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影用手遮住了嘴,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吐出来:“嗯,很好吃。”
但在其他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以后,丁月华看到瞿影抓起手边的茶杯猛灌了几口,表情有些痛苦。
实在是太能吃苦了,丁月华暗自感叹。
但即使瞿影这么逼迫自己吃不喜欢吃的东西,白玉堂也没有对她另眼相看,毕竟吃鱼对白玉堂来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若是想吸引白玉堂的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其实是直接跟他打一架,但瞿影没有武器,估计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也不会武功。
其实如果瞿影如实说自己不喜欢吃鱼,白玉堂也不会讨厌她的,只是她太担心被他讨厌,所以不敢冒一点儿风险。
所以只能吃苦了。
吃饭应该是件快乐的事,但每次吃饭,瞿影都苦不堪言。
她自己不说,又总是夸鱼好吃,别人根本想不到她不喜欢吃鱼,只有丁月华因为事先知道她不喜欢鱼的味道,所以才能看得出她每次吃鱼的时候都在努力掩饰嫌恶的表情。
丁兆蕙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瞿姑娘能吃辣吗?这家店的剁椒鱼头味道也极好,不如今晚我们就要份剁椒鱼头吧!”
丁月华眼看着瞿影握着筷子的手一抖,然后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我吃不了辣。”
丁兆蕙遗憾地“啊”了一声,摇头道:“那就可惜了……不过没关系,今晚可以让后厨师傅准备几条新鲜的草鱼,我们去外面烤着吃。”
“太、太麻烦了吧?”瞿影的声音开始颤抖。
“不麻烦,我们在家的时候经常烤,交给我就行,对吧?”丁兆蕙看向丁月华寻求认同,他说得倒的确是实话,他们在家的时候就时不时在院子里烤几条鱼来吃,丁兆蕙特别喜欢烤鱼时的焦糊味所以总是由他来负责烤,烤的次数多了,技艺越发精进。
丁月华看瞿影的反应,觉得对方恐怕是招架不住这种味道,就说:“可是烤鱼烟熏火燎的,吃多了容易咳嗽,对嗓子不好,还是先不要烤了。而且我听说夏天鱼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以后还是少吃点儿吧。”
“你听谁说的?”白玉堂道,“没来京城的时候,你夏天去我们家蹭饭,各种鱼可是一点儿也没少吃。”
丁月华尚未来得及开口反驳,就听丁兆蕙说:“什么叫蹭饭?说得好像你没去我们家蹭过饭一样!你来吃饭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少吃啊!”
白玉堂皱了皱眉:“我也没说我不去你们家蹭饭啊,又不是嫌弃她来蹭饭,你能不能别总是我说一句你就呛我二十句?”
丁月华无意劝架,甚至希望他们俩能多吵一会儿,最好一直吵到瞿影把饭吃完,这样她就不用逼自己吃鱼了。
她不劝架,瞿影不劝架,所以劝架的任务就落到了韩彰头上。
“五弟的用词的确不太妥当,我们两家之间不必如此计较。丁贤弟,等这里的事了了,回去以后欢迎你随时来我们家吃饭。”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你也真是的,丁月华都没说什么,你先急上了,是不是最近没跟我吵几句,你心里不痛快啊?”
丁兆蕙冷哼一声:“谁愿意跟你吵?我听了你的话心中不平,为自家妹妹撑腰有什么不对。”
“丁月华还没说什么,你先急上了,真是狗拿耗子……”
丁兆蕙愤怒地打断了白玉堂的话:“你骂谁是狗?”
“你不喜欢啊?那我换一个,你这纯粹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白玉堂眯起眼睛笑了笑,“这样说是不是比狗拿耗子好点儿?”
丁兆蕙一推凳子站了起来:“你!”
韩彰见他们俩越吵越凶,只得放下碗筷,对白玉堂道:“五弟,大家都是朋友,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快给丁贤弟赔不是。”
白玉堂嘀咕道:“他先招惹我的。”
要白玉堂给丁兆蕙道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韩彰心肠软,既不想惹丁兆蕙生气,又劝不动白玉堂,所以只好由丁月华来调停。
“道歉就不必了,大家都是朋友,吵几句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丁月华冲丁兆蕙扬了扬眉毛,低声道:“二哥,别吵了,快坐下吧。”
白玉堂咧嘴一笑:“听见了吗?你妹妹叫你坐下。”
丁兆蕙深吸一口气,然后坐下了。“那是我妹妹大度,不代表你没错。”
“她大度,你可不怎么大度。”
“你!”
丁月华一拍桌子,道:“行了,别吵了!要吵出去吵,瞿姑娘还在呢,你们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们丢人!”
丁兆蕙愤愤地闭了嘴,拿起碗筷愤愤地吃饭;白玉堂努力把扬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也低头吃饭。
丁月华和韩彰彼此投以对方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丁月华的微笑表示:我家二哥给你添麻烦了。韩彰的微笑表示:我家五弟也给你添麻烦了。
不过丁兆蕙和白玉堂吵完以后,丁兆蕙安静了不少,瞿影终于可以绕开糖醋鲤鱼,安安稳稳地吃顿饭了。
丁月华观察了瞿影一天,怎么看都觉得她没什么可疑之处。
瞿影从来没有提起过欧冶子铸造的宝剑的事,也没问过关于开封府的任何事。
因为赵臣光天化日之下两次擅闯开封府,他第一次闯进开封府之后,此事很快就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他第二次去闯开封府的时候因为下大雨,街上没有行人,所以这件事除了开封府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但单是他第一次闯开封府夺走宝剑的事就足以让开封的百姓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聊一阵子了。
可瞿影来了以后却不曾提起过这件事,而且她好像对除了白玉堂以外的人和事都不感兴趣,完全不闻不问,整天就是盯着白玉堂的脸看,等白玉堂察觉到她的注视,疑惑地回看过去的时候,她又会急忙把视线移开。
总的来说,瞿影和松江府那些喜欢白玉堂的姑娘们差不多,但瞿影相比之下要更害羞一点儿,她甚至都不会主动上前与白玉堂攀谈,似乎只要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对方就心满意足了。
纵使瞿影看起来没有什么嫌疑,但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对任何陌生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丁月华决定找人商量一番,以免她自己漏掉了什么蛛丝马迹。
找谁商量这件事需要好好考虑。
找二哥是肯定不行的,二哥大概不会相信瞿影是来探听情报的,他只会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瞿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丁兆蕙一定会一脸惊讶地这样问。
找韩大哥也不行,因为他总是想太多,如果告诉他瞿姑娘可能是探子,他一定会时时刻刻留心瞿影,然后因为过分关注瞿影而引起瞿影的怀疑。
找白玉堂就更不行了,瞿影声称她来客栈就是为了找白玉堂,如果她不是探子,却被白玉堂怀疑的话,那就真是“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了。
思来想去,这事只能跟展大人商量。
丁月华担心展昭白天有事要忙,没时间听她说明情况,所以她特地等第二天吃过晚饭以后才去开封府找他。
夏天天黑得晚,所以吃过早饭以后天色尚早,太阳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天还是亮的,被太阳晒了一整个白天的地面随着太阳的离去开始逐渐降温,走在路上也不像中午时那么炎热了。
到了开封府之后,丁月华迎面遇见了王朝,王朝告诉她,展大人在开封府内,又看鱼去了。
“自从你送了那几尾红鲤鱼来了以后,展大人去得是越发勤了,”王朝像往常一样站得笔直,直得看起来都有点僵硬了,“不过我听展大人说他今晚还要出门,估计就要走了,你要找他的话最好快些去。”
丁月华道了谢便径奔池塘去了,她边走边心里嘀咕,展大人刚受了伤,不在开封府里好好休息,竟然还要带伤执行公务,纵使现在是非常时期,也该让他尽量多休养几天啊。
沿着檐廊拐过最后一个拐角之后,远远的就能看到池塘边有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正是在喂鱼的展昭。
池塘里的鱼都被喂得圆滚滚的,在水里悠闲地游动,可谓是油光水滑、尽显富态。
丁月华把瞿影来客栈的事简略一说,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就来找展大人有些没必要。
不过展昭听了她的话之后没认为她是在大惊小怪,反而特别重视。
“她有没有说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这倒是没有,瞿影只说自己是在长庆楼对白玉堂一见倾心之后就找来了客栈,没说她是哪里人,因为除了吃饭时间以外,她都忙着与白玉堂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对方,丁月华不想打扰她,所以没怎么与她攀谈。
展昭道:“她是孤身一人前来,身边没有旁人跟随,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可能行动如此自由。她既然没有携带武器,也许是把武器藏了起来,又或者她不会武功,一个不会武功又家境不俗的年轻女子,一般不会独自出门。”
丁月华觉得展昭说得很有道理,话本里那些大家闺秀外出的时候,身边都会跟着个丫鬟,什么小红小绿小翠小桃,一来是有些话大家闺秀碍于身份,不方便自己说,所以需要由丫鬟向别人转述,二来是大家闺秀有些事不方便自己做,所以得由丫鬟来代劳。
瞿影行为举止都给人一种家教良好、家底殷实的感觉,她独自一人来客栈找人已是不寻常,而且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她已经在客栈待了快两天了,也不见有家里人来找,是有些可疑。
丁月华会武功,她一个人出远门,家里人尚且不放心,瞿影连武器都没带,独自来一家一个熟人都不认识的客栈找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若她是不告而别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按理来说她家里人现在早该急疯了,若她在来之前已经告知了家里人,她家里人会同意她一个人前来吗?
分析了这么多,丁月华越发觉得这个名叫瞿影的姑娘恐怕真的有问题,但她到底有没有问题,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丁月华道:“那我回去问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展昭摇了摇头:“她既然一开始就把来意告诉了你,你当时没有问,现在再去问她,她难免会起疑心。不如等明日我去客栈见她一面,试探一番。”
瞿影没见过展昭,所以展昭完全可以在与她见面之后装作随口发问的样子问她几个问题。
听瞿影说话的口音,丁月华分辨不出她是不是从外地来的,如果是的话,想要查明她的身份就比较困难,而且“瞿影”这个名字也有可能是假名,所以根据这个名字往下查很可能不会有什么发现。
“不过还是查一查比较妥当,”展昭道,“我之后会去查开封府内的户籍,找一找开封城中姓瞿的人家,若是能查到这位瞿影姑娘的信息,就可以洗脱她的嫌疑了。”
对于瞿影对除了白玉堂以外的人和事都不关心这一点,展昭认为也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她真的是探子,为了让丁月华等人放松警惕,才故意装出一副不好奇的样子;另一种可能则是她真的对白玉堂情根深种,眼睛里除了他以外别的什么都容不下,对于开封府的事她是真的一点儿也没兴趣知道。
丁月华与展昭商定,明天中午他假意造访客栈与众人闲谈,借机会会这位瞿影姑娘。
“对了,展大人,昨天我在茶馆听到有人在聊什么黄河泛滥,祸事将至,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这类谣言?”
展昭道:“我也听说了,最近几日我正在查的就是这件事。”
原来展大人早就知道了,不过也对,她偶然去茶馆里喝杯茶都能听人说起这事,想必这谣言已经传了有一段时间了,开封府有所察觉也不奇怪。
“刚才我来的时候听王大人说你今晚要出门,就是为了查这件事吗?”
展昭点了点头。
听说今天入夜以后,开封城外的一处破庙里会聚集一伙人,这伙人中有个头目,被人尊称为天师,传闻此人能开天目,可辨玄虚、识星宿、晓阴阳,今晚这位天师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开一次天目,看看黄河之水变浑浊究竟是预示着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展昭正是要混入人群中去探一探情况,所以他特地回来换下了醒目的官服,换了套寻常衣服,趁着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便来池边喂鱼。
既然只是探听情况,这大概也不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事,丁月华便道:“你的伤还没好,今晚就让我去吧。”
“我的伤不碍事,那些人我白天时见过几个,都是寻常百姓,不会武的,那个所谓的天师大概只是个故弄玄虚之徒,抓他一人易如反掌。”
今晚要去围观天师开天目的都是些普通人,只是盲目听信谣言,又或是出于好奇才去的,抓来开封府也没什么用处,最主要的是捉那个天师回来问个明白。
对丁月华来说,抓人比打听消息还要简单:“只抓一个人就更好办了,就让我去吧,我保证把那个天师给抓回来。”
展昭笑了笑:“我并非是信不过你,只是深更半夜,野外的路不好走,还是我去吧。”
但丁月华执意要去,她不怕一个人走夜路,反正世上又没有鬼,就算真的有,她没做亏心事,也不怕被鬼追。
展昭低头想了想,说:“那……我们一起去?”
丁月华想了想,觉得一起去也行。
她想自己去捉天师,展昭也想自己去捉天师,不如各退一步,他们两个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果那天师不是什么厉害的狠角色,不必展昭出手,她一个人就能把对方给制服。
“好,一起!”
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出自高明的《琵琶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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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