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忙着在朝堂上和秦国使臣斗智斗勇,烛幽忙着去骚扰血衣侯夺回自己的面具,她不想让血衣侯发现更多有关于她的身份、来历甚至目的的线索。更重要的是她苦恼于三年来一直无法突破的武功,血衣侯的武功和她天生相克,或许她能在和他的交战中找到点什么线索。这么多天交手下来,她发现血衣侯对她和她身后的东西知之甚少,同时她的武功确实因为他有了不小的提升,再次就是她也发现了当天被她抛在脑后的焰灵姬还是被抓回去了——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今天到血衣侯府上时,他歪在寝殿那张巨大的床上喝酒,姿态依然优雅,只不过月色没有那么好,让他不再如冰如霜。他看着再次如入无人之境的烛幽,微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
烛幽扶着屏风,道:“我和你好像并没有熟到能用‘一如既往’四个字的地步。”
他仍旧是笑着把酒樽放到了桌上,风吹动他银色的头发,拂过他手指间夹住的面具:“这样呢?”
“哦?”烛幽挑挑眉,接过了他丢过来的面具。他又把面具改了改,更加精致了,无论是花纹、装饰、宝石都更加繁复,由它们构成了一个残缺的整体,好像是一朵盛开的棠棣。她再次打量了血衣侯低调而奢华的卧室,不由得说,“我以为你的品味至少不会是这样。”
血衣侯起身,缓缓地走到屏风的另一端,微微侧头:“棠棣之华,鄂不韡韡,这样灿烂的花,与你十分相配。”
“你好奇怪。”烛幽打量着手中华丽的面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他不由得低笑一声:“我对美人总是十分宽容。”
烛幽重新迎上他从容不迫的目光:“那你不如更宽容一点,送一把你的佩剑给我。”
“你刚刚的话,我原样奉还。”说罢他走出了大殿,背影写着今晚不奉陪。
“不就是说我奇怪么?到底谁更奇怪?”烛幽冷哼一声,抬手摘掉了令她觉得碍事的面纱,重新扣上面具,感叹有点重了。
虽然今晚迎来的是血衣侯匪夷所思的举动,但她还是很高兴,毕竟面具拿回来了,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了。等她兴冲冲地返回司寇府,又发现除了管家和唯一的仆从,一个人都没有。想着韩非好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烛幽想了想,还是又再次出门去了紫兰轩。
“韩非在,但他在和故人见面。”
“故人?”听完紫女的话,烛幽不禁想,他的故人不应该都见完了么?这儿可是他的老家啊。她摇了摇头,反正他还安全的就好,于是问紫女要吃的,紫女让她自己去厨房拿,结果却意外撞见了一个熟人。
看到李斯的瞬间她就明白紫女口中韩非的故人是谁了。她站在走廊上望着从紫竹阁出来的李斯,目中尽是探询。李斯当然也看到了她这样一个故人,但他知道烛幽一直不怎么待见自己,所以也不怎么热情,客客气气的,避免讨个没趣:“许久不见,郗姑娘可好?”
“甚好。”她这已经不是客气了,而是把不待见写在了脸上,但李斯一贯拿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所以甚至没有觉得冒犯,朝她一拱手就离开了。
“你不要总是对他这么冷冰冰的嘛。”韩非无奈地摇摇头。
烛幽除了和李斯照面的时候给了他一丝目光,后面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我并没有区别对待。”
韩非知道她所言非虚,因为一开始她也是这么对他的。不过他也一直知道,她那时候虽然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可是就是特别不喜欢李斯:“师弟并不是什么坏人。”
烛幽不想讨论这个说过好几次的话题,瞥了他一眼,继续朝厨房走去:“这两者并不矛盾……我讨厌他汲汲营营的样子。”在烛幽看来,李斯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目的,如果有什么事、有什么人无法给他带来利益,他就无动于衷,反之就热情似火。他结交每一个可能会对他未来有帮助的人,冷落每一个对他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总是把阶级、地位、利益挂在嘴边,愤世嫉俗,却义无反顾地苦心钻研,不够淡泊,不够大气,不够有气节。他醉心于俗世的样子纯粹就是她最厌恶的样子。
韩非叹了口气:“他只是没有拥有这些,吃了苦头。我们也不应该站在既得利益者的立场批判他,这是他自己的活法,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就算他不说,烛幽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去批判李斯,可她无法抑制地觉得他是小圣贤庄的污点。她深呼吸一口,依旧板着脸:“我不明白,荀夫子能教出你,却还教出一个李斯。”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飘了起来:“我知道你很欣赏我。”
她根本不理他,推开厨房的门,各种食物的香味扑鼻:“他怎么会在新郑?”
“记得我跟你说的天泽把秦国使臣杀掉的事吧?”韩非跟上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厨房。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李斯是新任使臣吧?”
他称赞道:“烛幽不愧是我的知己。”
烛幽冷笑:“他果然去了秦国。”
“秦国本来就是最强大的国家,想实现抱负,去那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韩非很看得开。
“李斯是小人,你不怕他在秦国得志后对你不利?”
韩非笑着说:“所以我是君子。我甚至告诉他要坚定立场为秦王办事,这样才能真正施展他的能力。”
烛幽熟门熟路地掀开蒸笼盖,端了一碗粥出来。她的面容在雾气里朦胧,她并没有看韩非,而是望着笼屉里的几道小菜。她一边挑吃的一边跟他讲话,声音也不高:“韩非,你不要以为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韩非闻言稍稍愣了一下,他不由得盯住了烛幽的侧脸:“怎么了?怎么忽然生气了?”
烛幽确实气恼于他现在的状态,为什么要给自己树立敌人?难道要和鬼谷纵横一样吗?搞宿命的对手那一套?有必要吗?李斯那种聪明的小人原本就是最难掌控的,就算面对的是韩非也一样。他现在敌人还少了吗?如果接到任务的不是她,那他面对的岂止夜幕、他四哥还有秦国?她无法在这件事上理解韩非,不过她不想和他争辩什么,这下也还是如常地望着他,同样平淡的语气,甚至站着咬了一口肉饼:“我没生气。硬要说哪里有点生气的话,应该是我太讨厌李斯,而你又没把他干掉。”
韩非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明说,他也就不戳穿,最后朝她笑:“那我会尽量让你不会再在新郑遇见他。肉饼好吃吗?看你吃着我也饿了。”
烛幽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还行,很香。”
“那我也吃一个。”说着伸手去捞,又被烫到,捧在手里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得吃。
厨房里太热,两个人拿了东西并肩往外走,交换这几天的情况。韩非问烛幽:“你这几天怎么每天都去找血衣侯?”
“我的面具在他那里,我刚拿回来。”
韩非目露惊奇:“这居然是你先前的那张面具?”他差点儿以为是她新打的。
“嗯,他自作主张地改了点。”
“这哪里是改了点,看看这金箔,看看这掐的金线,看看这些珍珠宝石,血衣侯财大气粗啊。”
“又不是我想要的。”她还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呢。
韩非老父亲一样地说:“你还是不要老去找他了。”
“怎么了?”
“他有什么好的,你天天去。”
“他的武功和我相克,对我有进益,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再突破一下。”
“万一你失手了怎么办?”
“我不会失手。”
“你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不会失手?那你刚刚居然好意思警告我?”
“我本来就和你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吵吵嚷嚷刚走上楼梯,抱着剑站在放门口的卫庄扭头就朝两人看过来,不知为什么他们俩默契地同时在楼梯口停下了。烛幽咬了一口肉饼,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韩非揪她袖子,用气声道:“你躲什么?!”
烛幽把那一点儿袖子拔出来,嘴硬:“我没有!”
“这还叫没有?”
“你不也想躲吗?否则关注我干嘛!”
“……他的脸色怎么这么可怕啊。”
“他难道不是一直这个样子吗?”
“那你躲!”
两个人像是上课在讲悄悄话被夫子抓包了似的,但是又不确定夫子找谁,所以还在怂怂地低声交流,等着夫子的戒尺落下。不过烛幽知道,卫庄一般不会找她。果不其然,卫庄走近了站定,先看看韩非,再看看她:“没有你什么事。”
“哦。”于是她侧身就溜。在小圣贤庄的时候她被抓了铁定溜不掉,而现在终于变成韩非跑不脱了。
烛幽吃着肉饼,听到身后卫庄说:“我要引见一位朋友给你。”她想,居然连卫庄都有朋友,她居然又有一方面落了他下风。楼下,紫女见她下来,抬头冲她笑:“你可别又把客人点的菜给吃了。”
她摇头:“必然没有。我回司寇府了,明天再过来。先前你要的曲谱我也到时候再一块儿拿来给你。”
“好,路上小心。”
烛幽回府美美地睡了一觉,临近中午才起床,用了饭,下午默了两遍《易》,觉得字还是写得不好,就又把纸给烧了,翻出答应给紫女默的曲谱,捎上管家给韩非准备的东西就出门了。虽然好像还没干什么事此刻却已是黄昏,烛幽披着夕阳,绕去了食肆,买了香煎油饼,包了半只烧鸡,取了先前就订好的点心,这才慢悠悠地往紫兰轩晃去。
太子被绑架那段时间新郑实行了几日的宵禁,不过最近又解禁了,这会儿路上还很热闹,耍戏法的、急着卖尾货的、早早出摊准备晚市的都齐聚西大街,烛幽边走边看,正在一处耍戏法的摊子前驻足,听着和她一样的围观群众们叫好,却突闻一阵兵甲声。这不和谐的声音令她扭头看去,只见一队甲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驱赶着路上的百姓:“姬大将军有令,今夜全城戒严!”
周围的人一下作鸟兽散,但挡不住他们小声议论:“怎么又要戒严啊?”
“是啊,最近宵禁好频繁。”
“快走吧快走吧,小心被他们抓去。”
让百姓回家也需要点时间,所以目前士兵们还没有特别粗暴地驱赶,烛幽想着这段时间也足够她走到紫兰轩,便仍是不太着急。她拐过前面的路口,觉得似曾相识,望着路的尽头,她想起这是那天她摆脱血衣侯的那条街,而正好在尽头的那座房子就是她遇到那个英俊公子的地方——不是完美的初见,但没关系,肯定会令对方印象深刻。烛幽倒没什么别的想法,看了一眼就打算接着去往紫兰轩,但是奈何她多看了一眼,发现站在屋顶的某个人。
呀,那么大两个目标还站屋顶是怕姬无夜的人看不见吗?
只有国乒能给我带来快乐!明天男团也冲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话: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