触手顿时扭曲了一下,接着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卫庄敏捷地单手一撑撤出几步,趁着这个空档给空枪上了膛,然而另一边的三只丧尸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道疾风扫过,为首者堪比利刃的右臂闪电般自西面探出,迎头就是一击。
卫庄反应极快,当即侧身避开,漆黑的利爪同他险而又险地擦身而过,在他深灰的长风衣上撕开了两道深深的爪印。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浓重的腐臭刺入鼻腔,数只生着列排尖齿的触手凌空抓来,眼看就要将他团团网住,卫庄一脚踏上了身旁的灭火器柜,一跃而起,身体离地的那一瞬间,手中枪口已经瞄准,一连三声枪响,连发的子弹直朝丧尸敞开的大“嘴”正中射去。
被击中的丧尸怒吼着咆哮起来,大片的血水混着肉末自伤口处喷出,纷纷扬扬飞溅了大半面雪白的墙壁,如食人花绽开的八只触手瞬间朝里收拢了一下,随后像是失控似的在半空中疯狂地扭动起来。
卫庄脚尖朝身后的墙面上一个借力,纵身而跃,一脚踏在了那只长着尖刀般手臂的丧尸肩膀上,那丧尸嘶吼一声,两只长爪挥舞着想要将他甩下去,然而这对变异后奇硬无比的外骨骼此刻却成了它的累赘,稍有不慎就大有把自己大卸八块的势头。
他脚下踩着这么一只蒙头乱撞的丧尸,竟然还能保持平衡,居高临下地将枪口对准了它的眉心,抬手就是两枪。谁料这么近距离的一击,竟没能打穿它的颅骨,子弹没入前额,就像是打进了一团棉花,连阵闷响都不带。
卫庄的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当即从那丧尸肩上跃了下去,这时,拐角里潜伏的另两只丧尸一拥而上,胸前的肋骨朝两侧外翻,里头陡然甩出了一条足有两米长的舌头!
不给他丝毫闪避的机会,血淋淋的长舌闪电般扣住了卫庄的左臂,猛地将人抡起来,狠狠砸到了头顶的天花板上。一时间,满墙的灰尘与碎泥簌簌而下,坠在地板上发出一阵七零八落的声响。
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口,卫庄皱着眉头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手上匕首一转,直朝那狰狞的长舌上刺了下去,桎梏般的舌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登时一松,然而还不等卫庄双脚落地,另一边八爪鱼似的触手就已当头而下,八只触手瞬间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劈头盖脸直朝卫庄压来。
卫庄别无选择,只得下腰往后一仰,腰身在视觉上几乎折断,陡然闭合的触手几乎擦着他立起的领口而过,掀起的疾风刀子似的割过,脖子上登时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咬牙朝地上撑肘缓冲了一下,紧接着顺势一滚,千钧一发地避过了触手接踵而至地第二波攻击,与此同时,闪着寒光的利爪却已紧随而至,当头朝卫庄劈了下来,卫庄额角的太阳穴突突狂跳起来,单手撑地跃起,连连退后了三四步。
镰刀般的节肢扑了个空,斩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尖响,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顷刻割出了一条一人多长的裂口。卫庄却来不及庆幸,一声细微的机械运转声传了他的耳畔,他猛然回过头去,墙角上激光发生器的能量圈居然重新亮了起来——
情急之下,他竟然已经身处激光器的射程之中了!
卫庄面色一变,双腿的肌肉陡然绷紧,就要纵身而跃,可同一时间,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阵呼啸的气流声,漆黑的利爪劈风而来,卫庄的身体几乎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当即旋身闪过,然而就是这么短暂的一点时间差,让他错过了激光发射器聚能的最后一秒间隙。
监控探头正中的能量圈红光一闪,还未等人看清,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爆出,卫庄的瞳孔瞬间几乎缩为了一点,视野中白茫茫一片,全是超高能量束打出时迸发的强光。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这一秒不到的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炽热的光束擦过他扬起的发梢,笔直地穿透了身后丧尸钢筋铁骨般的利爪,紧接着猛然向上,生生将它的身体斩了对穿。
轰然一声,一分为二的躯体应声倒下,切口边缘极为平整,露出了里边被高能激光烧地焦黑一片的血肉,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中途甚至没有一滴血液外溅,迅速平稳地堪称残酷。
一时间,周围一干只知捕食的丧尸们竟没一个靠上前来。
卫庄早已借这个空档重整了姿势,手中枪口却没有对准身后的尸群,而是直朝斜前方的阴影指去——
这时,一个声音自激光通道的尽头响起:“这位先生,看起来您似乎需要帮助?”
来人有副天生的好嗓子,吐字清晰地像是播音员,声音清亮,又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柔和,与这阴森的保护伞大楼显得格格不入。
卫庄搭在扳机上的食指紧了紧,微眯起眼,就见那里不知何时竟立了个身材颀长的男人,面容匿在阴影里,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