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爷去世在即,叔叔解连环安排养子解雨臣和二月红学唱戏,学一身下地的本领,对于侄女,他却不作要求,九门都知道他将妹妹放到了向阳的一面。
但解家与吴家不同,没有被分开两地抚养的解家双生子出不了第二个吴邪。
解雨臣站在解九爷床前,鼻尖是一身腐朽的老人味。
他低着头沉默,解九爷把他与妹妹的手放在一起,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
妹妹:“怎么了,良心发现要改遗嘱把解家给我了吗?”
解雨臣握住妹妹的手,用力捏住,干燥、冰凉:“知道了,会和妹妹互相照顾的。”
老爷子溘然长逝。
妹妹切了一声,蝴蝶刀出窍。
解雨臣转头看她,余光扫过相互扣住的手:“我死了解家也没办法平安过度到你手里,解连环有他们自己的计划,你从小没有接触过解家势力,如果我死了,九门解家会立刻被瓜分。”
妹妹另一只手把玩着蝴蝶刀,并没有抽出两人交握的手:“你不要一副我要暗杀你的样子好不好,我不爽的理由和你继不继承解家没关系。”
解雨臣沉默。
妹妹看向他,不知从对视中发现了什么,或许正是因为什么也没发现,解雨臣的眼睛总是清冷冷的,她翻个白眼,抽出手推开他走人。
老爷子还在世时,解连环已经很少出现,其他的叔叔伯伯都忙着下地,家里常年只有爷孙三人。妹妹曾与老爷子大吵一架,大意就是我可以不要解家但我不允许你把我剔除在继承人外。
把老爷子气得仰倒,指着她鼻子气得发抖,最后大吼道:我是你爷爷!
妹妹站到沙发上,也指着爷爷鼻子:草你大爷,我是你祖宗!
解九爷举着棍子就要抽她,妹妹上蹿下跳,几步疾跑从沙发背踩着墙壁跳到吊灯顶。彼时吴家三叔来做客,吴三省笑呵呵地看着妹妹,说是个下地的好苗子啊,解当家的你不要我要。
就这样,妹妹被吴三省带着入了门。
解雨臣被二月红指点着练花旦和青衣时,妹妹跟着吴三省上天入地,他教她易容、飞檐走壁,妹妹有一次在密道里问他,你不教我缩骨功吗?吴三省身上还挂着攀登绳,却伸手摸摸她脑袋,说那是二爷的功夫,我不会。
妹妹问,那吴家三爷为什么不会训狗?
年轻的吴三省就看着她笑:小狗没有,小侄子有一个,你要不要?
妹妹开心地放开双手:要要要。
吴三省大惊失色,顾不上自己,放掉绳子去抓妹妹,结果发现妹妹腰上还系了根安全绳:……祖宗,你出师了。
妹妹抓住吴三省的手:你放心,我会对他好的。
吴三省:……
他挠挠头,说好吧。
缩骨功是童子功,需得从小趁骨头没长全时打断每根相连的关节再拼接,他痛得哀嚎流泪;妹妹却开开心心地在墓穴探秘,抢了陈皮阿四的九爪钩当战利品,铁弹子屁股后头追,她闯进二月红的院子大声喊,二月红你的不孝徒弟要杀我!
嚣张明艳的妹妹踢开日光,猝不及防与跪在地上流泪的解雨臣撞上视线。
解雨臣的头抵着地面,眼睛深深地,死死地,盯住闯进来的妹妹。
直到二月红挡住他视线:“你这丫头,没大没小也是我平生罕见,他早已不是我徒弟,你要来避祸,那便来吧。”
这么一会儿功夫,解雨臣已经整理好表情,他抹了一把眼睛,从地上爬起来,说继续。
不知道为什么,妹妹没有走,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一边。
也不算太安静。
“二月红,我想喝水。”
“你哥哥都称我一声二爷,怎么偏你要叫我二月红?”二月红走到一边,行云流水倒了一盏茶给她。
“你又不教我唱戏,我为什么要叫你尊称?”妹妹捧着清末茶具,如牛饮水。
这姿势,当真是一点仪态都没有。二月红却笑:“我也不止教你哥唱戏。”
“我知道。”妹妹看了看又倒在地上,这次却一声不吭只发抖的解雨臣,“但是缩骨功太痛了,我不想学。”
她最后还是跳下二月红的太师椅,溜溜达达地走了,避开解雨臣那一块,像被烫到:“不看了不看了,你们继续。”
“不避祸了?”
“本来也没什么好避的。”妹妹撇嘴,她就是想来看看他们在练什么,一天到晚不和她出去玩,“大不了我找吴三省去。”
解雨臣却不看妹妹,只说:“二爷,你看我姿势对吗?”
二月红视线在大步离开的妹妹与解雨臣身上转一圈:“对,走一场看看。”
“我不要,二爷爷还没给我起名字呢。你答应我爹的。”
妹妹走出大门的脚步没有停,背影消失在门扉。
没有人再说话了,只有安静的呼吸声。
“你恨你妹妹?”二月红突然问。
“不知道。”解雨臣终于抬眼去看门扉,“也许是她恨我。”
“恰恰相反,她很喜欢你,和你一样。”二月红却不解释了,“你老子叫解连环,你叫解雨臣,不如,你叫解语花吧?”
“什么意思?”
“解语花枝娇朵朵。”
“我不是问这个。”
二月红只是笑:“解语花,走一个我瞧瞧。”
直到二月红去世,和他说,小花,要对你妹妹说真心话。
解雨臣不理解,他也没说过假话。妹妹仍然看到他就翻白眼,妹妹不喜欢他。
妹妹喜欢吴家的小三爷。
那是吴邪第一次来北京玩,没人告诉他老九门的故事,小男孩干干净净。
他被抽烟的吴三省牵着,站在解家门口,懵懂地打量高宅大院。
妹妹像个炮弹一样冲过去,她见谁都从来没跑那么快过,见他也没有:吴邪!
吴邪吃了一惊:你是谁?
炮弹暂停,妹妹挂下脸来,转身走向看着她的解雨臣:狗屎东西。
吴三省哭笑不得地按住妹妹脑袋:回来,不要你的小童养夫了?
妹妹翻了个白眼,拉低他衣领,耳语:白痴,解连环从不在我面前抽烟。
吴三省:……
他咬牙切齿掐灭烟头:奶奶的,卖了我侄子还嫌弃老子,滚滚滚,爱要不要。
爱要不要的吴邪被倒霉三叔丢在了解家,蹲在地上玩泥巴。
妹妹蹲在他旁边,戳他的脸:你以后就是我的童养夫了。
吴邪干巴巴道:哦。
妹妹问:哦是什么意思?
吴邪心说把我卖给小妹妹玩过过家,三叔你是狗,嘴上说:你姐姐不来玩吗?
妹妹诡异地沉默了,然后她问:你更喜欢我姐姐吗?
嗯?!
吴邪心说不会吧,小爷我魅力那么大吗:没有,你更可爱。
他本来就喜欢黄蓉那样古灵精怪的女生。
妹妹捧着脸,百无聊赖:我知道。
吴邪:……
他拍拍手,发挥自己孩子王的气场,蹲在那转头看妹妹:带你去看我家狗,去吗?
妹妹拉着他起身:走!
走到一半,妹妹突然回头看向解雨臣,空出自己另一只手伸向他:……嗯,姐姐,你去吗?
解雨臣:……
他握住那只手,面带微笑:去。
二月红去世后,解连环也在西沙海底墓正式死亡,解家长辈接二连三中毒死去,一时间人丁凋敝,只剩下兄妹二人。不少人盯上九门解家,试图杀死其最后的当家。
妹妹一个加速翻滚,从车子后攀上货车,和被反绑在货车厢里的解雨臣打上照面。
他很冷静:“回去,别过来。”
她长高了些许,蝴蝶刀甩了个刀花,照样选择性耳聋,蹲到他身后,油纸袋遮住她的身影。
解雨臣说:“我会缩骨。”
“太痛了。”妹妹灵巧地切割绳子,“别缩了。”
“已经不痛了。”
妹妹打了解雨臣一拳:“闭嘴吧你。”
这次的绑架草率又门外汉,不像是道上人做的。脊背隐隐作痛,解雨臣看向车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心里叹气,二爷,到底怎么才叫真心话?
凡伎,以墨点破其面者为花旦。唱戏曲时,花旦扮演的多为天真烂漫、性格开朗的妙龄女子。他第一次扮作花旦,二月红笑着喝了口茶,说在演你妹妹?
解雨臣想了想,说:二爷,我只知道我妹是这样的。
二月红:她可一点都不天真烂漫。
解雨臣不说话。
二月红:怎么还和我赌上气了,你在背后说她好话,她也听不见。
“这次下地,有人欺负你吗?”货车颠簸,解雨臣手腕上的绳子在起伏中跌落,他想起现在妹妹下地没人陪了,只有心怀鬼胎的组局,陈皮阿四也不会让着妹妹的,他巴不得下了他面子的小女孩儿死在地下。
“没有。”妹妹简短地回答。
解雨臣就抓着妹妹布满细小伤口的手问:“那怎么回事?”
妹妹奇怪地看他:“下地还能毫发无伤的?”
解雨臣想问妹妹为什么不叫自己陪,又想起妹妹看到自己就翻白眼,更何况自己要是下地,杀手会成倍增长,只好什么也不说。
他向来不知道怎么和妹妹说话,从来都是妹妹来看他,妹妹转身就走。
她肆无忌惮地闯进来,又自说自话地离开。
风风火火,潇潇洒洒,从不回头看他一眼。
货车在北京郊外停下,深山老林里有一口废弃的井。
妹妹躲在货车杂物下,看着解雨臣被男人提下车,解雨臣临走前给她独属于解家的手势暗号,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早就做好被殴打的准备,只要护住要害,比当初断骨轻得多,甚至都不太疼。暂时还不能反抗,得钓幕后主事人出场,解家的人在路上,他要趁此机会铲除有二心的伙计,只是他还是太小了,得用这种苦肉计——
妹妹像支离弦的箭从车上弹射下来,蝴蝶刀捅入男人后心。
然后拉起他就跑。
解雨臣气急败坏:“你出来做什么?!”
有猎枪在身后追,妹妹的出现让幕后人改变了计划,他们要在这里把解家赶尽杀绝。
妹妹左躲右闪:“不然呢,看你被打吗?看起来好痛。”
两人躲进灌木丛,解雨臣把妹妹护在怀里,冷声道:“这点痛不算什么。”
妹妹翻了个白眼:“解雨臣,你真的很装。”
她捏住他的脸:“解家的救援来不了了,解雨臣,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快从地里上来,就是因为他们全员反水,被我杀了。”
“哥。”日光稀薄,她盯住他的瞳孔,“如果解家双生子注定只能活一个。”
她问:“你要替我去死吗?”
一声声猎枪在耳边响起,解雨臣把妹妹死死按在身下。
只有呼吸在交融,他简直头晕目眩,刚刚那一枪打中了吗?他拉开妹妹背上的衣服,到处是血,吴三省怎么还不来,护得住吴家那小子为什么护不住妹妹?他有点想吐,把妹妹翻过来,呼吸急促,唱戏的嗓子如磨过砂纸:“痛……”
妹妹还有点耳鸣,听不清解雨臣在说什么,只有脸上滴到几滴水。
“……”解雨臣抖抖索索地咬牙撕开袖子,给妹妹流血的部位包扎,太多了,人体总共才多少血,怎么流这么多血,“痛死了……”
“这点痛不算什么。”妹妹记仇回击,“你谁啊,把我高贵冷艳清冷霸总风的哥哥还回来。”
解雨臣猛地从喉咙口喘出口气,两汪眼泪不停滴落:“我不继承解家了,我们不要解家了好不好,你不要死。”不要抛下他一个人。
妹妹:“喂,能不能不要一个人演苦情戏,我还没死啊。”
解雨臣猛地抬起头瞪她:“为什么要中枪!”
妹妹目瞪口呆,就算快昏迷了,她还是虚弱地给解雨臣比了个中指:“我草你大爷,你去问枪为什么对准我啊……”
抬起的手垂落,解雨臣几乎要干呕,他像小兽一样,不停低头用脸颊温热妹妹的脸:“醒过来,妹妹,醒过来。”
霍家和吴家的援助姗姗来迟,解雨臣跪在地上,妹妹被从他怀里带走。他失魂落魄地抬头,不知是在向天还是向他们,轻而又轻地磕了一个头:救救我妹妹。
三光晻昧。
差点把我自己写哭了(捏捏鼻子)
已知:答应把小侄子给妹妹的是解连环。
又得:解连环的侄子是解雨臣,吴三省的侄子是吴邪。
可得:?
其实解连环也挺带感的,我终于要对叔侄关系下手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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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