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 第51章 第 51 章

“野兽才会怕火。”

这是梦境，而不是真的穿越，这种清醒的意识逐渐成为一种负担：如果将神话中的故事“预言”出来，普罗米修斯会有什么反应？或者说，梦境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这一切会成为轮回反复的噩梦，还是一场谁的酣眠？但最后让汤姆决定闭口不言的理由是他不忍心去做这件事本身，也害怕寥寥数语就将眼前的一切轻易摧毁，即便这是天堂——曾经的世界的顶点。

他有些理解克罗托了。

普罗米修斯操纵着小船轻盈地落在水面上，白玉色的砖瓦构建成了无数层层叠叠的楼宇飞阁，庄严肃穆的神圣雕像并列路旁，夹杂着魔法的园艺技术使城市染上了一层孤独的热情，穿梭往来的诸神未曾驻足片刻，一架庞大的飞空艇在都市上空划过，不曾流传的科技遍布苍穹……

一阵巨大的时代落差感将汤姆的三观撞击得粉碎，那被称之为天堂的地方，拥有着超越人类现代社会的魔法与科技，一个被严密隐藏起来的前文明——或者说，外星文明。

“普罗米……恩？人呢？”

汤姆以极大的好奇心向往进入更中心的地带，一回头，发现普罗米修斯已经离开大道，急匆匆地钻入了一条巷道小路，那身形看上去甚至有些鬼鬼祟祟，这和神话中描写可不太一样，几乎快要失去了方才的威严。两名守卫天使从路口转了过来，汤姆那戏剧性的直觉已经在心里默默编出了七八个剧情故事，于是他也悄悄地钻入了那条小路。

汤姆沉默跟随着他的脚步，却没等来任何解释，只好首先开口：“你为什么走这么快？”

“……”

“你要去哪儿？”

“……”

“我们不会是偷渡来的吧？”

“……”

“难道天堂没有邀请你吗？”

普罗米修斯突然刹住了脚步，僵硬地转过身来，却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不去烦其他神呢？比如说那些天使们。”

“我还没有感谢你。”

“你的谢意我收到了。现在，我有自己的事需要处理。”

“可是——”

就在两人站立三米开外，一棵金黄色的树苗亭亭玉立，它洒下的淡淡阴影开始奇异地蠕动起来，明暗深浅如同呼吸一般变幻。他们的行踪很快就被发现了，但并不是暴露在了阳光下，而是被阴影所捕捉。

“噢！这不是普罗米修斯嘛！你被贬人界回来啦？”

“……”

“——！”

说话者直接从阴影中跳了出来，大声叫嚷着，将真相戳破得体无完肤。

汤姆未曾听闻过这个声音，但心中衍生出一种极其熟悉的悸动，就像两种相同的力量在互相吸引。一副眼罩覆盖在这人的面部，以表明他是个盲眼的神。

普罗米修斯无奈地喊出他的名字：“霍德尔……”

“前几日知道他们决定大赦天下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也能回来。人界现在还是贫瘠又荒芜吗？怎么样？还是回来好吧？”

“人界与天界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霍德尔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看来你想清楚了。”

“我的意思是——”普罗米修斯的语气愈发沉重起来，“这下我更加确信，天界比不上人界。”

霍德尔听罢收拾起了那阵虚假的轻松感，就像回到了阴影中一样，回归了他原本的漠然。他叹了口气，“你可别再让奥林匹斯那边听到这种话了。这位是？”就像要转移话题一样，霍德尔将“目光”移到了汤姆身上，但他似乎并没有对汤姆身上的那种力量感同身受。

“你是阿斯加德十二主神之一黑暗之神霍德尔？！”汤姆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这二位对话完毕，当机会终于来到时，他一股脑地将憋了许久的话吐了出来。

霍德尔愣了一下，不由得轻笑一声：“我那些爱听人吹捧的兄弟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你一个人来的？”

“不，我身后这位是——安度西亚？”

周围没有任何人影，安度西亚不知什么时候偷偷离开了。

“不用担心你朋友，在天堂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只要心有所念，就会遇见对方。”霍德尔随口说着。

这句话却没能让汤姆冷静下来，他担心在未来被定义为“恶魔”的天使会造成某种影响，就像一个带有隐患的种子，现在已经不受控制地随风飘散了。难道尼尔的退缩是正确的？可惜没能向他了解更多关于天使与恶魔的往事。

“霍德尔，别跟别人说我已经回来了。”普罗米修斯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疲惫，像是一位战斗已久的斗士渴求某种短暂的和平。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在你被贬——噢，休假的这段时间，有人可没闲着，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升级成了新的理论体系，现在正在中央广场上大肆宣讲。你要不去听听看？”

普罗米修斯皱着眉头，一时间没能彻底理解。

霍德尔神神秘秘地带着两人来到广场，各路神灵拥挤在街道上、坐在屋顶、悬在空中，他们围着一个邋遢的老头。老头双手挥舞、神情激动、面目夸张、音调抑扬顿挫，像是在进行一场即兴表演。

汤姆皱着眉头，他难以置信地从那老人撕心裂肺的呐喊中总结出了一个结论，而要在诸神面前大声说出来，连他也要犹豫几分，这的确称得上对诸神的忤逆。那老人竟然主张诸神应自愿从此世消亡，为低等生命体留出自主的进化之路。更有大段真假不明的所谓证言和事实，其中似乎涉及了上帝施下的六次生命重启计划。

普罗米修斯像钉子一样钉在松散的人群中，紧紧抿起双唇，不发一言。

汤姆悄声向霍德尔问道为什么诸神对这样的言论没有过激的反应？霍德尔解释说天堂宣称包容万事万物，容得下任何学说以彰显上帝的大度。何况，这样的言论在上百万诸神耳中只是一个笑话，天使们自然没必要公开处理这群异端。

他说得没错。围观聆听的诸神大多神情放松，对那老人嗤之以鼻，甚至故意戏弄他，激发他愈加癫狂的表演来娱乐自身，因而在这天堂的中央广场上时时发出阵阵讥讽和喧闹。

“把你刚才的话再嚷一遍！”

“说啊，说啊！”

“他刚才竟然说我们全部要死，太好笑了！神灵怎么会死呢？”

“我以为天堂古板又严苛，没想到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是哪个愈发激动的小神，一拳打在了老人脸上，他的鲜血溅在了白色的砖瓦上，人群爆发出更猛烈的嘲笑。

这时，有人从后方伸手同时揽在了汤姆和普罗米修斯的肩膀上，制止了他们想要干涉的举动。汤姆侧过脸，对上了一个翠绿色的眼眸，它包含了所有的狂傲、自信和玩世不恭。

“二位，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终结诸神的‘神隐时代’？”

“洛基？！”汤姆欣喜地喊出他的名字。

洛基没有太多反应，当然了，谁都应当知晓他的名字。

那些仅仅听说过诡计之神名号的人，会对洛基忌惮三分；与洛基有过一面之缘的，会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其中以让人眼花缭乱的语言魅力为主；而与他真正相识的，会——

普罗米修斯把洛基的搭在肩膀上的手拍开，“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洛基见状将汤姆揽得更近了一点，佯装生气，对普罗米修斯说道：“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不耐烦！”

“因为他不认识你，还没有见识过你的恶作剧，诡计之神！汤姆，别跟他站一起……汤姆？”

汤姆暗想自己早就认识了洛基，当然也见识过他的恶作剧……不过他没有心思去辩解，眼神没有从洛基身上离开过半分——这个年轻的、意气风发的、狂傲自信的洛基。

还不认识他的洛基。

在一个思绪闪过的刹那之后，汤姆像是从万丈高空的狂热欣喜坠入了现实的冰冷地窖。他难以控制地落泪，还未伸手擦去，泪水已经划过了脸庞。他埋怨自己怎么没有预见到呢？他已经知道这个洛基之后将要面临的所有事情，那些苦难的、悲伤的、无法挽回的悲剧，这尽头便是诸神黄昏。

汤姆想要拔腿逃跑，从天堂一跃而下，以暴力的方式从梦境中苏醒——电影中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他太想念洛基了，怎么忍心推开洛基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怎么能够拒绝这个年轻洛基的任何要求？

“汤姆？”洛基问道，“你是哪里的神？”

普罗米修斯好心地想要把他从诡计之神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替汤姆回答道：“他是天堂使——”

“抱歉，普罗米修斯，我骗了你……我不是天堂使徒，这一点，你应该不怎么意外吧。”

“……”

突然的变化让洛基有了兴致，他眼光微动，“欺骗普罗米修斯？我对你的评价又要上一个台阶了，那么，你是来毁灭天堂的吗？”

“我是你的信徒。”

这是第一次，汤姆希望这个梦境不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