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 第50章 第 50 章

即便已经时过境迁，但我们仍然可以说：汤姆驾驶着属于地狱财产的黑车，驶向藏匿于梦境中濒临崩毁的天堂。

“梦里也会有昼夜变化吗？”

汤姆不禁发出疑问，但安度西亚显然回答不上，两人对梦境几乎一窍不通，难以做出任何有价值的判断。

所谓望山跑死马，那处宏伟的神迹都市看似近在眼前，但完全是因为它遮天蔽日的庞大体量才有此错觉，直到天色迫近薄暮，夺去了天堂的神色，使之成为天空中黑得最深的幽影。

汤姆减缓了车速，但当他辨认出前方是一片湖泊的时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狠踩刹车，在泥土地上拖出了几道显眼的车辙。他立刻熄灭了车灯，因为在另一处湖岸，他辨认出了一团摇摇晃晃的灯火，被困在一盏提灯中，由一个高大漆黑的人影提在手中。

而那人影的身形与姿态显然与洛基相去甚远。

汤姆躲藏在车内的黑暗中，很快，他的黑暗视觉就被唤醒，这人面容棱角分明，神色坚毅，一头蜷曲的棕发，显示出古典的美感，身上似乎穿了一件较为宽大的T恤，不过也实在是过于宽大了，下摆几乎垂到了膝盖上，有些夸张。

他压低了声音：“安度西亚，你认识他吗？”

显然作为恶魔也有类似的技能，安度西亚坐在后排摇了摇头，他后知后觉汤姆并没有看向他，才勉强出声否认，又补充说道：“但他肯定是希腊神。

“希腊……我以为会遇见天使什么的，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自从他和洛基回到地球之后，就没再听闻过希腊神的任何活动，可他们显然不会永远保持沉默。那个提灯沿着湖岸就快要走远，汤姆抓起大衣，推门下车。无论如何，总得前去一探，何况他和安度西亚两个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

他努力装作是一位风尘仆仆的旅人，因为天色太黑而迷了方向。

“你好——”

汤姆控制着音量，不会过于洪亮刺耳，保持在温柔友好的范围内。他话音一落，一道突如其来的神秘景象在湖水中央现身，起初只当它是蓝色的流光，映得整片湖水表面像是巨大的蓝色宝钻，直到那柔和的光芒迅速成型，汤姆才略带惊讶地发现那是一条输送着某种冰蓝色液体的粗大管道。

他眨了眨眼，景象迅速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

汤姆惊出冷汗，那个提灯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而他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湖泊上的神秘景象，只是平和地望向自己。汤姆晕沉沉地眯了眯眼，抬手揉着自己的头发，艰难地说道：“我一定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我们连一点食物也没有了……”

“你们看上去十分缺乏长途旅行经验，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再远离营帐。”提灯人保持着稳定的精神状态，没有立刻为他们的苦难动容。

“我们的营帐就在不远处，”汤姆随手往黑暗处一指，“但是我们实在太饿了……”

听着，提灯人突然抬起手中的灯火，使光可以仔细照亮汤姆的面容。汤姆下意识盯向了火焰，他觉得那火焰并非凡火，随后，他鼓起勇气看向提灯人，这使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和谐感，因为对方的穿着并非是“宽大的T恤”，而是一件浅色的长袍，甚至只穿了这件长袍，粗麻的绳子系在腰间，划分出上身与下身的界线。

提灯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某件事，用着一种下不为例的严厉声音说道：“你跟我来吧，我的船在不远处，有些吃食可以分与你。”

这下更加深了汤姆的疑惑，他分明感到对方容忍了自己的某个行为，还没有戳穿。他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提灯人，或者说跟着他手中摇晃的灯火，行不多远，果然看见一艘小船停在岸边，至少他们双方中有一方没在撒谎。

提灯人邀请汤姆和他的“随从”安度西亚来到船上，递给他一些野果粗粮。

汤姆愣愣地看着，手中之物他一样也不认识，甚至这些所谓吃食没有通过任何精加工程序，与其说是难以下咽，不如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些能吃。

提灯人见他面露难色终于忍不住了，颇有些生气地说道：“脆弱的凡人通过种植使自己生存，你若不愿接受，就离开吧。”

汤姆感到满心的惭愧，怀着最大的歉意说道：“不不……我只是……”

“你是天堂的使徒吧？但你‘会’撒谎，这让我很意外。”

汤姆皱着眉头，疑惑这座崩毁的天堂竟然还有使徒的存在？不过，更让他难以抉择的是，被认为是天堂使徒或者坦言自己是地狱代理人，于现状来说到底哪个更加安全？

这要取决于当下情况，以及这位提灯人的身份。

为了表示诚意，汤姆在船中站了起来，这个突然的动作使小船有些摇晃，他满怀歉意地说道：“我很抱歉，我对劳作成果绝无轻视之意，虽然理由是我编造的，但绝无坏心思，我们确有要紧事，需要——”

“需要前往天堂？”

“是。”

“去参加诸神的神武集会？”

“是……是去参加这个……神武集会。”

“我倒不信你有什么要紧事，我认为你只是好奇罢了，想去见识一下三位大神聚首的罕见情景。”

“三位大神？”

提灯人示意汤姆坐下，再说道：“上帝、宙斯、奥丁。”

但汤姆坐下后又噌地站了起来，“上帝还活着？”

对于一位天堂使徒来说，这句话完全是大逆不道，使提灯人那严肃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这简直闻所未闻！

“你什么意思？！上帝还能——咳咳！”

“不、不对……上帝、宙斯、奥丁？！等一下，这不太对劲……不是只有宙斯还活着吗？难道他们只是躲进了梦里面？还是说……”

提灯人听得心惊肉跳，额上都渗出了一层细汗，十分勉强地为他开脱：“我看你是真的饿糊涂了……对吧？”他一把将汤姆手中的吃食拿了回来，小心地用布层层包好，好比最珍贵的宝物。

汤姆脑中只剩下了一个猜测：“现在是什么年代？”

“年代？我并不清楚这个词语的意思。”

“天堂……不，这个世界如今怎么样了？”

“天堂带来了生命的种子，诸神陆续入主这个星球，在经过漫长的竞争之后，这片大陆形成了三神鼎立的局势，但实际上我们都清楚，天堂操控着实权……”这个话题实在过于危险，提灯人适时地闭上了嘴。

“宙斯占据着奥林匹斯山，奥丁拥有整个阿斯加德国度，上帝则为自己打造了一座天堂，是吗？”

提灯人松了口气，“看来你也不完全是白痴。”

“那么你来自奥林匹斯山？请问您是哪一位神灵呢？”汤姆没有提及“希腊”这个词。

“神灵众多，我并不那么重要。”

很显然，梦境中的时代意外地停留在了古老而遥远的过去，那神灵还未消逝的时代、诸神遍地的时代，世界依照他们的想象而被塑造。

这究竟是谁的梦境呢？

“您有方法前往天堂吗？如您所言，我是一名天堂使徒，想去见识那极为罕见的三神会面。”

提灯人深吸一口气，他双手抓起了船桨，看似现在就要立刻启航，容不得任何等待，“天堂并非禁地，只有一种人会被拒之门外。”

“敌人？”

提灯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凡人。”

小船荡漾着黑色的湖水，缓缓摇向湖心。

“我叫汤姆，能够得知您的神名吗？”

“普罗米修斯。”

小船在湖中心停住，普罗米修斯弯腰波动着水面，不知他做了什么，水面便开始微弱地抖动，一道又一道水波围绕了这简便的小船，十分迅速地，一个漩涡在船周身形成扩大，作势就要将整个小船吃吞入腹。

汤姆和安度西亚连话都来不及询问，漩涡中突然漏了一个大洞，小船直直坠落下去，引得两人一阵惊呼。但水流并没有将他们淹没，而是在水中形成了一条向下的通道，湍急的流水将他们送往湖底。

“我们……不是要往上吗？”

普罗米修斯并没有回答。在剧烈的颠簸摇晃中，汤姆似乎看见了他露出异样的浅笑，在某一个逼近清醒的时刻，普罗米修斯突然变得极其苍老，同时那神秘景象再度出现，巨大的透明管道中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蓝色的液体。

在下一个昏睡的坠落之后，异样全然消失，年轻的普罗米修斯严肃而认真地看着他们，对一切尽在掌握。

快要触碰到漆黑的湖底时，汤姆紧闭双眼，等待着船身碰撞的震感，但始终没有等来。那湖底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或者说那湖底本来就是幻象。小船载着他们穿过湖底，彻底脱离了那汪湖水——停下了，一切不稳定的危险因素全然消失无踪。

汤姆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惊觉天色骤然大亮，显然已至晨间。他好奇地扰动着身边梦幻般的白色云朵，探头望去，那座宏伟的天堂都市正悬浮在船身底下，而它毫无任何崩毁的迹象，其主人绝不允许它存在任何败亡，如今的它如同天使一般完全展露双翼，尽情展现着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

此刻，正是天堂势力的全盛时期。

小船载着三人在空中温柔地滑行，很快就要落在都市的水面上了。

这一遭使汤姆大呼过瘾，他看向普罗米修斯，对方那受阳光雕刻的容貌更使人心旷神怡，连发丝都被镀上了一层光芒。他畅快地呼吸着，暂时抛开了所有阴霾和疑虑。

“您是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凡人的呢？”

显然，天堂并没有拒绝他们。汤姆从“凡人”的位子上挪开了一点微弱的距离，而身为恶魔的安度西亚竟然也安然无恙。

普罗米修斯看向他们。

“因为你们竟然不会害怕火焰。”

这个时候，汤姆尚且无法理解他那复杂眼神中的到底掩藏了何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