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大室山,风啸之地。
山林中,树木高耸入云,枝叶在狂风中剧烈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山峦在风中若隐若现,云雾缭绕。
山洞里,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洞内的三个人影。
入江站在火堆前,用力抖落身上的风寒。他皱着眉头,不满地说道:“我说,我们真能在这鬼地方找到凤之灵那家伙吗?”说着,他侧头避开灌进嘴里的风,一边努力继续道,“我们在此处徘徊数日了,连个人影也没见到啊。”
德川压低了帽檐,身影在风吹起的火光中明灭不定。他对入江的抱怨并未回应,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洞口外的远山和云霭。
“风多目前,或者短时间内一定出现在了这里。” 另一道声音插进来,坚定无比,“风里有白檀香。”
“白檀?” 入江不明所以,“这是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毛利点点头,“那是风多最喜欢的。”
看着入江配合地饶有兴味的脸,毛利自然而然地讲起了一段往事,“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也是听精市偶然讲起的,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德川收回向外眺望视线,沉静地望了过来。
“他们小时候?” 入江一挑眉,“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毛利并没有接入江的话,只看了眼德川,继续讲述,“风多原先是个安定柔和的性子,因为人类的存在没有给他带来痛苦,所以风多对人类天生就抱有更多善意。”
“等等,等等。” 入江忽然打断,“这里的我想我需要一个补充说明。”
“什么?” 毛利不明所以。
“‘因为人类的存在没有给他带来痛苦’?” 入江提出问题,“这是幸村的什么评判标准吗?”
毛利先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的疑问为何,“哦,因为在精市和永四郎没有完全化灵之前,他们的意识是和水、□□生的。”他想了想怎样简单解释这个情况,“也就是说当人类或者动物汲取水源或者耕种土地的时候,他们两个是会有通感的。”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意外的,德川的声音先入江一步。
“啊……” 毛利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想了想要不要说实话,“不太清楚,我也是风多这一卦的,不怎么受人类生息的索取,所以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似乎是怕被追问,毛利说完立刻接起了话头,“总之,风多乐意于将时间花费在凑近去观察人类这件事情上。”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能看得见他的人类女孩。”
那是一个稻菽飘香的时节。
加治风多游荡到一片麦田边,看着眼下的生机之地,想着一会是否应该带点什么礼物回去,安慰一下近日灵力虚弱的土之灵木手永四郎。
他从农田横穿而过,金色的浪翻卷起来,露出了田埂上那个跪坐着垂泪的少女来。
“那女孩就叫白檀。因为看得见灵体而被周围的人冷眼相待。”毛利耸耸肩,“毕竟那会儿没有阴阳道这个东西,突然出现一个能看到死人魂魄的‘异类’,也很难被接受吧。”
那次发现后,加治风多便经常躲在稻田暗处看那女孩哭泣。
后来有天再去时,那片稻谷已经收完了,他们两个就在荒芜的田埂间对望。
“你是谁?”那女孩温和有礼地开口。
加治风多喜欢他的声音,便飘进了些,可那女孩瞬间变了神色,“啊……怪物啊……”说着她抽身就走。
风多眨眼便追上了她,卷住了她披风上的流苏,“我想听听,你们人类的事情。”
“可我不想说。”
“没关系。”加治很好说话,“我可以等到你想说的时候。”
秋去冬来,那年的第一场雪还没落下来之前,那个女孩再次出现了。
“于是他们成了……朋友?”毛利想了想定义道,“白檀一开始有点傲娇,但很快,他们就无话不谈了。”
“她喜多吹落的繁花,每次只要风多这样做,她被人类孤立的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
“风多也喜欢那女孩织的围巾,虽然那东西并不能让风多切实感受到所谓的温暖的感觉。”
直到白檀成年那天,她穿着风多前些日子送去的吴服来见他。加治很欣喜,他围着少女踱步,一下下吹起对方的衣袂,不停地赞美着她。
白檀在风中快乐的旋转着跳跃着,淡粉色的吴服上点缀着细腻的白色花纹,宛如樱花花瓣上的露珠,清新动人,她宽大而柔软的衣袖在风中舒展着,和腰间系着一条淡紫色丝带、浓墨般的长发一起随风飘动,有着一种优雅的韵律,似在诉说着千万般温柔。
“好了,风多,不要闹了。”白檀闹了一阵终于舍得停下来喘息,她笑得很漂亮,“你快出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风停了。
加治风多愣愣地站在少女面前。
她的视线和抬起的手一道,径自穿透了他的身体。
“单纯地忽然看不见了?”见毛利的讲述停顿下来,入江自然地询问。
“嗯。”毛利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毕竟很多人类成年后,天灵上的缺口便回闭合,也就看不到灵体了。”顿了顿他又道,“没什么特别的。”
那天,幸村找到加治风多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女孩在月下的空地上来回的奔跑。
“到我身边来——”
“风多,回到我身边来——”
奔跑中,风一如既往地,不断吹起她的衣摆。
她一次次穿过加治风多张开的怀抱。
……
讲到这里,毛利抬手打了个响指,在他的指尖,一簇火苗幻化成一行古老制式的小字。
他看着那行清晰的字体,忽然笑了一声,“明明如今对我们来说只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那个时候,尚未从混沌自然中完全脱离的灵体们,就是那样无能为力,但他旋即用更消极的理由开导了自己,“无论哪个时代,无论多么强大,都有让人无能为力的情况吧……”
“后来呢?”入江犹豫着问出口。
毛利挥散那行字,“其实没有什么后来了。非要说的话……”他想了想,“后来,那女孩日日守在那处,不断地陈情、忏悔、祈求。”
“风多就守着她,雨天,就站在她的伞外;雪天,就炫耀着带着她送的围巾;只有刮起风来的时候,他会远远走开,好叫自己看不见那女孩脸上的神情……”
冬去春来。
多年后,白檀终于遇到了心爱的男子。
“‘太好了,那是个温柔的人。’风多是这样告诉精市的。”毛利说。
风吹进山洞,带着阵阵白檀香。
毛利往身前的柴火里添了一捧火,火焰跃动中,眼前便浮现那日幸村离开前讲完这个故事时候的神情。
“我曾经觉得,人类能给我的只有汲取带来的疼痛。”幸村笑着看向脚下半山腰间的云层,畅想着,“但也许是像烤火一样,只有靠近了,才会感到人类的温暖吧。”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看向某处。
感受到毛利的审视,德川冷冷回望。
毛利打了个寒战,内心腹诽,“呵,骗人,这种人靠得再近也不会感到温暖吧!”
于是,他恶向胆边生,幽幽开口,“你们人类啊,生命不过须臾,却总要骗我们用漫长一生来赔。”
不难看出,这其实是毛利刻意选取拿来讲给德川的一个故事,动机源自他对朋友幸村、他的“同类”的保护,以及他对人和妖之间感情付出和代价“不平等”的不认可。
毛利:呔!人类!吃我一记图穷匕见的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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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十六章 加治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