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小红帽破腹而出 第10章 惠世

日本社会划分了阶级；班级是社会的缩影。

缩影归缩影，校园里的等级划分标准与社会通用的有所区别。

大家都知道，名校等于大手企业入职预定，成绩优秀等于名校预备役。

大家都知道，家境富裕的孩子能享受更多家里给予的便利与支持。

大家都知道，不那么强势地表达自己意见的人，才是更好沟通和交流的对象。

这些人才是在社会上更受欢迎的存在。

那又如何？

这不影响只埋头努力学习、有意或无心显露家中财力、不擅长表达自己观点的人，沦为学校社会等级中的最底层。

在大原惠世的校园生活中，小学、初中、高中，班级里的第一阶级，总是要么是不良集团，要么是外貌突出之人，要么是“高级”运动社团的成员。所谓“高级”运动社团，指的是能彰显人的运动能力的社团。如田径、棒球、足球社等。

这些人总是引人注目、不畏惧表达自己的观点，性格强势或十分有主见。这是「领袖」的特质。

位于第二阶级的人，较少主动带动班级话题、发起活动，却也能配合第一阶级的人、相处融洽。

这些人中不乏说话搞笑之人、把上学当成玩乐之人、较“低级”的运动社团或□□出身的人，通常以第一阶级的朋友身份出现在他们周围。

难以融入前两个阶级的下位圈，通常是避免表达自己的观点、性格较为软弱、具有宅属性、对受欢迎者或「领袖」表达出了抵触情绪的人——书呆子、御宅族，以及，被欺负的“目标”。

非常不巧地，大原惠世全占了。

但是，直到高三之前，对她的欺负还仅限于口头上的嘲笑。

给她改名字：“太い大原，瘦不下去的太原。”

又或者，看见她正在吃东西，轻哼一声：“真是，看见你这样，我都没胃口了。啊～人家不想长肉啦。”

一切都在大原惠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装作没听到，就可以做到第二天继续来学校。

大家并不是那么恶劣的人。只要她温顺，收敛自己的脾气，就能彼此相安无事。

那么，问题出在了哪里？

从大原惠世讲了一个笑话说起。

那是在课堂时间，就着老师授课内容中的某一句，大原惠世发散着自言自语，讲了个笑话。

那个笑话很冷，大原惠世的声音也很小，听到的人没几个。

可听见了的人里，偏偏包括了一个“高级”运动社团出身的男生。

“不是第一次同班了，但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蛮有意思的嘛，大原。”

对方是这么说的。

大原惠世，受宠若惊。

她回忆着对方课堂中没忍住的嗤笑，觉得说不定如果她变得更搞笑，能改善一下校内的人际关系。

换成25岁的大原惠世，肯定是不会在意高中时期、特别是在毕业年级的人际关系的了。

但对于当时学校生活几乎就是人生所经历过的全部的她来说，学校等级就是她亲身接触到的一切、她与亲人之外的人交往的日常。

想变得更受欢迎——即便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大原惠世，也无可指摘。

高三的大原惠世是这么想的。

下一个笑话、下下个笑话，她依旧说给了曾给出过好评的那个人听。

他们的笑点在一处。

苦思冥想出来的东西被夸有趣，「大原惠世」这个人得到了肯定，一切的一切，都让大原惠世开心。

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和对方多说了一些话，就能被理解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方也不再夸她了，甚至故意板起脸说“不好笑”。

骗人。是好笑的吧。这次明明比上次更好笑的吧。

为什么要出言贬低？生怕和她扯上关系掉价吗。

明明她没有这种意思。

被曲解的委屈让大原惠世头一次违逆了上位圈。

“太原，你难不成是想去当搞笑艺人吗？”

“讲几个笑话给我们听听看？”

“……不要。”

“啊？”

“对、对不起。我是说，我会准备更好笑的来的……！”

……

“这就是更好笑？也不怎么样嘛。”

“别这么说，人家一开始都不想讲给我们听呢。”

“哦～是不是还对不该肖想的东西念念不忘呢？”

……不是的。

……从一开始就没有过那种想法。

……只是想要报答那个人的称赞，继续逗笑他。

……就因为外形条件不佳，连报答都不被允许吗？

大原惠世不敢说。

她害怕引来比在肚子上写字更猛烈的报复。

她没有反抗，然后，遇见了又一个她理应去报答的人。

人，福永招平，性别为男的生物。

又一个“高级”运动社团出身的男生。

福永招平，他明明，不需要靠搞笑，就能获得尊重和正眼相待。

好好打他的排球不好吗？

说什么“也许会”当搞笑艺人……

轻飘飘的用词。

他难道以为，这条路很容易走吗？

他难道以为，想要搞笑的人之所以想要搞笑，心情都那么随便的吗？

愤怒。

没错，大原惠世对福永招平发泄了自己的怒火。

佛祖在上，她真是个恶毒之人。

“搞笑艺人”这个词明明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默认会帮助她的人是善良之人，这个人还是陌生人、不会影响到她本就低无可低的班级地位，可以被她毫无顾忌地伤害。

这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大原惠世从此不愿见到福永招平，怕直面尴尬往事。

二年级和三年级生不会有什么交集，大原惠世无需费力躲藏。

但对于三年级时和她同班的赤保内紬，大原惠世避无可避。

本来，「大腹」事件后，彻底和邻座保持了距离的大原惠世，已经不再受到班级上位圈的骚扰了。

她也不再讲笑话了。

上位圈——这个圈子，按理来说，应该包括赤保内紬，因为她过盛的容貌。

但这个人不混在第一阶级里，不在意班上的事情，甚至平等地不怎么和男生说话。

“赤保内她，是出了名的铁壁。”

“说‘不能和任何人交往’，都猜她是不是签了经纪公司在保密呢。”

“确实哦，留下记录就不好了。是要当偶像吗？”

偶像。现在还有认认真真读完高中的偶像吗？难道不是越早出道越好吗？反正是养成系盛行的时代。

“癞蛤蟆吃天鹅肉”事件后的大原惠世，听着AKB48的热单《仲夏的Sounds Good》*心想，说不定人家是因为只要和男生说了话就会被当成对对方有意思，所以嫌麻烦呢。

大原惠世没想到自己猜对了。

将她和赤保内的关系如同歌词写的一般，“像水平线交织在一起”的，是这句话——

“大原同学，你，为什么想当搞笑艺人呢？”

这人，在说什么？

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想当搞笑艺人，这是别人嘲笑她的用语……

大原惠世本可以好好解释。

但当时，在只有赤保内紬和她在场的情景下，大原惠世对上这个人过分大又不眨眼的眼睛，禁不住去想，是不是从小到大，赤保内从未受过她所受的那种长期的、难以对抗的屈辱。

于是她再一次冲动了：“显而易见吧！不想被嘲笑、想获得人气，不想被人以看笑话的眼神看着，才会想要去讲笑话的啊！”

“好像起了反效果呢。因为某个人。”

赤保内的话和福永招平的“可能会吧”一样轻飘飘。

事情都过去了，为什么现在突然旧事重提？

大原惠世，竭力保持礼貌：“只是来奚落我的话，请你离开！”

“大原同学，你总是这样。到现在也不说重话，看上去很好欺负。到了能够咬冒犯你的人一口的时候，就该坚定地下嘴的。”

赤保内，这是在教她为人处世吗？难道她不知道逆来顺受是治标不治本的吗？那又如何呢？总归音驹的大家还算是好人，治标的程度就足够她平安毕业了，何至于引发不必要的冲突、害父母劳神……

说到底，赤保内她不会理解的。

太多东西，大原惠世无从说起；对于发抖的双腿和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双眼，她也无能为力。

她拒绝将赤保内的劝说认定为好意或帮助：“总是？不要说得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赤保内紬眼底的幽暗似乎发出一丝神秘的光线，指引向大原惠世未曾受到关注的日常、登校后狭窄而短暂的清静时光。

“绿植，每一天大原同学都有去补浇水吧？有株吊兰的根部已经发褐了，不需要那么勤快的。”

想起确实有点发黄的叶片，大原惠世心虚了：“干嘛突然说这个？！”

“科学实验室10点钟方位的窗户，会探进来的那截树枝，大家说要找园艺剪刀来剪掉。是你把剪刀顺走藏了起来吧。等大家彻底忘了这事，偷偷放回去的时候还鞠躬忏悔。”

“借着从图书室借的书的掩护吃零食，大概是因为残渣清理不干净，最后重新买了本还回去，没错吧。那本书我以前借过，可没有后来那么崭新。”

“还有，上周四傍晚的时候，教学楼后面树林里边喵边哭的诡异声音，是你吧。因为有只小玳瑁死了？”

头一次听到赤保内一次性说这么长串的话。

大原惠世：“……你在跟踪我吗？”

“我只是，选择了不去看一些东西，所以看到了另一些东西而已，也听到了——”

夏天真令人生厌。除了滑腻腻的汗水、无处遮掩的身形外，从遥远的、触手不可及的树梢处传来的蝉鸣声都亮得灼灼蜇眼。

“——大原同学，你讲的笑话很有趣。”

*AKB48的热单《真夏のSounds Good》，2012年5月23日发行。有两句歌词是：「僕たちの関係に似てる」「水平線は交わってるのに」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水平线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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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