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2 第1章 相识

海天一色万里无云，水波击拍于岸，日头炎炎，海风拂于面上也带了酷热气息，她展开洁白如雪的羽翼，飞来立于岛岸石岩，大浪卷来狠触岩水珠高溅破碎。

天地万物，生死轮回，皆有定数。她蹲下身捡起了块水中石头，回头望了望身后数座大岛屿，绵延立于海上，倒出了许多生灵。压低了眉眼回头见身前望不见海天尽头，手中石子圆润，任水波磨得无丝毫棱角。

手中石子一抛，长翅一展，风生两翼之下，卷得砂砾纷纷，裹挟着那尚未落地的石子，滚滚黄龙似的，往海波中搅去。海上风云刹时骤变，云头翻滚而来，愈滚天地愈加阴沉，密云集成，雷声轰响于天地，闪电如灵蛇巨斧疾劈，一时狂风暴雨大作。

她玩了片刻，又觉无趣，长唳一声，振翅而起，直朝天穹而飞，穿透雷云骤雨，顿又是一片风和日丽。

她飞在青云之上俯瞰，方才兴起以风强聚的阴云已散，只消得一片海域浑浊。

舒展羽翼疾飞过海域，大地景物尽于眼底，吟啸盘旋而上。见远处市井人繁，无趣间起了玩闹心思，低头直直展翼垂下，见众人吓得四散而逃，叼了壶酒家摆上的酒，羽翼在市集打了个转，复又舒展飞于上，将口中酒坛抛上，翼扫而接。

停于高崖之上，复了人形，摇晃手中坛，打开盖仰头猛饮了口，甩手便将坛掷于地，坛片酒水四溅，真难喝。

她是一只白鹤，偏生性顽劣不羁，还早早开了灵智，修成了人形。她原本就与那群鹤玩不到一块去，修成人形后待在族群就更是无趣了，索性她便离开了。

她是妖族，常有想要替天行道的道士想要处死她，明明她与这些人素未谋面。

她以为她有了人形，便可以融入人群，但很明显，人族向来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诛。

崖边松枝突然簌簌作响。

鹤童懒洋洋倚在青石上，指尖还沾着酒液，忽见云层中坠下一道金光。那光芒在离她三丈处骤然凝成人形——是个束着银鳞抹额的少年，赤足悬空，腰间青玉葫芦随衣摆轻晃。

“东海市集的酒肆掌柜告到巡海夜叉处，说今日辰时有妖鹤作乱。”少年嗓音清越，手中玄铁锁链却泛着寒光，“姑娘可知那白鹤往何处去了？”

她看着来人，故意将酒坛碎片踢向少年，碎陶擦过云纹锦靴，在石上迸出火星。

少年不躲不闪，锁链如灵蛇缠住飞溅的陶片，“白鹤化形不易，何苦自毁道行？”他说着突然逼近，鹤童嗅到他身上竟有昆仑雪莲的冷香，“随我去瑶池领三记打神鞭，总比被雷部天将打得魂飞魄散强。”

“好大的口气！”鹤童猛地展翼，万千翎羽化作利箭疾射。她原以为那少年道士会祭出法宝，不料对方竟徒手结印，霎时青芒暴涨，将羽箭尽数裹进骤起的罡风里。

鹤童看了看他，她刚化形不久，自诩天资卓越，不能与人硬碰，在此时毁了道行，她欲逃，对方哪能看不出来，玄铁锁链直冲她面门而来，她的羽翼可为盾，金光一现，挡回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击。

打到她最后她终于脱身，逃进密林，在精疲力尽里失去了意识。

江水长，秋草黄，鹿群便掩在这重重叠叠的深山里，几缕烟火于漫天的山雾比起来，只能隐于其中。

鹤童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在一个山洞里，她皱了皱眉头，自从她修成人形后，便成了妖族，可谓是人人喊打喊杀，向来受伤了自己去找点草药敷上，妖族如果没了戒备心，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发现她的伤口已经被上了药了，她抿了抿唇，山洞里浮动着松脂燃烧的暖香，鹤童发现身下垫着的不是枯叶，而是晒干的木樨花。洞壁凹槽里摆着青瓷药罐，罐口残留的汁液在月光下泛着翡翠色——是能愈合妖脉的九死还魂草。

“别动。”少年声音从洞口传来，惊落了石缝间的露水。鹿童赤着脚踩在苔藓上，发间未褪尽的鹿角还沾着晨雾，怀里抱着的药篓里躺着几枚带齿痕的灵芝。

鹤童突然暴起，尾羽化作利刃抵住他咽喉：“你们鹿族不是最恨飞禽？”

鹿童颈间沁出血珠，却将药篓轻轻放在她脚边，“你不记得我，可我记得你，三年前有修者在此渡劫，雷劫降临时，是你用翅膀为山麓幼鹿遮过天火。”

他解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有道鹤翎状的金色疤痕，“那时我尚未化形，但记得每根羽毛烧焦的气味。”

鹤童防备心收了起来，看着眼前刚化形不久他鹿童，他合上衣襟，在月色的照映下看着她，“三年前你救了我，这么巧你又来到这里，被我遇见。”

鹤童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既如此，便谢谢你了，我叫鹤童，我们两人互救了一次，也算两不相欠，你叫什么？”

“我叫鹿童。”

“你怎么会有九死还魂草？”

鹿童掩去了摘草的难度，故作轻松，“这山里天材地宝不少，你瞧，我刚又摘了几枚灵芝，你吃了就恢复了。”

“谢谢。”

鹿童有些腼腆，他是这山林唯一化形的鹿，平日里也没人说话，看见白鹤，他总想往近处凑凑，“不用这么客气，你对我说好几次谢谢了，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晨光将碎金洒在青石板上时，鹿童正用松针串起昨夜采的鸡枞菌。鹤童赤足蜷在古树枝桠间，盯着他发梢沾的露珠看了半晌，突然掷下一枚松果："喂，你每日啃草叶不腻么？"

松果砸在鹿童刚搭好的石灶边，惊得灶上陶罐里的菌汤泛起涟漪。鹿童头也不抬，指尖凝起巫火点燃松脂，“比不得某人偷喝酒，还被人告状打得差点失了妖脉。”

鹤童翻身跃下，雪白衣袂扫落一地松针。她凑近陶罐深吸口气，忽然变出真身，长喙快如闪电啄向汤中菌菇。鹿童早有防备，凌空截住鹤喙，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小气鹿！”鹤童化回人形，发间鹤翎簌簌作响。她赌气似的摸出个油纸包，里面竟是用荷叶裹着的炙鹿肉。肉香漫开的刹那，鹿童捣药的石杵“当啷”落地。

“你——”鹿童气得耳尖泛红，他腕间咒文突然泛起青光，惊飞了枝头山雀。

鹤童却笑得前仰后合，指尖燃起妖火将鹿肉焚成灰烬，“骗你的！这是山彘肉。”她变戏法似的又摸出包松子糖，“喏，这才是从人族镇子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