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空气突然凝固,所有蜡烛同时熄灭,只有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散发着诡异的金光。阴影中,一个穿着考究维多利亚礼服的男人缓缓浮现——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男人”的话。他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由无数细小的黑色颗粒组成。
“啊,不愧是时间领主。你早就看穿了这一切了吧。”
“我就纳闷,”博士的瞳孔骤然收缩,“耳语者怎么可能造成这么大的时间扰动,而我却察觉不到……原来是因为你窃取了Bad Wolf的时间能量!”
耳语者优雅地鞠了一躬,礼服下摆泛起不自然的波纹:“请不要把我说得这么邪恶,时间领主。我只是帮一个垂死的老人完成他的心愿而已。”他苍白的手指轻轻一挥,画作渗出缕缕金光,如活物般钻入庚斯博罗的鼻孔和微张的嘴。
Rose瞪大了双眼。老画家灰白的脸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皱纹逐渐舒展,连白发都透出奇异的光泽。
“不好!他又在利用画像偷别人的时间!快阻止他!”
Rose猛地向前冲去,却被博士一把拽住手腕。他的手指像铁钳般收紧,将她硬生生拉回身边。
“不行!你不能过去,他会把你的灵魂也吸走!”
Rose奋力挣扎。“但有人正处在危险中!”她指向那些渗出金光的画框,画中Rose的面容正痛苦地扭曲,“庚斯博罗也会死得更惨!我们必须帮他们……”
“我不在乎他!”博士几乎是吼了出来,“我只在乎你!”
画室陷入一阵死寂。
连飘浮的金色光点都凝固在空中。Rose的嘴唇微微颤抖。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博士,她看到在那双棕色眼睛里翻涌着一种恐惧——不是面对戴立克时的战意,不是遭遇宇宙崩塌时的凝重,而是最原始、最**的失去的恐惧。他急促地喘着气,右手仍死死攥着她的手腕。那句脱口而出的告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多么感人啊!”耳语者的轻笑打破了这片寂静,“时间领主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Rose缓过神来,轻轻掰开了博士握着她的手腕的手指。
“博士,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她抬起头,直视他眼睛,“无论怎么说,那上面是我的脸。是我引起了这一切,不是吗?”
“不,Rose,这不是你的……”
博士的话还没说完,Rose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留下一个羽毛般的亲吻。趁他怔住的瞬间,她猛地抽出手,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幅发光的画像。
“Rose!”
太迟了。画布吞没了她的身影,只留下一圈扩散的金色波纹。
砰!
博士的拳头狠狠砸向墙壁,石膏碎裂的声音在画室里炸开。鲜血从他的指关节渗出,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转向耳语者,脸上的表情让这个古老生物都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你犯了个错误,”博士咬牙切齿地说,“现在你惹怒我了。”
耳语者优雅地鞠了个躬。“愤怒的味道真美味,”他的声音里带着餍足的愉悦,“但你救得了她吗?”
……
一片金色,一片无边无垠的金色。
没有上下,没有边界,只有流动的光。
金光如同融化的金子般,在Rose周围缓缓旋转。她试着动了动手指,金色的微粒便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又聚拢。
再次见面了,Rose Tyler。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千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整个宇宙在低语。Rose转过身。
她站在那里。
另一个她。
金发如火焰般燃烧,双眼盛着整个星河的辉光。那是Bad Wolf,是她曾经成为过,又被迫遗忘的存在。她穿着似曾相识的牛仔裤和粉色上衣,衣料边缘飘散成金色的光粒。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不是个问题。
我能看到一切,所有存在、所有过往、所有可能……
Rose的掌心渗出细汗。四周的金色开始变幻,浮现出记忆的碎片——她和博士在TARDIS控制台旁大笑,在卫星五号濒临毁灭时拥抱,在新纽约的苹果草上仰望新的天空,在伦敦的街道上共同庆祝女王加冕……
我能让这些瞬间成为永恒,没有分离,没有终结。我,和博士,可以永远这样旅行下去。
Rose的呼吸变得急促。某个阴暗的角落,那个她一直不敢直视的念头被**裸地拖到阳光下——是的,她想要这个。想要永远奔跑在时间与空间里,想要永远看着那双棕色眼睛,想要永远做那个被宇宙间最聪明的人称为brilliant的女孩。
我能看到所有时间、空间,你们存在的每一个原子,我都能将其分解……
Rose闭上眼睛,她永远忘不了成为Bad Wolf那一刻,整个宇宙在她指尖展开的那种恐怖与狂喜。
我怎么能放下这股力量?我能起死回生,掌握日月更迭,掌握昼夜更替!
但另一些画面也浮现在她面前。莎拉·简告诉她,和博士旅行就像抓住一颗流星,他不可能永远陪着她;被迫成为时间定点的杰克看着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死去,而自己却成为时间的囚徒,要一次又一次忍受死亡和复活的痛苦;而博士甚至因为这股力量,在她面前死去了一次,博士在重生时痛苦的呻吟让她永生难忘。多么残忍又自私的力量!
“那代价呢?这股力量会扭曲一切!”
不,你害怕的不是力量,Rose Tyler。你害怕的是失去。
“对,我害怕极了……其实我早就看到了,在凝视时间涡旋的时候,我早就看到了我和博士的未来……”Rose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承认吧,你心底最深的恐惧——终有一天,他会继续前行,而你只能站在原地,看着Tardis消失在天际。
Rose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真实的疼痛。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纯粹由能量构成的空间里,只有这份疼痛是属于自己的。
“不要!我不想离开他!”Rose捂住头大喊。
博士紧紧盯着Rose的肖像画,握着音速起子的手微微颤抖。
画布上的Rose正在分崩离析。她的金发时而挽成18世纪的发髻,时而散落成21世纪的波浪,身上的服装时而变成古典长裙,时而变成T恤和牛仔裤。上一秒的Rose还在对他微笑,下一秒就变成含着泪光伸手的Rose。每一次切换,油彩就剥落一分,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把她从时空里一点点擦除。
“你的小人类就要永远消失了。”那个穿着维多利亚礼服的影子幸灾乐祸地说,“没想到她的**是如此的庞大,比这个奄奄一息的老画家要美味得多了。”
画中闪过的金光照亮了博士惨白的脸。他突然笑了,是那种戴立克看到了都会后退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你知道时间领主最擅长什么吗?”博士转动音速起子,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重写规则。”
博士闭上眼,仿佛能听见Rose在卡迪夫街头的大笑,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能感觉到她第一次握住Tardis操纵杆时兴奋的颤抖。此刻,这些记忆在他脑中剧烈翻涌。
“时间领主的意识可以覆盖画作上的时间能量。”博士的额角青筋暴起,“想尝尝我的**吗?一个时间领主的**,经历过近千年孤独、失去、战争的老东西的**。保证让你吃撑。”
“你疯了?”耳语者的优雅假面终于碎裂,黑雾剧烈翻腾着后退,“那会撕裂你的心智!”
“那我该怎么做呢?”Rose抱着头蜷缩起来,眼泪不住地流下,“我不想……我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一切结束……”
Bad Wolf叹息一声,那声音像是千万个平行世界的风声。她跪下来,指尖拭去Rose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既像母亲的温暖,又像溺入水中般窒息。
很简单,用你的灵魂完成这幅画。让画作承载时间,而你将永远停留在和博士在一起的此刻。
Rose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个诱惑太甜美,甜美得令她胸腔发痛。她想象着永恒——永远年轻的自己,永远鲜活的冒险,永远不用在某个清晨醒来发现博士的眼中多了她读不懂的沧桑……
Rose几乎要点头了,几乎要说出那个致命的“好”字了,直到记忆的闸门突然被打开——
她看见自己站在1987年的街头,看着年轻的父亲走向那辆注定出事的轿车。博士紧紧攥着她的手告诉她,有些人注定要死去,固定的时间节点不能被改变。她忘不了父亲拿着那个花瓶向那辆轿车跑去的身影,但她更忘不了那些修复时间的怪物,仿佛要把整个地球吞噬。
还有在平行世界,在另一个伦敦,当那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说她不是他的女儿时,她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是的,那里有活着的父亲,却没有Rose Tyler存在的痕迹。
“不。”Rose突然睁开眼,挣脱Bad Wolf的怀抱,“这样是不对的……”
为什么抗拒?你可以修正所有错误。
“但那不是活着。”Rose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泪水仍在她的眼眶中流淌,但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难道你不害怕吗?你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个未来。
“是的,我很害怕。”她抬起头,直视那双燃烧的眼睛,“但正是因为它会结束,现在的每一秒才珍贵。如果只能用偷来的时间爱他,那根本不是爱。那只是……自私。”
“记住你的选择!”Bad Wolf的声音开始变化,不再像Rose的声音,“当他离开的时候,当你们两个无法再见面的时候!”
“那就趁现在让他记住我真实的样子。”Rose向前一步,主动伸手触碰那些漂浮的金色记忆。她的指尖穿过博士的笑脸,激起一圈涟漪,“不是画里的幽灵,不是永恒的幻影……就只是Rose。会哭会笑,会老会死,但每一秒都活过的Rose Tyler。”
“你会后悔的!”Bad Wolf的声音完全变了,变成了耳语者的声音,身体开始分解成光粒,消散在虚空,“当时间夺走一切的时候……”
Rose看着另一个自己——或者说,耳语者幻化成Bad Wolf——渐渐消散,感受着温热的泪水滑过自己的脸颊:“那就让那时候的我好好后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