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神明也需要课外辅导吗 第95章 乌托邦（七）

生物脑神经领域的专修门槛太高，整个华央，也只有那么一所顶级学府。

习涿的母亲方天，就是从那里毕业的。

窗边的白掌花变得愈发刺眼，习涿的头再次剧烈地疼了起来，他站在原地，藏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会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都已太过久远，他唯一能够记住的，只有床头那张照片上，母亲如白掌花一般高雅而美丽的笑脸。

习涿收回目光，转身准备离开，如果，有什么事情真的跟母亲有关，那也只能等精英男恢复意识之后，直接去问他了。

按照李十三的说法，人入幻的时间越久，恢复意识的概率将越低。

对于是否能够像叫醒木潇一样，成功叫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精英男，习涿其实......一点信心都没有。

脚下的步子刚刚迈开，心不在焉的习涿迎面撞上了李十三的胸膛。

那人又不知在他的身后站了多久，习涿蓦然抬头，心房稍一松懈，便陷进了李十三深邃而专注的眼里。

李十三的一双眼睛从来漆黑、明亮，习涿在那里看到最多的，是自己清晰的倒影。

眉间一抹火红的朱砂，纵情舒展时，足以盛满世间所有的温情。

习涿忽地微微摇了摇头，转而，风轻云淡地笑了一下。

“我没事。”他说。

积压在心头的烦闷，顷刻间，被滚烫的胸膛彻底融化。

李十三轻柔地将他拥在怀里，一遍一遍地贴在他的耳边说着。

“习习，我在。”

“李十三，一直都在。”

末了，两人从房间里出来后，精英男依然在门边守着，和之前李十三将他赶出来的时候一样。

习涿趁机会，近距离观察了一下精英男两耳后侧的疤痕，远比李十三转述给他的还要夸张，思绪也因此忍不住快速转动了起来。

眼见有人闯入了自己的房间，精英男也不生气，反而，礼貌地微笑着，问：

“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习涿有些反感和木偶一样的人说话，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精英男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再见，祝你好运。”

听罢，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无论是被诱导生出自主意识的机器人，还是能够人为进行操控的机甲妖兽，它们都拥有自己的思想。”

习涿快步走在前面，思维敏锐地分析着。

“但是，困在这里的人，却和以上两者不一样，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在做梦而已。”

“或者，换一个说法，以上两者是改造之后的‘新生’，而这里的人，是自愿献祭的‘活死人’。”

“所以，‘活死人’们到底是实验的牺牲品呢，还是，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分别的杰作。”

“两个。”李十三回答，“他们暴露出来的气息不一样。”

“哦？是吗？我也是这样想的。”习涿说着，嘴角处再次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那么，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共生班人的意识不可呢？

难道，真的是他曾经留下的封印吗......

晚上六点整，白雾上方的铃声准时响起，是晚餐时间到了。

这时，幻象内所有的人，都会来到饮食区就餐，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既然已经推断出了，敌人是在群体意识的控制上动的手脚。

那么，反击的第一步，便是要将意识的控制权，尽可能多的抢过来。

十字大楼顶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冷风，呼啸着吹起习涿轻薄的外衣，露出里面人精瘦的腰身，银白色短发飞扬，一双浅灰色眼眸里满是坚定。

“对不起。”

面对下方，此时正欢愉享乐的人潮，习涿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他微微侧过头，淡淡地道：

“开始吧。”

话音一落，习涿脖颈上的红色挂坠飞向半空，几乎要遮天蔽日的混天绫，忽而化成了无数条细密的红线，向着人潮下方而去，红线尽头的另一端，正紧紧地控制在李十三手中。

当时在海岛时，习涿也曾手握混天绫救人，但是这一次所面对的人数，远不是他能够掌控的，而且，他还有另外的事要做。

习涿落定在李十三身前，自楼梯各处聚集而起的水流，尽数汇合在他的左手处，只见，他将手掌在混天绫的一端轻轻一握，汹涌的水流便立即分散向红线散落的尽头。

下方，一脸茫然的众人，均被一根不知名的红线扼住咽喉，一点一点由着红线将身体带离地面。

随着难耐的窒息感陡然加剧，人潮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挣扎、嘶吼、哭嚎......

然而，高高伫立在楼层之上的神明们，仿佛根本看不到这一切，任由嵌入进皮肤的红线收紧，再收紧，紧接着，红线的尾端开始变得潮湿。

咔！

一道乍然而起的惊雷，凌空劈下，骇人的电流滋滋作响汇入红线之间。

习涿闭上眼睛，将略微颤抖的右手，偷偷地藏在了身侧。

歇斯底里的哀嚎瞬间盖过了电流声，一片平和的净土，转而化成修罗地狱。

对不起。

他分明知道，这些都是自己主动装睡的人。

可......有些事，他却不得不做。

习涿在心里一秒一秒地倒数着时间，外界暴动的一切渐渐过于平静，29秒、30秒......

“停！”他忽然开口。

突如其来的折磨终于结束，凌乱的人潮，在落地几秒钟后，复又向着原本的轨迹移动。

偏偏这时，楼顶上方的银发少年冷声说道：“继续。”

对待罪大恶极的囚犯时，最为残忍的酷刑，也莫过于此。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人潮中开始出现异动，已经等候许久了的铃兰和木潇忙碌了起来。

恢复过意识的人并不多，习涿没有等待太久，再度开口：“继续。”

他依然紧闭着眼睛，在心中暗自一下一下地倒数着，这样做不是为了专心，而是，他不敢去看。

习涿觉得自己此时的行径，与禽兽没有区别。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从来都是一句最混蛋的话。

人体能够持续承受电击的时间有一个极限，如果不小心突破这个极限的话，一旦陷入到死去再复活的loop里，先前做过的所有也就没有意义了。

譬如，先前李十三的三昧真火直接把人化成了灰，但当那些人重新复活之后，依然会没有任何影响地沉醉在乌托邦的世界里。

有点像计算机的“刷新”，不过，放到人脑意识上又是个什么原理，习涿就说不清楚了。

“这里一共37864人，被你们折腾醒了的有23人，自己看吧，都在这了。”燕尾青说完，收起了手上的化学试剂。

“嗯。”

习涿看了一眼面前刚刚苏醒过来，眼神空洞茫然的二十几人，又回头望了望满目狼藉的三万多人，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更需要拯救。

他转身看了李十三一眼，没有说话，那人却回他：“好。”

随后赤红色火焰燃起，三万多人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又在几秒钟之后焕然一新，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享受起了他们丰盛的晚餐。

少见地，习涿脸上挂满了森然的寒意，冰冷的浅灰色眼眸，自意识逐渐苏醒的二十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那位熟悉的精英男身上。

他，果然在。

铺天盖地的赤红色火海，将所有人震慑在原地，习涿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穿过一众或是震惊或是恐惧的目光，径直来到了精英男面前，开口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

“你知道怎么出去？”

如果，人是自愿入梦的，那在意识苏醒过来后，正常应该会离开这里，顺利回到现实世界，但目前的这种情况，显然是在入梦之后，有人又用外力把他们的意识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能够在入梦这么多年后，依然保留下一部分自己的意识，只能说明，他更清楚这里面的原理和规则。

精英男没有急着回答习涿的问题，而是紧紧地盯着习涿的脸，久到后方的李十三实在看不下去之后，他才苦笑着，出乎所有人预料地说：

“小涿吗？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说这话时，头微微偏了偏转向习涿的方向，耳后一侧延伸到后脑上的疤痕，一时间被遮挡了大半。

听到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叫“小涿”，习涿在愣怔了一下之后，原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加冷若冰霜。

“你认识我母亲。”习涿问。

“是的。”男人回答。

“走吧。”男人说完，自顾自地起身，往前走去，“我送你们离开。”

男人背对众人，遍布后脑的狰狞伤疤，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先把他们带上吧。”

习涿看着周围欲言又止的众人，对一旁的木潇说道，随即快步跟上了走在前方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印象里并没有见过你。”

习涿连自己母亲的记忆都是模糊的，更别提是那么多年前母亲的同学了，他并没有准备对男人说实话。

“我啊，你母亲当年喜欢叫我小亮，你呢，就叫亮叔吧。”

“你见过我？”习涿自然不可能开口叫人，兀自冷着脸追问。

男人想了想：“......算是见过一次吧，你母亲找我帮了一个小忙。”

“我怎么没印象？”

“我单方面见的你，你没见过我。”

这个回答有点奇怪，但习涿清楚自己的记性有多差，并没有深究。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了解脱？”说到“解脱”两个字的时候，习涿的语气里甚至有了嘲讽的意味。

“呵呵......”男人听罢笑得风轻云淡，“对啊，就是为了解脱，在一定程度上，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

“满意？”习涿不屑地说，“还会给自己留出去的路吗？”

“路不是给我自己留的。”

不等习涿追问，男人又继续说：“是给你们这样的人准备的。”

“我们？”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至了男人的房间门口。

临开门前，男人忽然停下来，问：“要打个赌吗？”

“什么赌？”

“就赌......后悔吧。”

习涿还未来得及开口回应，突然一阵猛烈的头痛袭来，让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身后李十三见状连忙扶住了他，而身旁的男人在见到习涿头疼的模样后，也神色可疑地皱起了眉头。

男人在习涿稍微缓解后，悠悠地说：“年轻人，注意身体，生命只有一次，出了事，想要再活回来，就难了。”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别人到底听进去了多少，进门后，习涿便死死地盯着窗边的那一盆白掌花。

“花，不错吧？”男人意有所指地问，然后，径直走向了书桌后方的暗格处。

“你和我母亲什么关系？”钻心的头疼还在持续，习涿的声音愈发冰冷。

“同学一场，没什么关系。”

男人随口一应，将暗格内的空白相框拿了下来，他一只手在相框背后也不知做了什么，不一会儿，一张清晰的合影，自空白相框内缓缓浮现了出来。

合影上一共七个人，全部穿着统一的学院服饰，其中两个是习涿的父母，还有两个是路予同的父母，剩下的三个人中，有一个正是年轻时候的小亮。

有了这样的一张照片，似乎很多的疑问都可以迎刃而解。

男人抬手将合影重新挂了回去，雪白的墙壁霎时变得柔软，幻化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白雾。

“这......”习涿刚一开口。

“当真实到足够具体的事物出现时，梦境自然也就坍塌了。”男人转过身，微笑着回答。

那样自信的笑容，那样笃定的语气，出现在男人布满岁月痕迹又文质彬彬的脸上，仿佛依然可以窥见，当年风华正茂，天赋异禀的模样。

习涿也不耽搁，当即问向一旁跟着他们一路过来，渐渐恢复意识了的二十几个人。

“要一起走吗？”

话音落下，周遭却依然寂静无声。

原本已经恢复了意识的众人，经过这段时间后，明显又有了即将再次沉睡的苗头。

一向少言不爱管闲事的习涿，这一次竟然又多催促了一句：“时间不多了。”

很快，人群中开始有人面带笑意地摇了摇头。

“谢谢。”

没注意是谁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此起彼伏的“谢谢”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但是，并未有人上前一步。

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与华高特的几人一同进入白雾前，习涿看着男人说道：“好吧，你赢了。”

眼角向着一旁众人的方向一瞥，他发现，虽然，那些意识再次沉睡的人并不打算离开，可他们身旁跟着的一众宠物们，反而对白雾里的世界更感兴趣，实在是有趣的荒唐。

接着，被李十三护在身后的习涿，才刚刚穿过迷雾，因头疼而慢了半拍的他，尚未看清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就听见一旁的李十三低声叫了一句：

“李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