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医生佐伊脱下沾了耦合剂的橡胶手套,凯丽在护士的帮助下把衣服扣好、穿上鞋子,紧张地跟医生讲了好些担忧才拿着B超片离开。
护士小姐细心地提醒她:“莱斯特医生,这是今天最后一个预约。”
佐伊翻开下一个电子病例,点头。护士刚退出去就有人敲门进来。
“请进。”
“下午好,佐伊。”穿着常服的红发医生进来直接就坐下。
佐伊瞧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圈,笑了笑,“你决定了吗?”
“是的。”
佐伊翻找上一次的记录,“好,我会让护士安排好手术时间的。”
从科室出来后,卡嘉摸了摸戒指,日常思念这块区域以外的人。他们在三年前结了婚,依旧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
她将脸埋进双手里——
原先她没有想过要结婚。谈过的男朋友都因为她“工作狂”、职业特殊或性格不合、长期异地等产生了各种矛盾导致恋情最后告吹。
无论是看上去多完美的爱情还是多适合的结婚对象都不能改变这个想法,内心有再多不舍也严肃地把所有的好处坏处都说开。
毕竟世上没有两全法,两条平行线的问题,她绝不会损耗太多时间去强掰,通常是这么严格遵守。
但放眼现在,人生何处不相逢。
jun婚不易,她不能自私地要求比利处处迁就。他们用了两年时间重新认识、相处、适应、磨合,不断接受来自现代社会、观念、家庭等各方挑战,寻常情侣如何,他们亦如何。
她不是以前的她,比利也不是以前的比利。所有的感情都无法避免磕绊。相比轰轰烈烈,他们更愿意专注享受当下细水长流,而不是靠一张纸。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
她仍是她,他也仍是他。
他们没有在基地举办婚礼,而是选择了农场,小型又温馨,这里围绕着亲朋好友,还有他们最熟悉的一切。为了确保她不会因为喝酒又忘事,比利几乎挡下了所有的敬酒,护犊似的架势让朋友们都以为新娘怀孕了。
“不,我没有。”新娘本人听到这样的说法不作过多解释,“我只是不希望稀里糊涂地度过重要的今天。”
至于真正的原因嘛,不足为外人道也。
宾客们散去,半梦半醒的新郎抱着她哭起来。男人将所有的淡定和侃侃而谈都抛之脑后,红红的眼眶欲语还休,仿佛他才是新娘。在等待的十年里,他无数次想要提前出现在卡嘉面前,可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他不敢赌。
今夜之后,他们即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卧榻上缠绵的两人从如饥似渴的吻开始,手忙脚乱又极为相衬;相互指认各自肌体上的疤痕;眼中只有彼此。
从今往后每次短暂的相聚中都要耗到最后。
山川风华,不枉此行。
在决定进行这个小小的手术前,卡嘉特意跟比利开家庭视像会议。夫妻面对面坐着,丈夫先行开口问:“麦卡蒂太太,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麦卡蒂先生,我今天去看医生了。”
“生病了吗?”比利心中翻腾,控制自己不跟她贫嘴,“无论是健康还是疾病都支持、爱护和信任对方,记得吗?”
“当然,我们不是政治联姻。”卡嘉低头笑了笑,“我不是生病。我决定要把皮埋取出来。”
比利的灰眸沉默地看着她了一阵。虽说他的确清楚也支持妻子的想法,也期待拥有属于他们的孩子。但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绑架他人的筹码,也不能像完成指标一样做这件事。
婚后,卡嘉又被派海外,试过两三周都联系不上。
如果要孩子品尝像他年少时失去父母亲人的痛苦,他宁可不要。漫长的等待中他早已学会了耐心,相比素未谋面的孩子和未知,他更想把握当下。无论怎样选择都会留有遗憾,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免去最大的遗憾了。
比利将凳子往前挪,“我能知道原因吗?”
说到这个,她的手背贴住嘴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丈夫才说:“我原本绝对不放心当一个甩手妈妈,无法保证不会缺席孩子的所有成长。”
“但是——”比利熟知她一贯的套路。
卡嘉笑笑不说话。
“但是——”他提高了些音量。
她挪开手、咧开嘴,“但我必须说,我一点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五年后。
麦卡蒂家的双胞胎天亮后就不甘寂寞地从床上爬起来,跑到主卧里把人闹醒。孩子的精力旺盛,他们的父亲翻了个身,扯住被子将他们裹住。孩子们挣扎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哥哥乔说:“爸爸,今天妈妈就要回来了,你怎么还赖床?”
比利睁开一只眼睛瞄了时间,这才七点多。他掀开被子露出两个棕发小脑袋,“妈妈没那么早回来,我们再睡一会儿吧。”
双胞胎自觉地躺在父亲的臂弯里。弟弟汤姆笑嘻嘻道:“爸爸,你忘了今天要送我们去上学吗?这样妈妈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不会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人父再次睁开眼睛,“要不你们先去洗漱换衣服,嗯?”
双胞胎从床上蹦下来,将他的瞌睡全数赶走。比利坐起来看了眼手机短信就顶着乱发下楼做早餐。二十分钟后男孩们穿戴整齐背着小书包下楼,一人一边坐上凳子吃早饭。人父熟练地给孩子打理着头发,细细软软浅浅卷卷地泛红,他们的父亲舍不得剪掉。
“汤米,你要把苹果都吃掉。”乔说。
“我不想吃。”汤姆把苹果放到哥哥嘴边。
乔吃了一块。
汤姆嘟嘴把苹果又推给比利,“爸爸,我少吃一天不会有事的吧?”
比利张嘴让苹果落入嘴里,“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汤姆拿起最后一块苹果咽了咽口水,快速地塞进嘴里嚼几下就吞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喜欢蔬菜瓜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和哥哥能吃得下去。
两个小人相互帮忙穿鞋、背上小书包蹦蹦跳跳出去。比利通过后视镜看到两个娃分别坐在一左一右的安全座椅上。
汤姆拨弄自己的头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婚后分离的日子孤独又稳定,孩子的到来让他体会到又一个全新生活。休完产假的卡嘉必须返回工作岗位,起初孩子们的分离焦虑让他无所适从,还好妻子比以往更频繁回家。相互扶持和各种学习摸索下,夫妻二人才对照顾孩子越来越上手。
孩子们没有被情绪击倒太久,自理能力很强,没有让他过于担心。等男孩们再大一点他可以教他们骑马,或许他们会做二十一世纪的牛仔。
“你们放学的时候就能见到了。”男孩们的父亲说。
临近中午的时候,农场的女主人看见门口长得旺盛的小柠檬,随手摘下一颗果子。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什么不同,生孩子后依然勤奋健身。她在外面熬了几天终究扛不住原始的生理反应,头发一干倒头就睡,手里的柠檬滚落到木地板发出咚咚两声,继续滚到门边。
一楼的人听到声音三两步冲上来捡起这颗柠檬放在柜子上,将她的长发抬回被褥上,上肢转向床头、翻身掖上被子。她慢慢发出了呼呼的舒适声音,手不自觉地扒拉散发熟悉气味的被子,用新洗的味道再染一遍。
睁开眼,坐在旁边看书的丈夫,房间里的阳光正好照在他肩上。卡嘉安稳地睡了一下午,他们的手恬静地相扣。
比利放下书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孩子他妈要一起去接孩子吗?”
“当然了,孩子他爸。”她舒服地枕在他腿上,将他的腰当作抱枕。
赖了半个小时的床,夫妻两人总算肯出现在教室门口。门徐徐开启,两个一样颜色的小脑袋探出来的时候直接就在人群中瞅到了这对父母。
“妈妈!”小人儿飞快地扑过去。
“我们两个宝贝!”卡嘉激动地将他们收进怀中,如尚在襁褓时的柔软。她很快就分清了两兄弟,双胞胎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牵着母亲的手;客厅游戏;你一口我一口地吃饭;洗泡泡浴;睡前缠着要听故事,直到再也扛不住困意,舒适地挤在一起熟睡。
从浴室泡澡出来的比利望了眼整齐的床褥,知道去哪里把人找回来。暖光下,静谧的睡颜自然地靠在他臂弯里,依旧动人。
等他掖好被子,卡嘉的绿眸俏皮地一睁一闭,“孩子他爸已经洗好了?”
比利叹了口气,“孩子他妈顾着讲故事,把孩子他爸晾水里。”
她轻笑着抬起上身揽过丈夫的肩头,沉溺在这片蓝里,用指腹摩挲他的唇。淳厚的酒液勾起了初吻的记忆,像她当初那般忘情、深入。
“锁门。”
“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