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非）成灰 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美国西南部，浣熊市。

夕阳西下，瑰色的晚霞恢弘绚烂，如画中的油彩般毫不吝啬地泼洒两侧嶙峋的巨岩断层上，宏伟的峡谷自西向东，巨蟒般蜿蜒于这片一望无垠的荒漠之上。

有轰隆的引擎声自远方响起，一辆漆黑的越野车呼啸着从这片辽阔的土地上飞驰而过，扬起漫天飞沙滚滚。

驾车的是一位身材修长青年男子，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墨镜下一双浅灰的眼睛狭而长，眉宇间隐约带了点东方人的意思，只是鼻梁过分挺直了，凭空生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酷来。

霞光透过车窗，染红了男子半边的侧脸，他胸前的十字架微微晃动着，熠熠生辉。

卫庄将车窗摇下了一点，一股热浪翻腾着涌了进来，扬起了他额前的碎发，电台里循环着一首上世纪的曲目，空灵的女声顺着车窗的狭缝中淌出，融进车外的万里残阳中，在广袤的大漠上徐徐散开——

“No light, no light in your bright blue eyes

无光，你澄清的蓝眸中黯淡无光

I never knew daylight could be so violent

我从未想过白昼竟会如此刺眼

A revelation in the light of day

当真相大白之日

You can\'t choose what stays and what fades away

你却无法选择何去何从[注1]”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倒退着，连成了一片模糊的残影，天空由金黄转为了橙红，再到粉紫，色泽浓郁得近乎虚幻，车载音响发出了一阵“嗞嗞”的杂音，歌声滞了一拍，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You want a revelation

你想要一个真相

You want to get it right

你想将错误涤荡

You want a revelation, some kind of resolution

你想要一个启示，渴望某种解脱

A revelation in the light of day

当真相大白之日

You can\'t choose what stays and what fades away

你却无法选择何去何从

And I do anything to make you stay

但我会倾尽一切将你留下”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依稀现出了一片成群的建筑，正是昔日的浣熊市城区。

卫庄瞥了眼电子屏上不停跳跃的红标，导航显示他距离目的地保护伞公司只剩不到五公里，他顺手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随意地朝副驾上一抛，半点没有减速的打算，越野车很快驶入了市内平整的柏油马路，林立的高楼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又一阵“嗞嗞”的杂音响起，几乎要将那电台内的歌声淹没：“Heaven...... help me...... I need to make it right......”

卫庄皱眉，伸手就要去关音响，忽然，一片巨大的阴影打在了面前的挡风玻璃上，挡住了漫天流动的晚霞。抬眼望去，只见前方的广场上赫然出现了一座耸入云霄的摩天大厦，百余层的玻璃幕墙折射着落日的万丈金光，像是一柄燃着赤焰的剑，悍然刺破层云，点燃了整片粉紫色的天空。

他看着高楼上巨大的保护伞公司标志，有一瞬间，突然无端地想起了传说中伊甸以东那把四面喷出火焰的光剑，阻断了通往生命之树的道路[注2]。

“嘶——”，车载音响传出了一声短促的尖鸣，嘈杂的乐声骤然止住了，车厢内一时鸦雀无声。

卫庄熄了火，却并不着急下车，转身拿过了副驾上那个不算太厚的文件夹，里边是一叠模糊的照片，看样子该是从某段像素堪忧的航拍视频中截出来的。

照片的取景地恰好就在这座保护伞公司大楼的上空，开头几张失焦严重，几乎就是一片黑漆漆的残影，依稀可以看出顶层的停机坪上立了个白衣男人，卫庄微眯起眼，飞快地翻到了最后一张。

那是一张被无限拉近的特写，糊地早已没什么清晰度可言，正中的男人身形高挑，黑发，看上去比卫庄更像是东方人，身上大了一码似的白大褂被夜风鼓起，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衬衣一角。

卫庄无声地盯了几秒手中的相片，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相册，最新一张照片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五天之前。

屏幕里显示的是一张证件照，照片里的青年五官周正，长着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叫人见之难忘，仔细看看，他的面容竟与刚才那张相片上男人如出一辙。

卫庄把手机塞回袋里，伸手取出了文件袋里剩余的文件，厚厚一沓档案共两份，前者是保护伞公司的详细介绍，现任董事长一栏上填的是“韩非”，后一份是这位韩董事的个人资料，封面的左上角贴了一张照片，正是卫庄手机里的那张证件照。

资料上韩非的年龄是29岁，可谓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韩非之所以能在不到三十的年纪担任这家名为“保护伞”的跨国制药公司董事，当然不只是因为他自身才思敏捷，手腕过人，更因为他的父亲韩安就是公司的前任董事。

八年前保护伞公司在生物工程领域如日中天，正有望一举垄断北美的制药的市场，前董事韩安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中变成了植物人，无知无觉地在ICU里躺了半年，最后在韩非二十一岁生日那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此后韩非作为长子，顺理成章地接任了父亲的职务，又花了两年时间，持着手里原本只占25%的股份一跃成为了集团的第一大股东，至此这位韩董事一人就代表了整个董事会的决策。

当然了，这一切都只是官方说法——事实上，光是那场间接要了韩安性命的车祸就足以令外界浮想联翩。

直到半年前的那场“浣熊市事件”，一种名为“Tyrant-Virus（暴君病毒）”的新型RNA病毒自保护伞公司内部泄露，通过重组并强化生物体内的基因组，一夜之间将数以万计的无辜市民变异为可怖的行尸走肉。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然而事态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转向了无可挽回的方向，不出半月，三百万人口的浣熊市已经全面沦陷，成为了一座名至实归的“死城”——四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没有“活物”，只有一群互相啃食的丧尸。

横空出世的T病毒就像是一道来自地狱深处的诅咒，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千百年来繁荣昌盛的人类文明。

卫庄把资料放回了文件夹里，点开了邮箱里附加的视频，上周三的时候他收到了这段由无人机传回的航拍录像，入夜后的浣熊市没有了晃人眼球的万家灯火，漆黑的夜幕悄无声息地笼罩在钢筋水泥铸成的高楼之间，显得沉寂而又诡异。

有好一阵子，周遭只剩下机顶旋翼回旋的轰隆声，无人机贴着楼群顶层驶过，途径保护伞公司的总部大厦时，晃动的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倒不是说人形生物就有多么稀罕，在浣熊市里会动的丧尸要多少就有多少，只是镜头中的男人举止平静而从容，似乎并非街头丧尸大军的一员。

卫庄将画面放大了一点，屏幕里的青年恰好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他的眼睛。卫庄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就面容和体态来说，视频中的白衣男人理应就是韩非本人。

不过真正让卫庄在意的是，自当初那场“浣熊市事件”后，就再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捕捉到这位青年董事的身影，有传言说韩非早就死了——跟他疯狂的“人类基因重组计划”一起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可是韩非上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废弃已久的保护伞公司里？还是说，影像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韩非”，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卫庄的脸色忽然一沉，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顺着车窗敞开的缝隙透了进来，他猛地抽出了腰间的枪，单手一撑，翻身跃向了后座，下一秒，主驾边上的车窗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一只血肉模糊的人手扣着车窗探了进来，不大的车厢里瞬间溢满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卫庄一手提起了后座上的背包，往肩头一甩，一边看也不看地朝前方开了一枪，子弹贴着窗缝擦过，直中车外丧尸的眉心，那丧尸本就狰狞的面孔越发扭曲了几分，双眼大睁着仰头倒了下去。乘着这个当口，卫庄已经从车顶的天窗里爬了出来。

越野车的周围果不其然已经聚集了一批丧尸，一阵大风刮过，扬起了街道上厚厚一层尘土，滚滚气浪拍在他的脸上，夹杂着讨人嫌的血腥味，卫庄舔了一下干涩的下唇，毫不犹豫地对渐渐聚拢的行尸们连开了五枪。

一发一个，干脆利落。

眼下距“浣熊市事件”发生已过去半年，外界对T病毒的研究却始终停滞不前，这倒不是因为当初保护伞公司的研发人员们个个天纵奇才，然而一场全球性的生化危机之后，各方的幸存者们寥寥无几，把所有安全区里的活人加起来算，总人口恐怕也只有百万，比不上当年一个二线城市。

这世道活命尚且不易，还指望科研事业能有什么突破性进展，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卫庄扫了眼逐次倒下的丧尸们，他们体内的血液早已变异成了一种奇异的棕黄色，此刻自伤口内缓缓渗出，稀泥似的淌了一地，弥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据称T病毒感染人类后，首先会侵噬宿主的大脑，以表层的灰质为养料进一步扩散至全身，整个过程持续时长不到一小时，这期间宿主体内细胞的基因组与T病毒自身染色体融合，从而达到基因序列重组的目的，也就是保护伞公司多年来暗中进行的“人类基因重组计划”。

然而普通人的身体显然并不能承受T病毒如核聚变般的突变性，免疫系统释放的白细胞在发挥效用之前就被暴虐的T病毒吞噬殆尽，感染者以脑部为首的身体器官出现大面积坏死，最终沦为一具毫无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

也正因此，大部分丧尸虽尚能够直立行走，却往往行动迟缓，又因为脑干严重受损，几乎完全丧失了弹跳能力，平衡性极差。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一些感染后身体各方面机能大幅提升的突变种，不过稳定变异的概率着实有限，千万例感染体中也不见得能有一位这样的“幸运儿”。

漫天绚烂的霞光不知何时已经转暗，夜幕低垂，天空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紫色，像是笼了一层轻薄的雾，白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西边的落日降到了地平线以下，只留下周围一小圈黯淡的光晕，狂风嘶吼着穿过群楼，卷起一堆散落在街角的废弃传单，五彩斑斓的纸片们在风中翻滚着，发出撕拉的怪响，头顶的云层忽而动了，以某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逃窜般掠过天空，在地表投下大片移动的阴影。

和这阵呼啸的北风一道的，还有一股熟悉的，丧尸身上特有的腐肉味，恶臭浓重地像是凝固在周遭的空气里，显然跟刚才那几只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卫庄从车顶一跃而下，深灰的风衣在空中扬起了一道飘逸的长弧，接着“啪”一声打在腿上，勾勒出了他劲瘦的腰线。拜大陆性半干旱气候所赐，浣熊市的昼夜温差极大，此刻天色尚未完全转暗，室外的温度就已经□□可感地骤降了下来。

不远处，保护伞公司的玻璃大门早已被子弹还不知是求生锤砸得面目全非，染着血水的玻璃碎片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硬底的长靴踩在上面，发出一阵“嘎吱”的怪响。

*注1：Florence The Machine《No Light, No Light》

注2：典故出自《圣经·创世记》

LOF上的wsbjb就是我（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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