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汤基】尼德霍格之影 第42章 羽毛之谋（中）

路西法死了？！时间炸弹又是什么？

汤姆渴望回到地球的迫切感达到了顶峰，在他们远行的这段时间，地球上必定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灾难，而这灾难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敌人……这个敌人是谁？思绪在脑海中交织纠缠、一闪而过，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右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摩挲起掌心来，便立刻握掌成拳。洛基和星凰并没有注意到他。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洛基？”

这的确有些超出了洛基预料，他耸耸肩，故意显得有些失落，“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仍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我以为米德加德已经被他们搞爆炸了。”

“考虑到一颗时间炸弹造成的影响力，地球跟爆炸了没差。”

“哎，这不还有女王陛下在吗，飞鸟之神不会传信，而关于那被绝对禁止的时间武器，时间管理局必然出手，我想……您已经和时管局有了联络，不过嘛，到最后——毫不意外地需要鄙人完成一点微不足道的跑腿工作？”

每当洛基冒犯地猜中自己心思和行动的时候，星凰从不生气，这位女王反而会不切实际地希望自己真的能够完全信任他，毫无后顾之忧地信任他所有小把戏最终都有利于自己，相信他所有恰到好处的甜言蜜语。那是多么愉悦的享受。

但她不能。

她有点嫉妒站在洛基身后的小跟班了。

星凰用目光扫了一眼身旁的侍女，侍女心领神会，双手放在身前，如同魔术一般从手中幻出一个机械装置，递给了洛基。

这般精密齿轮与魔法的协同运作，洛基一眼便看出这是时管局的造物，其中枢核心是一个橙色的发光细管，里面装置着从时间线上剥离下来的细碎晶体，传说有人能够从中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一如斧头在林中的回响。

“唉，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自己定位坐标呢？”

星凰却不满意洛基这个诉求：“时管局照看着时间的紊流，已经拥有超越维度的权力，再想着得寸进尺……哼。你把定位器放到炸弹上启动，他们就会来处理的。怎么，很难吗？”

洛基假笑道：“不难，很简单！不过我必须要指出，再简单的事情凑在一起，就会变得十分麻烦，如果您还记得，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这种小事——我是说，悄无声息接近一颗足够毁灭星球的炸弹——难道您的手下不能完成？”

“那我找诡计之神干什么？而且你开价这么高，适当地平衡一下任务量与报酬之间悬殊的差异，这——也该在你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女王陛下的财富漫如星海，鄙人斗胆取了沧海一粟而已，不至于给我塞一个拯救世界的活计吧？”

星凰抬了抬眼，“你可以交给你的跟班嘛，从刚才开始，你的小跟班就有点跃跃欲试想去当英雄了，恩……一股正义感和难以抛却的道德观，真是浪费……诡计之神竟然带着这样的人，真奇怪啊。”

“你说得对！”洛基将手中的定位装置扔给正处于一头雾水的汤姆，并给了他一个“拯救地球就交给你了”的眼神。

定位器制造得虽然精细但又过于轻巧，失去了贵重的实感，就像在精品店购买的装饰摆件，汤姆不得不努力地说服自己这个装置有着让地球免于毁灭终局的作用，至于拯救地球的任务，他愿意接受，而且是正中他意。

这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硬质鞋底踏在金宫脆弱的砖瓦上，不经意间踢翻了边角的碎块。洛基绿眸里的光暗了暗。随之而来的尖锐嗓音动摇着女王的威严，但星凰却默许这个声音主人在大殿上喧闹：“诡计之神，嘿嘿，您的飞船修起来可真不容易！”

洛基生出一股怒意，“修？它没坏，你动它什么了！？”

那人竟然没有向女王行礼的意思，走上前便开始反驳道：“没坏？一个被潦草修补过的窟窿，就算您再怎么涂装遮盖也逃不过我的眼睛！经过我的专业检测，这必然是一次凶狠又致命的攻击造成的，从外部直接将飞船打穿。恩……虽然您的敌人遍布宇宙，但真正胆敢袭击您座驾的人……哎呀，究竟是谁呢？”

汤姆脑中似乎有电流穿过一般，他突然想起来洛基的确提到过飞船因为降落而受损，但此时此刻这个人却给出了不一样的原因，是这个人故意搜查洛基飞船挑事？还是……？说起来，如果真的是敌袭造成的飞船损伤，那么故事就变成了洛基在降临地球之前遇到过一次敌袭？

这件事至关重要还是不值一提？

洛基无奈地说道：“女王陛下，您的首席机械师也会看走眼？”

“怎么说？”

“我的飞船的确破损了过一个洞，但所谓敌袭……？无稽之谈！你预想有人从外部攻击了我的飞船？很遗憾，爆炸是从内部引起的，就算我修补过那个窟窿，但以你的水平，内爆导致金属边缘向外折弯的痕迹应该很容易发现吧？这种推理连小孩子都不会说错。”

星凰突然问道：“你为什么确定是外部攻击？”

“女王陛下，这个地方——”机械师拿出一个面板，投影出一个飞船的虚拟画面，上面标注出了飞船受损的区域，他将区域右下方某个阴暗的边角部位拉大，“在这个十分隐秘的地方有一道难以察觉的裂痕，它对飞船运行来说毫无影响，但裂痕存在的物理逻辑完全证明了它遭遇过一次外部攻击，绝不会是由内部产生。”

洛基耸了耸肩，“这究竟能说明什么？这道裂痕甚至和受损部位挨不着边，你不能指望我每次都能完美着陆吧？或者，一次陨石刮蹭也可能造成裂痕，我就爱在陨石堆里挑战飞行技术，不行吗？”

“嘿嘿，我想诡计之神还要解释说，您的飞船日志里没有遇袭记录是吧？”

“你想说我删除了？你可以再查查删除记录嘛！”

“删除记录当然也会被你删除！”

“哎呀，那鄙人真诚建议这位首席机械师给飞船系统再增加一个记录删除记录的删除记录。”

“……这艘飞船的系统逻辑由我曾祖父亲自编写，日志不仅会自动记录每一次遇袭，同时也会自动记录超过4.76塔厘的船体受损！您猜猜这道裂痕的长度……是多少？”

机械师早就测量过了，不过为了某种戏剧性，他特地让投影系统重新模拟测量了一遍，那个数字再一次展现在所有人面前——4.78塔厘。

刚好超过了0.02塔厘。

机械师乘胜追击：“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您的飞船里没有这个记录！”

“你丰富的想象力又告诉了你什么？”

“您似乎是为了掩盖遇袭，把日志删除了，可惜您没有发现这道裂痕，让您连同受损记录也一起删掉了。”

“你们机械师将数据奉为不可撼动的铁则，在你们如今的观念里，已经彻底抛弃了‘误差容许’这个概念吧？”

“什……什么？误差容许！？”

“对啊，我的飞船系统版本是有这个设计的——那0.05塔厘的误差容许，让系统产生了误判，所以日志里面没有记录这次受损也不足为奇啊。”

“这个设计我从未听闻过，误差？误判？这是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你那是什么版本啊？”

“1.34版本咯”

“这是什么远古版本？”

“‘远古’？对我来说，这件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你那两百年的寿命无法想象时间的影响力，这的确不能怪你。1.34版本可是你口中曾祖父的毕业设计，他那个时候还不是什么顶尖机械师，一个懦弱胆小的家族次子，没有愚蠢地将数据奉为真神。他在设计这套系统的时候，为系统误判的可容许范围留出了一点点的余地……哎呀，真不巧。”

首席机械师创造着塔国最顶尖的科技，他根本没听过在飞船如此严密精准的系统上，他的曾祖父竟然会设计“误差容许”，将那令人憎恶的“可能性”加入到他们的伟大事业中来！

“女王陛下，这艘飞船的存在是对帝国的亵渎！我请求——”

星凰冷静地说道：“这个窟窿的边缘弯曲可以证明它是由内部产生的，是吗？”

机械师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但这道裂痕却证明了冲击来源于外部，也就是你说的敌袭？”

机械师大力地点头如捣蒜。

星凰眼里含笑，她展露着全胜的神态，身上配饰的羽毛似乎都更加鲜亮了许多，“别去纠结日志记录的障眼法了，真相如何，显如翎羽不是吗……”

洛基突然带着一股威胁的语气打断了她：“女王陛下，请务必照看好您的野心。”

星凰不怒反笑，直接站在了洛基面前，用微弱地气声反过来威胁着他：“犯了低级错误是吗？你要是小心一点，就不会被这个老头子抓住尾巴了，要费多少口舌啊？”

洛基沉了沉眼眸，向星凰默认了自己的失误，低声问道：“他姓‘斯诺’对吗？祖辈留下来的遗老不好铲除吧。”

“世俗间那根深蒂固、错综复杂的关系……的确棘手。”

“你杀他不是很容易吗，狙杀女神？”

“我是女王，不是暴君。我杀人和你杀人的性质截然不同。呵呵，这是额外的委托，你做了，我就不追究袭击你飞船的是谁。”

“女王好大的恩典！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关于袭击者我完全可以直言不讳呢？这样我们的交易就不成立了，我也不用被您——再一次地——当枪使？”

星凰认真地点了点头，分析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有没有一种另外可能……当你确切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完全不再相信你了呢？虽然我听说过‘诡计不死’的传言，但我想你也无法忍受永恒追猎吧？我会让你的余生受尽苦难。”

“我现在就在受着苦难。”

“你再好好想想……”

星凰微弱的声音细细传来，丝毫没有减弱话语中威胁的绝对性。

两位神灵窃窃私语，汤姆和机械师都无法听清其中字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从未听闻的生僻语言。

刚才星凰即将脱口而出的真相是什么？他们似乎对这件事产生了一种默契，双方对真相心知肚明，可是一旦说出口只会将某种微妙的和谐全然击碎。

这样和洛基势均力敌、互相拉扯的关系让汤姆有些嫉妒星凰，或许称不上是“嫉妒”，他想要成为这样的人，而不只是……“跟班”。

接下来的事同样发生得极为迅速，但汤姆竟然看清了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洛基的左手上结成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禁锢法术，法术如同水流一般无形缠绕在他的指缝，在他转身之前，左手以微弱地幅度甩动，那法术便刺破空气，击中了——机械师？！机械师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要反击——无论他想要采取哪种形式——身体却僵直如枯木一般，他抬眼星凰求助，但星凰无动于衷的眼神让他完全明白了过来，然后满怀不甘和仇恨迎接了洛基挥来的锋刃——

寒冷刺骨，他的身体在停止生物运作前仍忠实地向大脑传递着身体切口上的实感，随之被炽热的鲜血捧热。血液淌在海姆达尔之血已经凝固的地板上，汤姆徒生一股没来由的疑问：在阿斯加德国度存在的长久时光里，这块地板上究竟遍洒过多少次鲜血？

没有人对洛基的行动做出反应，那些侍卫全部垂首而立，他们早就知道了。

星凰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大厅间响起：“经过托莱-斯诺的证实，诡计之神的飞船的确曾遭遇敌袭。此番揭露了他的谎言，因此他恼羞成怒地——”

“我没有恼羞成怒。”洛基向汤姆比着口型，一脸无辜。

“——将机械师托莱-斯诺杀害！近卫队——护驾！”

话音未落，数十人从外迅速冲了进来，训练有素地将场中的洛基团团围住，无数尖刀快枪直至强敌。这位成-斯诺队长见了托莱-斯诺的尸身后明显怒上心头。

星凰继续命令道：“杀了他！”

——成-斯诺和洛基同时接下了这道命令。

汤姆看见精密子弹冲出枪膛，喑哑的低音使空气抽搐颤抖，他看见寒刃的辉光与血液共舞，看见一个陷阱，看见有人像木板一样倒下。他看见一个故事、一次诡计。而在金宫这个充满故事的地方，这样的诡计早就上演过了无数次。这只不过是一次经典复刻，吸引不了任何读者，满是无聊到麻木的杀戮委托和世俗无法摆脱的阴谋诡计。

没有一点血液溅射到汤姆的裤脚，一切都如计划般安排妥当，成-斯诺所带领的近卫队全灭。

这次斯诺家族的遭受创伤将影响塔国某些权力结构，一次内部洗牌的暴风雨正在酝酿，而星凰会将所有的仇恨推到洛基头上，女王高高在上，不会遭受半点非议。

星凰将权杖再次砸在地上，如同法官的锤音敲响，宣布道：“近卫队不敌诡计之神，惜败全灭，此仇必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撤退！”

洛基微笑着目送星凰女王以及她的侍卫离开金宫，高塔帝国的舰队由地面升起，奔向宇宙。

这是阿斯加德上的最后一次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