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涿是被猛然呼出来的一股热气烫醒的,睁眼,看见的就是旁边即将炸毛的李十三。
在大致了解了现在的处境之后,他微微抬了一下自己的右肩,叫停了眼看就要破体而出的三昧真火。
“别了,热。”说着甚至还皱了一下眉。
李十三立即冷静下来:“好,听习习的。”
从白雾中穿过来之后,除了一个刚好撞过来的李止外,几个人连眼前的状况都还未来得及弄清楚,就被一场从天而降的毛刺雨给浇得失去了意识。
是真的毛刺,大概应该是某种比较少见的植物针叶,有着极强的麻痹作用,连李十三这样的杀神,都给一起放倒了。
当然更多的原因,也可能是这个诡异的乌托邦世界里,凭空出现的一切都不太讲道理。
是的,他们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穿过白雾后成功回到现实世界,而是,继续跌入进了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地方。
习涿看着四周用枯草和木桩随意搭成的茅屋,身下一张裹满了尘土的破布,以及,面前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实在有一种脑子里神经胡乱拼接后的错觉。
至于那些喜好惊人的男人们,用“花枝招展”来形容,还是略显保守了一些。
“啊!放开我,放开!”
“脏手都给我拿开!瞎往我脸上抹什么呢!”
“呸呸呸!”
“别动我嘴唇!”
“呸!”
几个衣着鲜艳,全身画满油彩,挂满配饰,头顶插着无数朵大红花的男人,正专心致志地打扮着,一个重新被抓回来的小男孩——李止。
“哟!我说在华高特怎么看不着你呢,原来是跑这来当兼职了啊。”习涿毫不客气地看着热闹。
靠近门边的李止,半边身子上还挂着毛刺,勉强能够活动的另外半边,也被几个壮汉牢牢控制着,只能一动不动地任人摆布。
“我......呸呸!你也不要在那幸灾乐祸,等着吧,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呸呸!”
他们这边,习涿和李十三身上的毛刺早已经不见了,身体可以正常活动没有什么阻碍,用来绑住他的绳子,也被他三两下就给挣脱开了。
一旁同样给绑在墙角的只剩下一个木潇,燕尾青和铃兰两个女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现下他们的这一群人中,一个女生都没有,估计,应该是在另一间屋子里,或者,是另一片领地也说不定。
从麻醉后的深度睡眠中醒来,习涿这会儿的头疼缓解了不少,他看了眼身旁被毛刺扎成了筛子的木潇,转而,换上了一个堪称灿烂的微笑看向李十三。
“辛苦啦。”
“好。”
赤红色火焰转瞬即逝,所有毛刺紧跟着消失在空气中。
门口的男人们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张牙舞爪地拿起墙上的武器,又要开始往他们的身上招呼。
习涿一只手按着李十三,一只手拿起了就近的一个夸张的大项链,面向男人们微笑着就开始往自己的脖子上戴。
几个男人见状,对着他叽里呱啦说了一连串的方言,一边说还一边赞许似的频频点头。
习涿心领神会,两手并用,选了一顶花最多的帽子,干脆利落地扣在了头上。
“小鬼,说说吧,你是怎么抛弃了我们,一个人跑这来享福的。”习涿说着,在一堆五彩的石头项链里,认真地挑选了起来。
“享个鬼的福,你们消失之后,我意识到萨加玛峰的异状,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在试图侵入人脑电磁......呸呸呸!轻点按我的手,要断了!”
“呸呸......于是通过外接设备,提前给自己的脑部神经加了点防御,谁知,不知不觉,还是进来了。”
李止咬牙切齿地看着正控制着他的那几个人:“结果,一进来就被他们发现了,满世界追着我跑,怎么甩也甩不掉,明明眼看就要逃脱了,还偏偏撞上了你们,真是够倒霉的,呸!”
“哦?是嘛。”
习涿随口应着,终于找到了一条还算能看的项链,他拿起来转身戴在了李十三的脖子上,并简单欣赏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眼光还不错,又问:
“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你,是要干嘛,童养媳入洞房吗?”
“是啊。”
难得,李止那臭小子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而且,还是集体婚礼呢,超刺激,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挺好。”
习涿听完,看了看自己身上挂着的各种不伦不类的装饰物,又看了看被自己精心“装扮”一番的李十三,觉得很是期待。
跟在几个男人身后走出茅屋的时候,木潇已经醒来,外面刚好是夕阳时分。
火红的圆日悠闲地躺在草地上,将周遭的一切都渲染成了自己的模样,森林阻挡着远方的轮廓,绵延的花丛起起伏伏。
身后是低矮而充满野性的屋舍,吵闹的交谈声回荡在白云之下,数不清的动植物在原野上自由生长,雪白的兔子从山坡上一个接着一个滚落。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习涿真是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象了,他不禁贪婪地多看了两眼后,才重新整理起思绪。
“这里人数不对,跟我们之前推演的不太一样呢。”
“嗯,差的太多了。”
习涿和李十三两人游离在人群之外,看着原始部落的一众野人们,忙忙碌碌地布置着一块被屋舍包围着的空地,估计,这里等下应该就是“婚礼现场”了。
“单一幻象世界内的人数变少,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整体幻象的数量会更多?”习涿大概数了数部落里往来的人流,也就五十多个。
“会。”李十三想了想,“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多,能够连我也一起困在里面的幻象,对法术的消耗太大了。”
“李十三。”习涿忽然郑重地说,“虽然天地间的灵力即将消耗殆尽,但是......存在了上万年的神祇们,有没有可能找到另外一条,修炼自己的途径呢?比如......”
李十三低沉的声音蓦然打断了他:“妖者,吸人精气以图捷径;魔者,催生恶念以养自身;鬼者,恣意怨气不得解脱;怪者,善念混沌祸及无辜。”
“师傅曾说,恪守正途,不是为了功名荣耀,只是为了一点心安。”
习涿因为李十三的一番话,着实错愕了好一会儿,谁又能想得到,如此正义凌然的话,会是从以反叛著称的哪吒嘴里说出来的。
“李十三,你变了好多啊。”习涿浅笑着看着他。
李十三听过,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是生命,就都有结束的那一天,神明们......也一样的。”
习涿从这话里听出了些奇怪的东西,不过,还未等进一步追问,李十三便很快转移了话题。
“提取人的灵识化为自己的力量,从前,倒也听说过这样邪门的法术,所有这一类的邪术都难以估量其上限。”
“更让我觉得意外的是,无论是我,还是师傅,竟然都识别不出施术者的气息,我也就算了,但是,能让师傅都说不出名字的神仙,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是谁。”
“嗯嗯。”习涿跟着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个发现。”
“什么?”
“我在想,如果幻象足够多的话,那么,我们现在进入的这两个小世界,真的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吗?”
李十三不置可否,安静地在一旁等着习涿接下来的话。
“所以,现在的这里,分明就是别人送我们来的。”
“有人在拖延时间。”
——要“消化”被抓走的共生班人,需要时间。
按照李十三的说法,用收集人灵识的方式来获取维持幻象的力量,首先,自愿献祭灵识的人数要足够多,其次,需要有地方安置这些“沉睡”了的活死人。
整个萨加玛峰附近的雪山群,应该都已经被军方的人翻遍了,那么,就只能是......
“李止!”
习涿快步上前,一手一个将围在李止身边的几个男人,全部扔去了出去。
接着,却听到李止说:“没用的。”
“我最后一次能够捕捉到的信号,就是联系我哥,现在,根本没办法和外面联络了。”
李止说完,看向习涿猛然沉下来的神色,问:“你确定吗?”
“不然呢。”习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既然山外都已经找遍了,那便只剩下山里了。
被信仰华丽包装过的解脱乐土,原来,是一处千里冰封的坟场。
原野内暮色四合,黑夜降临,狂欢的篝火燃起,乌托邦内真正的欢愉才刚刚开始。
精心打扮过后的小伙子们整齐地站成一排,显得既恭敬又骄傲,跃跃欲试地等待着部落内女子们的随意挑选。
习涿居然迟钝到这时才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部落,竟然是一个母系社会。
什么狗屁的集体婚礼,分明就是一厢情愿地强买强卖。
当姗姗来迟的女主人们终于肯出现的时候,华高特失踪了许久的几个女孩也接连现了身,但很快他们就在那中间发现了一道意外的身影。
——步羡。
她怎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