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某一个周六晚上,地点是有单独隔间的酒吧,外部的舞池喧嚣疯狂,隔间里面却热闹得恰到好处,黑尾铁朗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了现场,更具体来说,是又出现在了一处联谊现场。
“唉……”黑尾尽量把自己往角落里塞,并不是很有兴致。
有兴致才有问题吧!
就在昨天,他被可恶的上司强制要求参加这趟陌生的“聚会”,拒绝的话早就已经挂在嘴边了,毕竟他目前对“联谊”不会有什么动力,谁知不等他开口,对方迅速接道:A广告公司和Z体育用品商店都会有漂亮的职员出席,“黑尾君真的不去吗?”
他听懂了的,意思是他非去不可哦。
叹了口气,无济于事地抱怨两句:“竟然说是联谊……这明明就是周末的加班应酬好吧?”话虽这么说,却不好继续拒绝了。
昏暗的灯光掺杂着激情与冲动,隐匿在深处的一层暧昧将气氛渲染得正好。黑尾坚持只要啤酒,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杯。他的酒量算不上很好,但到目前为止也还有富裕,脸上戴着公式化的笑容面具,五分钟之前莫名成为了话题的中心,只好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活跃气氛,努力在一行人中表演游刃有余。
他看得出Z体育用品商店的濑名小姐很中意他,三杯啤酒里少说有一半都是因她的主动碰杯而不得不灌下。她在酒局开始后没多久便和旁边的远山换了座位,总喜欢侧着身贴近自己,故意用勾人的上目线长久地注视他。
女性馥郁诱人的香水味萦绕在周身的空气里,香甜又躁动,混合着濑名几乎要贴到耳朵根上银铃似的开朗的笑声,让人坐立不安。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后背发慌,他于是站了起来,摆着手和投向自己的每道视线都说抱歉。
余光瞥见濑名和他一起站了起来,似乎作势准备追赶并同行,黑尾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假装没有发觉,加快了脚步。
真是缠人啊……
他不禁想,原来会主动发起攻势的女性也会这样令人害怕。
隔间外面觥筹交错,炫彩夺目的光污染照得他睁不开眼。恍惚间,像是在舞池边的吧台看到了三桥亚沙。
奇怪。
就像是头脑里一闪而过的脸庞投影成具象。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她?
手指下意识伸进口袋里碰了碰手机,是了,因为这家伙今天一天都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偶尔是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前一天对话还有来有回气氛十分融洽,第二天对方却突然人间蒸发变得杳无音讯;或是上一秒选择的话题对方好像兴致缺缺,稍微间隔了几个来回的转换她却突然又主动提及……
总体而言三桥定然不是难以相处的人。只是目前看来,他还很难切实稳当地捕捉到她。
只有他一个人如履薄冰。
比如她就从来不会像黑尾在意她那样在意他。
她或许藏着什么秘密,不一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总之执拗地保留了些什么始终不肯展露出来,因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日渐熟稔,却没能变得更亲近。
“该怎么办才好呢……”黑尾一不小心出了声。视线忍不住继续在吧台前的那个背影上停留着,像是想靠着一个幻影找寻到什么端倪。
她身旁挨着一个讨人厌的男人,端着杯五颜六色的酒正故意往她身上贴,刻意得都显得有些越界。
怎么这都不拒绝啊?
难道其实是同行的人?
眼看着那人伸出手臂准备揽上女人的肩膀。
……
我是白痴吗?!
黑尾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男人的小臂。
“黑……”
“你是什么人?!”
他偏头盯着女人,果然没有认错,那就是三桥,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好像很难以置信。
“喂,问你呢!”男人用力想收回手,却比不过黑尾的力气,没收动,略显窘迫地飘移了目光,突然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女伴还看着呢!”
女伴?啊是指濑名小姐吧。
黑尾把她忘了个干净,但哪怕此人震惊讶异地出现在自己身后他也不准备在意。
“没事吧?”他问的是三桥。后者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正发生着多么狗血魔幻的事情,连忙点点头,示意黑尾可以不用过于戒备。
那男人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还不能掌握情况,但偏偏自尊心升起来,非要呛声句什么。
“喂喂喂,不会是想‘英雄救美’吧?我是她男朋友,抱下自己老婆也用得着你管吗?”
黑尾挑了挑眉,“哦?男朋友?”嘲讽的表情忍不住浮现出来,“真是闻所未闻呢。”
三桥也被这话触了逆鳞,眉毛扭到一起:“俊辅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们已经分手了。”
被她唤作“俊辅”的男人丝毫没有被她影响,说着“前男友也是男友啊,不是吗”这种荒谬的鬼话,挑衅地仰起头,“所以你又是什么人呢?热心市民吗?”
“我?”黑尾抬起嘴角,分明是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真是困扰呢,女朋友被骚扰了却还不敢向男友求救——”
“男友?哈哈哈,亚沙,他说男友——”他讥讽着看向三桥,却见她沉默不语,“喂,怎么不否认了?大言不惭说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对别人投入感情的不是你吗……”俊辅说着又准备伸手去抓她。
黑尾这回不再给他触碰女人的机会。
对着他的下颚一拳过去,高脚座椅轰然翻倒在地,人仰马翻。
“话说在前头,再动手动脚就不只是一记拳头这么简单了,做好准备断三根肋骨吧。”
说罢,他从座位上拉起三桥。
身后的濑名被刚才发生的事吓到,虚着声追问男人是怎么回事。黑尾停下来看了看她,“抱歉。”,只是道了歉之后并不准备继续解释,只淡淡回答自己有事要先行离开了,不顾被拉拽的三桥脚下不稳还有些踉跄,不容置喙径直朝外走去。
走出一段后,步伐稍微放缓了些。“前男友骚扰找茬吗?”他目视前方,压低声音问。
三桥任由他抓着,低着头不肯说。黑尾不打算勉强她,但真心实意地担心她的安危,他于是建议道:“那人知道你家地址吧?先找个酒店什么的避一避怎么样?”
女人摇摇头,没答应。
黑尾以为她想得天真,分析说那样的人看起来会很难缠,如果被他堵在家里根本没法逃脱,太危险,不如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三桥收紧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紧黑尾,看起来似乎认可了男人的话,可嘴上还是拒绝,追问她到底为什么,得到的回复竟然是担心小狗。
这和小朝又有什么关系?
黑尾觉得头痛,顿了顿,还是决定尊重她的意愿。“那我送你。”他把女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手臂靠到一起。
外套……被留在包间里了呢。叹气,还好不是什么昂贵的衣服。
男人后知后觉感觉到冷,悄悄打了个寒战。
“围巾?”三桥把搭着衣物的手臂抬了抬,关切地问。她的外套和配饰都只来得及抱在手上,自己也只能靠着一件毛衣御寒,手却还是温暖的,黑尾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他松开女人,接过物归原主并没有很久的围巾,对方顺势把外套也穿回了身上,两人稍作修整后,手又自然而然牵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躲?”黑尾问。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正常,他不想让三桥蒙混过关。“你别怪我多嘴,就算能和前男友和平相处,他那样子也太超过了。”
“……我知道。”回答的声音很轻,严格来说三桥没有回答。她在停顿了几秒之后突然微笑起来,“今天真是巧合,怎么偏偏被黑尾先生看到这副场面了呢。”
那笑脆弱得一碰就碎,她执意要逃。
黑尾无话可说。心里是知道的,这一切的原委都涉及到再进一步之后的关系,现在或许连朋友都还算不上,她有沉默的权利。
但他也有感到气恼的权利。
于是骂了她一句“笨蛋”,也不说话了,任凭沉默持续到出租车上,延长至三桥的家门前。
门一开,雀跃的小朝矫健地蹿了出来,凌空跳出有近一米高,被三桥接住。她把小狗放回到地上,把头深深埋在温暖柔软的毛发里,紧紧地拥抱他。
“太好了……你没事……”
这话也让人觉得不解。小朝在家里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黑尾想问,只是预感再多的探究也不会得到回应,至少不是今天,她一定已经身心俱疲,他总不能也不管不顾地折磨她。
“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把门锁……三桥?”
意料之外地,衣摆被攥住,女人抬眼看着自己,像是很手足无措了。
“能不能……稍微多呆一会儿?”她甚至不再拥抱小狗,而是两只手都抓上来,不放他走,“黑尾,求你……”
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变得湿润红肿,透过布料传来错觉似的战栗,男人蹲下身再次握住她的手,果然,她真的在发抖。
害怕吗?
他一下心软下来。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