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和盖聂两人此刻正站在屋顶上放哨聊天,卫庄遥遥地就看到烛幽在冲他打手势,再一看,就看到了逐渐朝他们这里聚拢的兵士。
“姬无夜的禁卫军。”卫庄说着看向盖聂。
“不会吧,你昨晚就叫韩非过来,这都一天了你们还没谈完?”烛幽此时已经也翻上了屋顶,往院里走去。
一把剑横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烛幽朝执剑人的方向一瞥,抬手把剑轻轻格开。卫庄说:“无妨。”说罢三人一同朝院里跳去。
“你好啰嗦。”烛幽还没落地,声音就已经传到了韩非的耳中。他看向落到石子铺的地面的烛幽,朝她笑:“怎么连你也来了?”
卫庄和盖聂分别走到两人身边:“姬无夜的人朝我们这边来了。”
烛幽面无表情:“你不应该庆幸先来的是我吗?”说罢她又看向了和韩非聊了一天的啰嗦鬼,不由得一愣,这不就是那天和她隔窗相望的那个白衣公子吗?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认出她来。
韩非挠了挠脸颊,心虚道:“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
“姬无夜要来抓谁?”烛幽虽然这么问,但却知道姬无夜的目标肯定是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毕竟他现在也没有理由来找韩非的茬。如果真的是因为韩非到了这儿就要来找他的麻烦的话,那麻烦就很明显只能是眼前的白衣公子了。烛幽再次打量着面前的人,觉得他看起来的确也不像是普通人。
“呃……”韩非犹豫地看向了他。
“无妨。”
“好吧。这位是秦王。”不能直呼对方大名,所以韩非也只能说到这儿了。
“……”秦国使臣被害,秦国大军压境,而秦王在新郑城里闲逛……所以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嬴政借着出使特意来韩国见韩非,而前任的使臣就是个无辜的倒霉鬼?烛幽一双黝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韩非,差点儿没把他盯出个洞来,这家伙未免也太炙手可热了吧?然后又看向嬴政,这人胆子居然这么大?
当然,烛幽没能看多久,盖聂就挡在了嬴政身前。烛幽高深莫测地别过脸,怀里还抱着刚买的吃食,卫庄提醒:“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韩非立刻安排:“我们还是两辆马车离开,我一路,盖兄一路,姬无夜如果在这里搜不到人,肯定会去截马车。”
卫庄会意,丢出了两身盔甲,那意思很明显,他准备带着嬴政混进搜查的队伍里。
见好像没有人考虑烛幽,嬴政不由得问:“那这位姑娘?”
韩非道:“盖兄如果单乘一辆车必然会引起怀疑,所以烛幽你一会儿去他那边见机行事。”
众人都没有异议,立刻分头行动。烛幽就大喇喇地站在大厅里,等着卫庄和嬴政换衣服。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好意思拿出油饼啃一口,只不过有点可惜它凉了就不如热乎的时候好吃了。两人刚刚换完,大门就“嘭”地被踹开,烛幽眼底流动着浅浅的蓝色,示意卫庄和嬴政站在原地不要动。三个人分成两拨站在大厅左右,姬无夜手提着他的剑直奔而来,嬴政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结果他就看到姬无夜就这么和对面的烛幽擦肩而过,宛如她并不存在。他不由得多打量她几眼,想着这到底是什么神秘术法,而她极其缓慢地随着姬无夜的动作转过视线,嬴政看到她的眸子里像是有星河流动般盈盈闪烁着蓝光,些许诡异,细看却很漂亮。她忽的看向了他,轻轻抬起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他不要看,同时还做了口型:别看,危险。嬴政忽然就想起了她是谁,原来那天在房檐上的人就是她,今日她戴了面具,所以他没能认出来。
而那边,姬无夜带队将这房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藏了人,听着侍卫的回禀,沉下脸:“人一定在马车上!随我去截马车!”
下令的同时,所有人都调转方向向外跑,只有一个人路过烛幽的时候轻声嘟囔了一句:“好香。”
卫庄登时警惕地看向了那个小兵,鲨齿随时准备着出鞘。烛幽示意他稍安勿躁,腾出一只抱着牛皮纸口袋的手在空中轻轻画了个圆,一道几乎隐形的光幕因为如水波般荡了荡而稍微露出了形迹,那个小兵和紧随其后的同伴登时消失在了其他人的视野中,然后卫庄拉着嬴政跟上了跑向前方的其他人。待门外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响起,烛幽眼底的光才慢慢消失,光幕卸下,那两个小兵无知无觉地跑了出去。
烛幽眨眨眼,又翻墙离开了。她不喜欢走大门这个习惯被韩非说了很多次,可大门有什么好走的,太绕了,不如翻墙来得快。她先前在盖聂身上留了标记,这会儿凭着觅踪蝶的指引躲过追兵,很快就找到了他。马车中的盖聂明显有些紧张,大约是在担心嬴政那边是否顺利——他虽然信任自己的师弟,但却对烛幽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抱以怀疑——烛幽从窗口翻进去的时候他险些就要拔剑相向。
“我不喜欢有人拿剑指着我。”她小心地再次格开剑,放下帘子坐下。
“我也不喜欢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中。”盖聂紧绷的身子稍微放松了些。
“我就当不知道你是在说我危险,还是夜幕的追击危险。”烛幽不以为然,马车拐弯时她悄悄掀开门帘望了一眼,前方就是禁卫军设的路障,她来得万分及时。
盖聂看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几个呼吸之后,车被拦下了,姬无夜亲自走上前。哒哒的马蹄声停下之后没有一人出声,盖聂探身掀开了车帘,打量着层层叠叠的士兵,回头看了烛幽一眼,她还是那副淡定的模样,他心中虽然还是没有底,但还是走了出去。车帘一放,烛幽便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点威压和杀气,同时听到了士兵们倒抽冷气的声音。
马车晃了两晃,应当是盖聂走下了车。烛幽把买的那些吃的塞进车座位底下,听到姬无夜问:“你是何人?”
她并没有和盖聂互通姓名,先前比较紧张,无论是韩非还是卫庄都没有向她介绍,她只猜到他应该就是那个“故人”,至于卫庄的故人是谁,她又怎么知晓呢?听到姬无夜问出她也想知道的问题,不由得竖起耳朵。
“在下盖聂。”
烛幽觉得自己傻了,毕竟刚刚院子里的白衣公子是秦王嬴政,那跟在他身边又是卫庄故人的除了盖聂还能有谁?他可是嬴政的首席剑术教师,几乎就是贴身侍卫般的存在。姬无夜盘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盖聂也很镇静地反问他为何要拦车,等他问他要佩剑的时候,烛幽就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韩国的待客之道,果然不同寻常。”
听到这个声音,盖聂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是一惊。他也和姬无夜一同看向了马车,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掀开了车帘,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孔出现在这后面。
“我道秦王嬴政的剑术教师怎会出现在韩国,原来是护送李大人。”姬无夜皮笑肉不笑。
李斯从马车里出来,从容不迫:“姬将军缉拿杀害秦国使臣的凶犯,却查到了我李斯的头上。”
姬无夜倨傲惯了,面对李斯也丝毫不减,带着无所谓又有点恼恨的语气道:“李大人误会了,搜查清楚,也是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还请大人谅解。”当然,更没有赔礼道歉的意思。
李斯同样皮笑肉不笑:“姬将军如此用心,实在是韩国之幸啊。”说罢他转身掀开帘子,露出了空荡荡的车厢。同时,姬无夜也示意士兵上前搜索确认是否有其他人藏匿在马车其他地方。
李斯站在车上,看向了盖聂,两人对视时,盖聂看到了一抹淡淡的蓝色淹没在他黑色的眸子里。
这哪里是忽然冒出一个李斯来,分明是烛幽的障眼法。最后反正姬无夜也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只能恨恨地放过了他们。
韩非绕了一圈回到紫兰轩和他们汇合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站着一个不该在的人,他师弟李斯。他有点头痛,想起自己答应烛幽的不让她再在新郑看见李斯,下意识地开始寻找她的身影:“烛幽呢?”
紫女冲他笑,示意他再仔细看看。李斯缓缓地转身看向他,头稍微往右边偏了偏,韩非心头咯噔一下,“李斯”的身上忽然冒出了缠绕的深蓝色雾气,他的整个人都在那片雾气中模糊,待雾气消散干净,面前出现的赫然就是烛幽。
韩非松了口气:“这可不能算我食言啊。”
烛幽没理他,轻声一“哼”,侧开身露出了桌上吃剩的点心和烧鸡,以及被她挡住的嬴政的背影。虽然另一个盘子里的烧鸡骨头有点煞风景,但却让严肃的气氛稍微产生了一丝裂隙。紫女却没有给他放松的机会,直言道:“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韩非不明所以,紫女迅疾出手甩出几根银针,钉住了几只来者不善的蜜蜂:“在蜜蜂回去之前,我们还不算暴露。”
烛幽嘲讽道:“居然有人会用蜜蜂这么扫兴的东西。”她的觅踪蝶多好看多漂亮多不容易暴露啊!
“你的蝴蝶有几个人有本事用?”韩非自觉自己惹到了烛幽,赶忙见缝插针地说好话。他从墙上把穿着蜜蜂的针拔下来仔细看了看,面色终究是归于凝重,“不过这些蜜蜂不回去,我们也同样会暴露在其余的蜜蜂回去之后。”
在场只有烛幽还没怎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想了想,悄悄去问紫女:“发生什么了?这些蜜蜂是谁的?”
紫女让烛幽附耳过去,轻声道:“这是八玲珑,秦国的刺客组织。”
“秦国的刺客组织来刺杀自己的王?”烛幽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现在秦国的情况天下皆知,秦王还未亲政,把持朝政的仍旧是相国吕不韦,君王和权相之间必有一战。现在嬴政自己冒险来了韩国,不正是吕不韦最佳的行事时机么?不过这个情况对于韩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可以作壁上观的情况——他们连割地的后果都承受不起,何况秦国国君殒命在新郑呢?可是姬无夜居然想去把嬴政抓起来?是想抓起来杀了,还是抓起来威胁秦国,还是安全地送回去呢?只要沾上嬴政,行差踏错一步,韩国面对的就是灭国的危机。赌赵国和魏国会因为分晋之仪就来救?这只能是秦国考虑的问题,轮不到韩国考虑啊!这会儿姬无夜不帮着解决八玲珑,反而想借用八玲珑杀了秦王,他脑子是生锈了吧?烛幽对姬无夜智商的评价骤然降了一个档次。
韩非笑着看向她:“想清楚了?”
“你可不是绑都要把夜幕绑上战车么?”烛幽嗤笑。
“孺子可教也。”韩非摇头晃脑,烛幽直接丢了根鸡骨头过去,害得他捂着脑门痛呼出声,屋里的众人都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