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蔺治平告别之后,孙墨又去铁匠铺定制了兵器。短兵为剑,长兵是枪,但枪身却要求不用木材,而使镔铁。
“全是用铁制?那这把枪得重七十多斤了,”铁匠有些犹豫,“武器不在重量,而在趁手。”我做倒是可以,但就怕你使不动。
孙墨亮了亮三石弓。
铁匠:“……”得。
交了定金之后,孙墨又逛了逛市集,而后见天气将晚,便打道回了村子。
刚到村口时,心中就咯噔一下。
原先收粮的喜悦氛围荡然无存,眼中见到的是残破的木门,耳中听到的是断续的哭喊。
“这粮都没了,要怎么过啊?”
“儿啊,儿啊……”
被劫掠了?
孙墨快步回到张家,只见张嫂一边流眼泪,一边将地上零散的麦粒捡拾起来。
张勇默默的站在一般,牵着小宝,似乎丧失了全部的力气。
“三哥、三嫂?”
听见孙墨声音,张勇失神的双眼亮起,似乎看到了救星:“子白——”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呼喝:“村老召集我们去宗祠——”
孙墨和张勇到时,人已经聚集了不少,家家的壮丁几乎都来了。
“怎么办?粮食都被抢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报官吧,官府一定会管的。”
“官府会管?前几个月隔壁村也遭了山匪,也没听说官府剿匪了。”
“那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自己剿匪?”
“……”沉默代表着默认。
“你疯了?”孙大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就凭我们这些人?”
“这不是,有打虎英雄么。”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孙墨的身上。
孙墨顶着这些期待的目光,一时没反应过来:遭遇劫匪,难道第一反应不是该报官?看我干啥,难道我还能把劫匪都灭了?
村老看懂了孙墨的莫名其妙,想出口的话语还是终究没说出来。
报官有用的话,我们还会在这商讨吗?
官府剿匪的话,村子还会被劫掠吗?
这世道,早知有这么一天那。
村老叹了口气,然后敲了下桌子:“明天,随我一起报官。”
汉朝以孝治天下,极为尊老,凡年逾七十,都可得到朝廷赐的鸠杖,又称王杖。有此杖,可入官府不趋,“凡敢殴辱者,逆不道”。甚至执此杖,打了官吏也白打,若能再有理有据痛骂一顿,更是会被传为美谈。
村老带着鸠杖,近中午才和众人赶到县衙。袁轩本在休息,听说有一老人执杖而来,很不悦:“所谓何事?”
“听说是村里被匪劫掠,来报官了。”
“哼,若是遇匪都来报官,县衙门槛早就被踏破了。”袁轩冷哼一声,丝毫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打发便是。”
来人有些犹豫:“可对方拿着王杖……”
“那又如何?”袁轩不耐烦:“我袁家四世三公,还比不上一个老汉?”
“什么?县令不在?”村老有想过县令推脱,但没想到自己连面都见不上,“那何时归来?”
“大人的事,我等不知,”县令家仆眼皮抬都不抬,“还请太公先行回去。”
“回去?回去我们的粮食怎么办?”村老还没开口,跟来的人先忍不住了:“粮食都被抢了,县令不管谁管?”
“不见着县令,我们就不走了。”
“对,就不走了!”
一片嚷嚷中,有几人甚至直接坐在了衙门口:“我们就在这等着!”
家仆见状,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拱手道:“太公还是先回去,免得劳累。”
“老汉还是在等等。”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日落。
“——关门了关门了,走吧走吧。”一衙役开始赶人,跟赶苍蝇一样,“走吧走吧,别耽搁我落锁。”
“我不走!”田壮梗着脖子,“那是我家的救命粮!没了我一家子怎么活!”
“这年头被抢的多了,也不见管过,”衙役不耐烦,“被抢算你们倒霉。”
“你!”等了一天、憋了一天的火蹭得燃起,田壮红了眼,撸袖子就要动手。
“算了,”村老拉住田壮,落日称得他更加苍老:“算了。”
一行人落寞而去。
行到半路,却碰上个小厮。小厮揖了揖:“太公,明日县令与友约于西郊,可在西门守候。”
柳岸花明?田壮眼睛亮起,村老却叹了一口气:“我已知结果,又何必再试?县令不会管的。”
蔺治平听到小厮回报,也叹了口气:“是我多余了。”县令确实不会管的。
有能管的人吗?蔺治平目光悠远,不自觉想到了那个一箭落鹰的身影。
这道身影没跟着报官,而去看房了。
没错,昨天刚拜托臧强找房,今天就能来看房了。这效率,孙墨默默点了个赞。
至于臧强,虽然他家虽然也被抢了,但有孙墨分的三十两银钱,甚至能过得比以前更好。
孙墨在周边转了几圈,又进屋院看了看。里面不大,有五间单房,两明三暗,足够居住。周边不远便是县令宅子,颇多大户也在此居住,没人会不长眼在这里闹事。
孙墨非常满意,也不讨价还价了,当即就付了银钱、交接地契。
堪称光速入住。
然后就发现,打扫屋子真要人命。
臧强适时提议:“老大独身一人,终是有些不便。买个生口如何?平常既能打扫居室,也可洗衣做饭。”
生口就是奴隶。
孙墨思索片刻,点头同意。
“怎么这么多人?”孙墨来到市集,看见这么多奴隶供人挑选,一时震惊,“这些都是生口?”
“今年夏季大旱,好多人的庄稼枯死,只得卖身为奴。我们村算是运气好的,没咋受灾。”臧强一边给孙墨带路,一边说道,“还有山匪盗贼时不时掳掠一番——看那,那个是隔壁上河村的,前几月他们村就被抢了,他也只能卖身了。”
“如果不是老大给的钱,这一遭下来,”臧强有些后怕,“恐怕我也得卖。”
“……”孙墨望望臧强,抿了抿嘴:“如果这次粮拿不回来,村里会如何?”
“或卖身,或落草,总比死了好。”大部分都得饿死。
孙墨本就对买卖奴隶一事有所芥蒂,再听到臧强说的,更是涌上一股莫名的嫌恶。孙墨眉头拧起,直接指了一个三十多岁、还搂着一个瘦小小女孩的妇人:“就她俩了。”
摊主似是没听清,见孙墨指着女孩,顿时喜笑颜开:“好嘞。”这女孩不仅瘦小,还黑黝黝的,既不能干活、又不能暖床,砸在手里一个月了都没人要。
这下终于出手了。
摊主一挥手,旁边的壮汉便解开了女孩身上的绳索。
“妈妈,妈妈!”女孩大哭起来,抓住妇人不肯放手。
妇人也泪如雨下,“阿草,阿草。”
“别磨磨唧唧的,快、快。”摊主被哭的烦躁,发火道。
“我说,她们,两、个。”孙墨一字一顿,盯着摊主。
“哎?”摊主一愣,旋即再次挂上笑脸,“得嘞。”
孙墨没心思观赏摊主的秒变脸操作,领着两人就回到了新住处。
妇人有些不安,拉着阿草便拜:“主人。”
“不用拜,”孙墨拿出些许碎银给了妇人,“你叫什么?”
“回主人,奴叫赵兰,这是女儿阿草。”
“银子拿去,买几身衣服。以后你们就负责打理这屋子。”
说完,孙墨就和臧强离开了,留下母女两独处的空间。
赵兰愣愣的,过了一小会,才忍不住痛哭起来,抱着女儿:“咱这是遇上了大善人那。”
孙墨和臧强又去了市集,这次不是买人了。臧强要买粮盐,孙墨也要。区别在于,臧强只买了一小袋,够吃十天半月;而孙墨,直接买了个推车,垒满了推回家。
臧强十分不解:“老大,这些粮食够吃几年了。”买这么多干啥?
“嗯,”孙墨甚至还想再买些,“你也最好多买些。”
臧强仍然不解,但是处于对老大的信任,又买了一麻袋——再多就扛不回去了。
孙墨要收拾自己新居,就没回村。臧强与孙墨告了别,回村路上恰巧撞上了村老一行,得知村老连县令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回来,怒骂道:“狗官!”
“骂也是无用,不如想想日后咋办。”村老叹了口气,“官府是指望不上了。”
怪不得老大叫我多买些粮食,原来是料到了官府不会管。臧强庆幸自己听了孙墨的话。
——孙墨真不知道官府直接摆手、甚至连形式主义面子工程都不做了,她只是知道黄巾将起、天下将乱,屯粮总没错罢了。
有人眼尖,发现臧强扛着袋粮食,有些眼红:“你去买粮了?哪来的钱?”
臧强说打虎后孙墨分了自己些许银子。
孙墨。
田壮听后,只觉得这名字有如明灯一样闪亮,自己的家人似乎有救了:“你说如果我去求她,她会不会分我些粮食?”
一声“会”卡在了臧强的喉咙里。
如果是在陪孙墨买生口之前,臧强还不能肯定孙墨会不会同意,那在看到她买了两个没啥用的生口、还给她们钱买衣服穿后,臧强几乎能肯定孙墨会分粮食。
孙墨肯定会就我们的。
但是孙墨有义务救我们吗?
粮是山匪抢的,税赋是官府收的,人是非亲非故的,她凭啥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