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死者复生手册 第12章 第十二项

嘀——！

喇叭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炸开，如同惊雷劈开漫漫长夜，红色的跑车真如野马一般，嘶吼着狠狠撞上旁边的护栏。热浪随风裹挟烧焦的汽油味扑面而来，撩起青年披在身后的白发，几乎要烧着那些飞舞似雪的——。好在，这种事没有发生。

随即车门打开，从里面歪歪斜斜滑出来的是一名粉发眯眼的男人，急匆匆朝这边走来。那差点被撞的人站在原地，狭长凤眼平静如海，看起来完全没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情绪镇定极了。

车主走到他面前，开口道：“真是、十分抱歉，我的刹车不知道怎么就失灵了…你没受什么伤吧？”

片刻之后，青年开口温声：“多谢担心。我并无挂碍。”

他看了看那辆绝对已经报废了的车，甚至心平气和地说着：“看起来，是你的私人财产受损更严重一些。要打电话喊人拖车吗？或者先找保险公司赔付。我未曾受伤，也没有被吓到。不用管我。”

粉发男人叹了口气，也回答起来：“损毁到这种程度，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我叫冲矢昴，是东大的理工研究生。如果后续哪里不适，可以找我。”

他听到一声低笑的好。

深夜里一场无人伤亡的车祸也许只有维修工和开罚款单的人在意，但一家新开业的、人来人往的商场发生命案，就算得上非同小可了。死者砸在大厅骑士雕塑的长枪上，脊骨被对半剖开又穿透胸膛，有种美丽圣洁的诡异感。没有人敢接近。

冲矢昴是在这个时候遇见谢兰时的。

他昨夜和FBI的同事们交接完情报，开车回工藤宅的路上突发车祸，还差点撞着一个人。好在他反应及时，虽然车没了，但对方并无大碍。那人说自己没事，离开的很快，他也就联系了其他人来拖车，要求找个实验室检查这辆车的具体情况。

东大研究生当然有自己的周末，他懒得做饭便决定在商场解决午餐，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快餐店的横桌往往有很多个位置，只是下午这点已经没什么人了，坐在他对面的仅有一位长发…女性？

当对方将目光从血淋淋的事发现场收回来，转而对上他不动声色观察的目光时，冲矢昴、或者说赤井秀一才发现，这是一位面容昳丽的青年。他生得一双含笑多情眼，垂眸把餐盘里的吃食解决干净，再撩起眼皮时，眼底含着清凌凌的水色。

赤井秀一心里泛起嘀咕，当代男性都喜欢留长发吗？他当年是为卧底工作需要，琴酒那个把杀人当工作的有点怪癖很正常，然而短短一晚加半个白天，就遇到两位这样的人，频率未免太高了。

但——。

疑罪从无。

就算对方情绪显得很镇定，也有可能是从事法律或医疗相关的工作者，因而对此司空见惯，并不会大喊大叫。或者说，和他当年作为莱伊的时候一样，是所谓‘同行’。至少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发生了这样的事，报警是肯定的。人群挤在商场里出不去，情绪都很焦灼。就在这个时候，冲矢昴对面的青年主动同他搭话：“羊群看到同类死在眼前，自然而然便想逃跑，不管情形到底如何。”

于是他挑眉道：“哦？你认为人们都是羔羊吗。”

对方轻轻笑了，容貌称得上美丽，又像含锋不露的刀：“不是的。它只是作为一个比喻的载体。”

然后说：“我叫谢兰时，是个…侦探？”

他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原本的礼节性轻笑也慢慢变得愉悦，舒展开眉眼的举动、显得艳色十足。

冲矢昴点了点头，道：“我叫冲矢昴。”

思忖半晌又补充：“是东大的理工研究生。”

“原来如此，是高材生啊。”谢兰时十指相扣，双腿放松交叠，身体微微后仰，“你好奇真相吗？”

赤井秀一心想，我之所以这么镇定，并不是因为我有一份很优秀的学历。而是——。我作为FBI的探员和前任犯罪组织代号成员，任务过程中积攒了丰富的杀人经验和被暗杀的经验。仅此而已。

然而这名青年眼神清澈，他拒绝的话一时都难言说出口。只好默默把婉拒的话吞回肚子里，朝对方点了点头，找补道：“但警方不会告诉我们调查进度的，也并非所有侦探都能去现场看到情况。”

谢兰时摊手：“我也仅闲来无事，聊以慰藉啊。”

冲矢昴起了些兴趣：“你怎么看这起案子？”

青年弯起眼睛：“嗯…。陌路之人，萍水相逢，如何断言？求真者不死不休，但有时不必掀盒子。”

他站起身，墨蓝长发流水似的，微微侧首看了一眼冲矢昴。继而开口，像是晚风清溪：“就此别过吧，萍遇者或再相逢。到那时，请告诉我真相。”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的背影，眼下不符合嫌疑人特征的已经可以离开了，却忽然生出某种令他略感兴趣的好奇心。不过就算要查这个人，也得等昨晚刹车那事解决之后，有余暇才能着手探情报。

朱蒂说，想去事发现场看看，如果能找到那位目击证人就更好了。但他这两天也许可能是真的流年不利，冲矢昴盯着某位情报员的金色发丝无语凝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室透看起来对他敌意深重，身后姿容清艳的白发青年却言笑晏晏地打了个招呼。赤井秀一想，我去买注彩票吧。

他深吸一口气：“很抱歉，昨晚差点撞到你。”

花复暄笑了一下：“不，没有关系。我并不曾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因此阁下无需抱有愧疚之心。”

安室透沉默片刻：“你们认识…见过面？”

龙神对此沉吟道：“你就当作是这样好了。”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在这动手，而且他也打不过花复暄。最开始做邻居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后来那么平和，但他和诸伏景光加起来也赢不了龙神。以及——。这位看起来好性格，被惹生气了是真伤人见血，不是卧底时不得不为之的需要，也并非行恶者。此人只是单纯漠视生死。

但在某种意义上，又和那些黑暗中麻木的罪犯不一样。虽然同样是司空见惯，然花复暄知世间有日久月常，生老病死恒定。所以鸟堕云空，花坠枝头，都不过未来必将发生的事情。他视万物为刍狗，仅如此而已。他们如何指摘一名长生种？

降谷零还记得，白发青年盯着他看的时候，眼珠显得很剔透，色泽冰凉似水。半晌，自喉间滚出一声轻笑，不带任何私人化的情绪。他说，叶老师求人性到偏执，诸位尊神都是疯子，我乃其中之一，怎将万物视为平等？天道…。她毕竟曾经也与谁讲过，是不必信的东西。命数不因爱恨左右，与生死也关系不大。用你们能理解的话说……

薛定谔的猫？

龙神没有再解释什么，那些观测与被观测的，无数相似而不同的线。能与另一世界的相识者如此对谈，已是颇为奇妙的经历，即使作为尊神、也不会妄加干涉世界线。盖上盒子，前路不可定。

降谷零脸色不太好，但由于是花复暄难得提出的要求，也不好拂袖就走。天边忽有惊雷声隐隐作响，吓了在场的窃听的人一跳。站在原地的白发青年低低笑了，竖起食指贴在唇边，说。嘘——。

狂风中山雨欲来的潮气被强行压下，他色似冰川的虹膜如同明镜，含着怀珠蕴雪的刀锋。龙神开口时嗓音轻轻柔柔：“乖，听话一点。我明白你生气，也知道钥匙在这。凡人的确寿数短暂，无外乎蜉蝣一命。那也不是他们成为渴欲长生者与你博弈筹码的理由。我是来帮忙的，也能毁掉你。”

公安头子深深皱起眉，虽然花复暄大半个月来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危险性，然而他和诸伏景光事到如今也没摸清此人有什么目的。当初对方只要了一张真实的身份证明，言说要骗过天道，就算鬼神之事当真存在，祂也会俯首以观这个世界吗？

但花复暄说完这话转身就走，把安室透和冲矢昴都扔在原地，这俩人气场不对盘已久，相看两厌的情况下自是分道扬镳。但金发男人刚刚踩下自己马自达的油门，就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下一秒，他猛打方向盘冲向路边，狠狠撞在花坛上。

飘在半空的诸伏景光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了心跳骤停的滋味，尽管死人没有心跳。降谷零狼狈不堪地从车里滑出来，打电话给风见裕也，让公安在这布防，近乎悄无声息地封锁了整条街道。

他有一种预感：花复暄还会再回来的。

冲矢昴这边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披着东大研究生这张皮的赤井秀一，见证了降谷零出车祸的全过程，觉得这个场面该死的眼熟。昨天晚上那场车祸，他能收到保险公司的一笔赔付，于是忍不住想着：组织现在还给代号成员交五险一金吗。

无所谓，日本公安会给他交的。

要求倒也不高，别出现‘很抱歉，这位先生已经交过了’的地狱笑话就好。

说真的，谢兰时和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遇见的时候，想的其实是那位死的还挺艺术。

（千秋线的）阿卡伊：在相逢的那几分钟里，你想的是他还是我，或者死掉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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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