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乃东汉杰出史学家班固,穷尽二十余载心血编纂的鸿篇巨制。
成于汉建初年间,其功不仅在于汇史成册,更在于传承千秋。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班固之妹班昭,才情卓绝,以女子之身,继兄未竟之志,补撰其中八表,使得《汉书》体例更为完备,内容愈显丰赡。
此书自汉高祖刘邦元年(公元前206年)起笔,跨越两汉风云,直至新莽政权地皇四年(公元23年),共计二百三十载之沧桑巨变,悉数载录,蔚为大观。
于大唐盛世,上官婉儿所居之时,《汉书》非但为学者案头之珍,亦乃科举常科,士人竞习,以求登进之阶。
婉儿才情横溢,此书之于她,默诵抄录,皆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不过,伏皇后言及罚抄《汉书》于暴室众宫人,实则谬矣。
暴室的宫人们,并非皆如女史郭婉一般,通文识字,能解经史。
令不识字者执笔抄书,无异于对牛弹琴,非但书不成文,且使受罚者茫然无措,不知所云。
此等举措,岂能彰显威权,震慑暴室?
由故,长御晨起赶赴暴室,非为执行无谓之罚,实乃甄选善书者,引至长秋宫书阁。
彼处,暴室令、暴室丞、女侍中及女史郭婉等,皆因识文断字而被召。
此等安排,方显智慧。
既不失惩罚之意,又不无教化之策,使宫人们知汉宫尚有长秋宫,并非只有曹操的司空府。
在长秋宫的幽邃之处,晨光熹微,书阁幽静,古铜烛台上,烛火轻舞,光影斑驳,映照着一张张或凝重或轻蔑的脸庞。
其间,四人自暴室而来,晨间已埋头抄书多时,笔墨间透着疲惫与坚持。
面对长秋宫书阁中原有女官的到来,四人面上虽显敬畏,然目光交汇间,各怀心思,淡漠与不屑交织,不言而喻。
长秋宫女官们,华服璀璨,举止优雅,或坐或立,皆显尊贵之气。
她们悠然品茗,谈诗论道,欢声笑语,似与世隔绝。对暴室宫人埋头苦抄之景,视若无睹,冷漠之意,溢于言表。
书阁内外,两派分明,气氛微妙,似有暗流涌动。
虽然他们能感受到来自长秋宫女官们的鄙夷与不屑。
但是暴室令示意众人,不与她们发生争执。
身处宫廷,纷争无益,他们虽有司空府庇佑,但不与长秋宫针锋相对,不给曹司空添麻烦才是正解。
是以,四人专注于抄书之事,不为一时之气所动。
忽见一长秋宫詹事,年岁颇高,见暴室四人对其等漠视无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言道:“噫,此非暴室之众乎?何故至此书阁,欲沾些许书卷之气耶?”
暴室丞闻之,轻咳微声,欲化此间微妙之尴尬。
暴室令闻言,神色自若,淡然一笑,以礼相迎:“吾侪承皇后懿旨,至此誊录《汉书》,以修身养性,岂敢妄言沾染书香?”
“反观诸位姊妹,日常闲暇之余,定已将书阁藏书博览无遗矣。”
长秋宫詹事闻言,轻嗤一声,眸中流露不屑之色:“博览群书?哼,此等殊荣,非等闲之辈可享。”
“暴室之内,能识文解字者几何?”
“恐此书阁《汉书》之墨香,亦将因尔等而蒙尘矣。”
语毕,书阁之内,气氛骤变,凝重异常。
四人面色皆显不悦,然皆隐忍不发,以免事态扩大。
郭婉依旧保持从容之态,轻置笔砚,缓缓立起,言辞清润而淡定:“詹事此言差矣!”
“学问之道,贵乎真诚,无关乎门第尊卑,亦不论出身何处。”
“吾等虽居微末,然求知之心,忠君之志,未尝稍减。皇后之令,吾辈自当竭诚以赴,以昭清白。”
言犹未了,大长秋步入书阁,身着儒衫,风度翩翩,一派儒雅风范。
见状,其眉头微蹙,沉声训诫:“书阁乃清静修学之所,岂容喧哗无状?无论身居何位,踏入此门,皆应以学问为尊,以礼相待,共营和谐治学之氛围。”
闻大长秋之言,长秋宫众宫人皆敛容屏息,低头自省。
唯詹事仍心有不甘,低语咕哝,然亦不敢造次。
大长秋环视四周,见众人皆已凝神静气,专注于学,心中颇为欣慰,遂点头以示嘉许。
看罢,大长秋缓步至郭婉案侧,细审其字迹,不禁赞曰:“此宫人之书,端庄秀丽,清雅脱俗,笔力遒劲,直透纸背,实属难得之才。”
“未知尔于暴室所司何职?”
大长秋复问,语含深意。
郭婉闻之,连忙起身,恭敬行礼,答曰:“大长秋过誉,奴婢暴室女史,实不敢当。但求尽心竭力,以报汉家知遇之恩。”
大长秋闻言,微笑颔首,旋即对众宫人言道:“诸君皆应以此为榜样,勤勉向学,不忘初心。”
“皇后期望尔等能以此典籍为镜,明辨是非,忠诚于皇室,时刻警醒,勿使宫闱之内,再现权臣凌驾皇权之弊。”
其言外之意,明为勉励,实则暗含对暴室及曹操势力之微妙警示。
明面上让暴室宫人勤勉好学,实际上是让他们不要眼里只有曹操,而目无天子。
明面上夸赞郭婉的字写得好,实际又是一番对暴室的踩高贬低,一计离间而已。
但大长秋太看不起暴室令了。
暴室令洞悉世事,对大长秋吹捧郭婉的话中深意,淡然处之,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暴室有女史如郭氏者,实乃暴室之荣,他自感面上有光。
于是,他坦然接受赞美,并自豪地回应:“我暴室的确是人才辈出,多谢大长秋赏识。吾亦深信,女史郭氏,他日必成大器,有通天之能。”
日过晌午,书阁内依旧笔耕不辍,四人静心抄书。
尽管伏皇后心机深沉,可不论她如何作妖,却也难以将暴室宫人尽数囚于长秋宫书阁之中,此乃宫闱规矩所限,不可逾越。
东汉之时,遵循一日两餐之制。
即便是尊贵如汉宫,亦不例外。
但因皇后身怀有孕,长秋宫内特设一日三餐,以资调养。
午膳既毕,长御轻声提醒,伏皇后思量片刻,终是决定释放暴室众人归返。
再行拖延,恐掖庭诸人亦将寻至。
毕竟暴室乃掖庭不可或缺之地,其运转离不开暴室令等一众宫人之辛劳。
“孤意已决,亲赴书阁,以警世人,使其知长秋宫之威严,日后谁敢再与吾为敌乎?”
伏皇后犹记暴室违旨擅释刘先之事,耿耿于怀,心绪难平。
遂,皇后伏寿轻移莲步,竟亲临书阁,欲训诫暴室众人。
忆暴室令昔日之倔强,皇后数度召见,而暴室令阳奉阴违,实则唯曹操之命是从。
更兼新至之暴室女史,传言与零陵刘先有千丝万缕之联,皇后心生筹谋,誓与司空府争锋,欲揽人才以固权柄。
伏寿心下暗想:暴室令拒绝效忠她,总不至于新来的女婢也不谙世事罢!
及至书阁,见众宫人孜孜不倦,勤勉向学,皇后心中稍安。
步至郭婉案侧,细赏其字,不禁赞曰:“女史之墨宝,宛若云卷云舒,流水潺潺,大有名家之风范,孤心甚悦。”
郭婉闻之,莫名其妙。
旋即面上佯作惶恐之状,忙跪拜于地,谦恭而言:“奴婢才疏学浅,得殿下如此谬赞,诚惶诚恐。奴婢暴室女史,愿倾尽绵薄之力,为暴室分忧解难,虽万死而不辞。”
只言及为暴室效劳,并未说替皇后分忧。
若是面薄之人,早已悻悻而归。
可不料伏皇后听不懂一般,亲扶郭婉而起,温言抚慰道:“卿等皆乃忠良之后,心怀赤诚,孤深知之。望卿等勿忘初心,继续勤勉向学,以不负孤之厚望。”
“暴室地狭,难施笔墨。长秋宫大,女史可来一展才情。”
言毕,皇后眸光深邃,似有深意,书阁之内,气氛顿显微妙,众人皆能感受到皇后欲揽暴室之权,而自郭婉始之决心。
然则,郭婉拒意之坚,亦显而易见。
她岂会愚昧至此,舍司空曹操之庇护,而投身伏皇后之羽翼下。
皇后之势,日渐式微,前途未卜。
郭婉深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理,故对长秋宫之职,不欲涉足。
于是,郭婉躬身再拜,言辞恳切而言:“殿下厚爱,奴婢感激涕零。”
“然奴婢愚钝,恐难当长秋宫女史重任。且奴婢心系暴室,愿继续在此效力,以报皇恩。望殿□□恤奴婢之心,收回成命。”
皇后闻言,面色微变,旋即淡然一笑,似有妙计在胸。
她轻启朱唇,缓缓道:“女史忠贞之心,孤甚嘉许。”
“然,孤闻女史与刘先交情匪浅,既然女史不愿移身,孤欲征召刘先之甥周不疑,入长秋宫,任谒者之职,以表孤对忠良之后的重视。女史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郭婉心中大骇,未料皇后竟查明此事并以此相胁。
然她面不改色,依然谦恭答道:“殿下英明,奴婢岂敢置喙。但奴婢相信,不疑自有其志,殿下若真欲重用,当以诚相待,方显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