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像那些惹人讨厌的中年男性吗?——对着一位运动神经稍显欠缺的女性不依不饶地重复‘让我来教教你吧’——这样的。”
“不是、刚才大呼小叫着问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非要我讲讲诀窍的——究竟是谁啊?”
“啊啊是我,反正我就是学不会飞飞盘,黑尾先生可以不用再尝试教会我了!”
“相信我,掌握窍门之后很容易就能成功的,再说我们惯用手不一样也可能是原因之一……哎?怎么还着急了……”
说出气话后女人转头就走,那架势像是气得头上冒烟要离家出走的小鸡。黑尾觉得好笑,下意识伸手去抓准备要当逃兵的三桥,一把揪住的是她的卫衣帽兜。女人身体仰了仰本是站稳了,但没想到脚下的草皮半湿,没来得及蒸发的露水把摩擦力卸了个干净,天旋地转,三桥一声痛呼,颓然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喂、噗……”男人赶紧松手,蹲下身想查看她的情况,原本很是手足无措,却因女人龇牙咧嘴的表情太过滑稽,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黑!尾!铁!朗!!!”
“是是,我在!”
黑尾蹲在她边上越笑越猖狂。
三桥气不过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反而使这人笑得更为得意,眉飞色舞正准备再说出些什么讨打的话,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却无端遭受了一记暴击,后背被狠狠蹬了一脚,余光瞥到一个小狗脑袋,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失去重心前扑撑在了女人身上。
……
…………
手掌最初是落在三桥肩膀上的,女人被直愣愣按到了草地上,后肩砸上一块凸起的硬物,钝痛细微却结实地透过衣物印刻到皮肉上。黑尾反应很快,他在惯性中曲臂,改为手肘撑住草地,没有继续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三桥身上。
只是这样一来,眸与眸的距离一时缩短到了微妙的距离,呼吸交错,两人的鼻尖几乎触在一起。
黑尾垂眸望着对方的眼睛,时间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止境蔓延的碎屑,流动的速度都变得不真切,那对乌黑眼眸里倒映着近乎仓惶的自己。
这样戏剧化的事情原来是会真实发生的啊。他心道。
黑尾眼睑微颤,女人温热的吐息灼烧着他,慌乱中无意识攀上自己脊背紧紧抓住他外衣的手,像是同时在拉扯他的理智,还以为是失足坠进了一个梦境,他几乎要更加俯低头颅去触碰她。
通常,在这种剧本里,他们应该是要在此刻接吻的吧。
——这也会实现吗?
终于,那只手在他们变得更加危险之前松开,缓缓收回到胸前,一个推挡的动作阻隔在了两人之间。
随后小朝蓬松的身体顺势挤了进来,他们变成共同拥抱小狗的怪异姿势,梦才仿佛初醒。
“好痛哦……”男人翻身而下,揉着被踢痛的背脊,可怜兮兮地抱怨。
“谁让你不做人事。”三桥直起身没好气地道,也仿佛一切如常。
只是两人在那之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气氛变得僵硬又尴尬。
他该道歉吗?黑尾摸着小朝蓬松柔软的毛发琢磨。
可他想不出道歉的名义。总不该说为了自己不小心幻想了和对方接吻而抱歉。
女人拍拍衣摆站起身,像是为了尽快把这件事翻篇一样重新捡起小狗刚才叼回来的那只飞盘,但脸还是红的,兴许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波澜不惊。
在意吗?
黑尾有点想笑,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兵荒马乱,得知了这一点后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他站起来走到她旁边,三桥盯着手里的飞盘仔仔细细地调整着握姿,倒是在认真地按照男人先前的指导在做,只是左手右手的动作需要镜像,怎样试都还是觉得不顺手。
黑尾看了会儿,突然福至心灵:“你要不换右手丢?”
“右手怎么可能比惯用手表现更好啊?”
“试试嘛。右脚在前,两脚与肩同宽,姿势先摆好。”
三桥半信半疑地换手,黑尾稍许摆弄了下她的手指,很快固定在一个满意的姿势。
“嗯,准备姿势像这样就可以了,等手臂上举到离身体大概70度的位置时就挥动掷出。”
女人小声吐槽着为什么角度会被计算得如此精准,但身体还是一板一眼地依照对方的指令执行着。
手臂挥动,手腕内弯,她尽可能使飞盘保持与地面水平,重心由后脚移至前脚——
“啊!好多了!”
三桥惊喜的欢呼话音未落,就见小朝嗖地冲了出去,矫健的四肢快速运动着,在邻近落点时凌空一跃,一口便将飞盘稳稳咬进嘴里。
“天啊,好厉害……”黑尾这是第一次看小狗跳接飞盘,被帅气的小朝深深迷住,他朝骄傲昂起脑袋的牧羊犬拍拍手,小狗便听话地加快脚步,把嘴里的玩具丢在了他们的脚边。
“再飞一个?”他把飞盘递给三桥,“抓住刚才的感觉多试几次,形成肌肉记忆之后就完全不会有问题了。”
“好!”女人点点头,刚才的成功也让她变得跃跃欲试。
小朝平时总嫌弃她飞得不合口味,经常没接几次就丢下她加入别的家庭,哪怕被其他小狗驱赶也要厚着脸皮分享别人的飞盘,像这样对自己保佑期待几乎从来没有过。
三桥抚了抚胸口深呼吸,按照刚才的感觉调整着握姿和站姿。跟前的小朝已经进入了状态,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小步,眼睛始终紧盯住她的手。
“准备!”手与飞盘收回腹前,“去!!”圆盘在出手的瞬间剧烈地旋转起来,停留在空中的时间比起前一次又长了不少。
小朝在启动的瞬间兴奋得厉声叫唤了一声,全力奔跑时精壮的腰腹像捕猎的狼一般有力地收缩又拉长,长长的尾巴绷得极紧,随着猎食成功又重新恢复成自得摇摆的模样。
“呜呜真是太可爱了!”三桥捂着脸感叹,“不亏是边牧,和飞盘简直是绝配啊……”
“确实呢。”此刻的黑尾十分能共情女人遮掩不住的溺爱心情,小朝叼着飞盘转了一圈后径直朝他跑来,飞盘往他脚边一丢,又自顾自摆出了准备的姿势。
“他在示意你丢。”三桥笑吟吟地道,“快点啦,别让他等急了。”
“汪!”果然,对着毫无反应的男人小朝催促般地叫道。
如果小朝会说话,他一定会说今天是他出生以来玩飞盘玩得最尽兴的一次。
小狗毫不停歇地奔跑了整整一天,此刻正四仰八叉地倒在草地上,露着肚皮肆意翻滚着,嘴里不明意义地哼叫。
“他怎么了?”黑尾好奇,想戳一戳小狗粉嘟嘟的肚子,又怕这举动太冒昧会招来小狗的记恨。
相比之下小狗主人就放肆多了。她毫不怜惜地对着小朝的屁股重重一拍,故作生气状地说着不要仗着等下要洗澡就在草地上乱来,小狗被拍得一激灵,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原地表演了一个牙通牙。
“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每次高兴上头了就会像这样在地上乱打滚,真是受不了。”尽管嘴上说的是抱怨的话,女人脸上却再次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她张开手臂拥住朝她贴过来的小狗,衣服因此沾上了露珠和草屑,但她好像毫不在意。
“话说,刚才你和小朝玩飞盘的时候我偷拍了一张照,你要看看吗?”三桥的脑袋还搁在小狗的颈窝,她环抱着毛球点开手机相册,非常严谨地找到了特定的一张照片后才交给自己。
“虽然说是问我要不要看,但其实已经发在了ins上抢先公布给了全世界。”他给三桥设置了关注,刚才收到了更新提醒,只是没点开。
“别说这么夸张的话嘛!也只是用来记录给自己看的……不说这个了,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定格的时刻天边正晕染着晚霞,橘色与粉色混合成厚厚一片的云朵在天际翻涌。
黑白色的牧羊犬在画面右上方被压缩成小小的一点,停滞在空中正张着嘴狩猎明黄色的飞盘。
而他自己占据着离镜头最近的四分之一幅画面,头发立得很高,穿着墨绿色外套,帽衫漏在外面一个白色的帽子,歪歪扭扭地搭在后背上稍微沾上了一点脏。袖子挽起了一截露出健壮的手臂,正臂高呼着,仅凭着背影都透露着勃勃生气。
“拍得真好。”他由衷赞叹道。
三桥闻言满意地笑起来,放开怀里的小狗,伸来一只手要和男人击掌。
“还得是模特好。”这话说得故意。
“哪里哪里。”偏偏黑尾很是受用。
他们在草地上又坐了约莫十五分钟,是三桥的手机响起了新消息提示音打破了宁静。
“咦?”她看到发信人备注惊讶地挑了挑眉,继而转向黑尾,神色很是复杂。
“怎么了?”男人直觉这条消息该是与自己也有关系,可他们之间应该并不存在这类交集,他不禁好奇,在三桥的允诺下,他凑近阅读了刚被打开的信息。
「灰羽列夫:天啊!三桥同学好久没联系!刚刚看到你发的ins,you know what!照片里的那个黑发鸡冠头是我高中一年级时候排球部的主将!!!」
“……看起来好吵,列夫这家伙。”
女人心累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三桥:哇是吗好巧」她回复道,面部表情看起来非常敷衍。
相对地对面充满激情的文字不到十秒钟就又跳了出来。
「灰羽列夫:所以你们认识吗!??天啊你是怎么和黑尾前辈认识的啊!!!」
黑尾忍不住吐槽:“和他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的家伙。”
实话实说应该会很麻烦的吧……
「三桥:路遇好心人帮我遛了下狗」
黑尾看着她把消息一字一句打出来,乐不可支。
他不介意配合三桥跟灰羽列夫演戏,不如说他也认为这是十分正确的选择,毕竟这位没心没肺的后辈散播八卦和谣言速度近乎音速,说不定下一秒他就会看到一堆吃瓜群众在他们排球群里排队艾特他吃瓜。
正想着,手机真的响了起来,是来电,没想到灰羽列夫四个大字赫然占据了屏幕中央,他拿起来给三桥看,后者见了笑弯了眼睛。
“黑尾前辈!!!!!”男人按下免提,活力四射的声音登时从扬声器里冲了出来,“黑尾前辈你是不是在遛狗!”
他相信了诶……
三桥夸张地捂住嘴,表演出讶异。
“嗯……怎么了?”
“黑尾前辈you know what!!你好心帮忙遛狗的路人是音驹高中的学妹诶!!太神奇了!!”
三桥当场憋笑到捂住肚子原地蹲下。
而黑尾支吾了两句,终于还是没忍住发出了爆笑。
灰羽列夫:?
后来,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三桥与黑尾提起这位热心市民的代号都变成了YKW(You Know What)。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