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影大概还是没有克服对鱼的厌恶,所以虽然尝试了数次,就在筷子即将落到鲈鱼上的时候,她还是将筷子调转方向去夹别的菜了。
“瞿姑娘,今日的鱼很新鲜,不尝尝吗?”丁兆蕙坐在瞿影旁边,他眼睁睁看着瞿影一次次伸出筷子,又一次次与清蒸大鲈鱼错过,不免有些疑惑,“难道你不喜欢吃鱼?”
“喜欢!”瞿影立刻回答道。
但是她回答得太快了,显得有些可疑。
好在只有丁月华知道瞿影不喜欢吃鱼,其他人忙着吃,所以除了她以外,别人都没觉得瞿影的反应奇怪。
瞿影从鱼肚子上夹了一小块鱼肉,放进自己碗里。
丁兆蕙以为瞿影是因为初来乍到,不好意思,就说:“俗话说委屈什么都不能委屈肚子,饭要吃饱也要吃好,姑娘千万不必与我们客气。我看这鱼已经被某人吃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再要一条吧?”
“够了够了,不用再点了!”
丁兆蕙虽然没有点出名字,但白玉堂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听说丁兆蕙口中的“某人”指的就是自己,这种程度的挑衅根本不值得他生气,所以白玉堂连筷子都没停,他夹起了一块苦瓜,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吃,你也吃了不少。”
说完以后,白玉堂把夹着的苦瓜咬去一半,伴随着嚼苦瓜时清脆的咔嚓声,他的脸皱了起来:“好苦啊,二哥你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韩彰喜欢吃苦瓜,什么苦瓜炒肉、苦瓜炒鸡蛋、苦瓜炖排骨他都喜欢,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凉拌苦瓜。
苦瓜洗净之后从中间剖开,去掉里面的籽和一部分瓜瓤,然后把苦瓜切成片,不用焯水,直接加一点盐、醋和酱油就可以吃了。
韩彰认为这种做法保留了苦瓜本来的味道,清脆爽口,味道还苦,是夏日解暑必备的美味佳肴。
对此,丁月华表示不解,白玉堂表示不解,丁兆蕙也表示不解,因为白玉堂不喜欢吃苦瓜,瞿影也没必要假装自己喜欢,所以她也对韩彰喜欢吃苦瓜表示不解,除了白玉堂想挑战一下自我、夹了一片苦瓜尝了尝以外,韩彰点的凉拌苦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吃,而他已经吃了大半盘。
“因为好吃啊。”韩彰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他夹了三片苦瓜放进嘴里,淡定地吃了,甚至因为觉得好吃,嘴角还扬起了弧度。
有人喜欢吃肥肉,有人闻到肥肉的味道就恶心;有人喜欢吃香菜,有人提起香菜就皱眉;有人嗜辣如命,有人则是一点儿辣都不吃,所以像韩彰这样喜欢吃苦瓜自然也不奇怪。
丁兆蕙向摆在自己面前的炒豆芽伸出了筷子,说:“喜欢吃苦瓜不奇怪,喜欢吃苦才奇怪。”
韩彰没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觉得奇怪,道:“可我喜欢吃苦啊,喜欢吃苦瓜不就是喜欢吃苦吗?”
丁兆蕙夹了一筷子豆芽正要吃,闻言只好停下筷子先说话:“我说的吃苦是‘吃苦耐劳’的吃苦,不是喜欢吃苦的东西的那种吃苦。”
“不过二哥你也的确挺喜欢吃苦的,”白玉堂道,“很多时候你明明不用那么辛苦,但你总能用最辛苦的办法去做一件明明很简单的事。”
正所谓当局者迷,韩彰对自己的认知不像白玉堂对他的认知那么清晰,他一副求知的表情,真诚地说:“真的吗?我真像你说的那样吗?”
“可不是嘛,就比如……”白玉堂皱了皱眉,想举个例子来说明自家二哥总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但一时半会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具体的例子。
“就比如你每次往家里写信都是洋洋洒洒几十页,都快赶上一本书的量了。”丁兆蕙接过了话头,举了一个很合适的例子。
韩彰皱眉想了想,说:“几十页不算多吧?因为要写的事很多,而且我写信的时候已经尽量精简了。”
“几十页还不多?丁兆蕙每次给家里写信只写几行字,报个平安就罢了,你写一次抵得上他写一年,”白玉堂无奈摇头,没留神筷子往旁边一偏,又夹了块苦瓜送进嘴里,然后痛苦地皱起了脸,“真苦啊。”
虽然白玉堂和丁兆蕙在互相挖苦,但这是他们两个相处的常态,所以目前饭桌上的氛围是挺友好的,甚至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只有丁月华知道在这看似温馨的情形之下,瞿影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瞿影看着碗里的鱼肉沉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丁月华凑过去低声说:“不喜欢吃就算了,不要勉强。”
瞿影郑重点头,但她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而是夹起碗里的鱼肉,像试毒一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嘴里。
“好吃。”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这个笑不能说是不好看,但跟“发自内心”是没有任何关系。
“好吃吧?鱼尾巴也好吃,就是刺有点多,吃的时候要小心。”丁兆蕙说着就要给瞿影夹鱼尾巴。
瞿影只吃一小块鱼肉都十分勉强了,若是二哥把整条鱼的尾巴都夹给她,她一定会露馅。
“我自己夹就好了!谢谢!”一想到要把整个鱼尾巴都吃掉才能离开,瞿影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丁月华也帮忙解围:“是啊是啊,你越是这样,瞿姑娘越觉得不自在,你就别总盯着人家了。”她快速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对瞿影道:“瞿姑娘,这炸丸子不错,你快尝尝!”
夏天吃肉会腻,所以他们点的炸丸子是用豆腐和萝卜丝做成的素丸子,里面没有肉,更没有鱼肉。
瞿影知道丁月华是在帮她,急忙笑着夹了个素丸子尝了一口,连夸这丸子做的好吃,关于鱼的话题也就告一段落了。
但一日三餐餐餐不少,晚饭吃完后睡一觉起来,没几个时辰就要吃午饭了,而午饭时白玉堂点了道红烧鲢鱼头。
鲢鱼最好吃的部位就是鱼头,鲢鱼鱼头大,只要鱼头不要鱼身,两个鲢鱼头就占满了一个大盘子。
鱼端上来的时候,两条鱼的脑袋正巧冲着瞿影,瞿影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捂住了嘴。
丁月华在她旁边坐着,不免有些同情她。
在瞿影来之前,丁月华还没觉得他们这伙人经常吃鱼,瞿影来了以后她才意识到他们一直在吃鱼,除了早饭,午饭和晚饭几乎顿顿都有鱼。
想到这里,丁月华同情地看向瞿影。
每顿饭都要忍着恶心吃不喜欢吃的东西,还要装出很喜欢吃的样子,真不容易啊。
她往瞿影的方向歪了歪身子,低声说:“你不喜欢就不要吃了,以后吃饭的时候也少不了鱼的,煎鱼、水煮鱼、酸菜鱼,光是做法就很多,你在这里住一个月,怕是得把各种鱼和鱼的做法都尝一遍。”
瞿影脸色都白了不少,她咬了咬下嘴唇,说:“没关系的,我试试看。”
她第一个向红烧鲢鱼头伸出了筷子,从鱼头上夹了一大块带着鱼皮的鱼肉放进了自己碗里。
丁月华看着她仿佛给自己断后路一样一下子夹了那么多,心里按照感叹这姑娘对自己可太狠了,怕是和韩大哥一样,也是个特别能吃苦的人。
瞿影夹完鱼之后,勇气似乎就用掉了一半,她只从碗里夹了一小块不带鱼皮的鱼肉,握着筷子做了一小会儿心理准备之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把鱼送进嘴里,然后连嚼都不嚼就直接吞了。
瞿影把吃鱼吃出了一副喝很苦的药汤的架势,丁月华忍不住出言提醒:“鲢鱼虽然刺不多,但也有细碎的小骨头,你吃的时候要当心啊。”
瞿影似乎已经被鱼的味道冲击得连话都说不了了,她只是紧闭着嘴,慢慢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夸赞这鱼的味道十分鲜美。
丁兆蕙信以为真,笑呵呵地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到了晚上,客栈的伙计端上来一盘糖醋鲤鱼的时候,瞿影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十分丰富,震惊、疑惑、厌恶,紧接着就是舒展眉毛、扬起嘴角,假笑。
“这鱼的样子还真是稀奇。”瞿影看着面前摆出鱼跃龙门动作的糖醋鲤鱼,搜肠刮肚许久才想出这么一句夸赞。
“这菜样子好看,味道也很好,我们都吃过好几回了,”丁兆蕙道,“肚子处的肉最好,外酥里嫩,酸甜适中,夏天吃这个特别开胃。”
瞿影快速抿了抿嘴唇,笑道:“我尝尝看。”
她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被这鱼的样子吓得没了勇气,还是因为她尤其不喜欢又酸又甜的鱼肉的味道,瞿影只夹了一小块。
丁兆蕙道:“瞿姑娘,你夹的那块好像是面衣,不是鱼肉。”
糖醋鲤鱼下锅油炸之前会在鱼身上裹一层面衣,等炸至金黄后出锅,再浇上浓稠的汤汁。瞿影夹的是裹在鱼外面的面衣,而不是鱼肉。
瞿影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继而笑着说:“是我看错了。”
她把面衣放进碗里,又从鱼肚子上夹了一块货真价实的鱼肉,然后吞了,把丁月华看得心惊肉跳。
糖醋鲤鱼外酥里嫩,直接生吞会划嗓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