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山海 第8章 第 8 章

在接到柯妮亚的电话的时候，库洛洛意外与了然的情绪对半开。

意外是出于一个并不相熟且没有必要来往的人突然找来的下意识反应，了然是因为随即便意识到事情果然如同他所意料的那样发展了。

虽然说出了“她会来找我们的”那样笃定的话，实则却不是出于很理智的分析，他确实只是隐约有这样一种感觉。他不认为自己是唯心主义者，或是迷信什么虚无的玄学，但世间的事，多得是目前以人类的认知能力说不清道不明的——例如眼前这种在遇见一个人的时候，就隐隐有预感会在此后产生更多的交集。

这也不是什么无独有偶的症状，先前似乎也发生过，只不过这种不可言传的感觉太缥缈，过了那阵便也记不清了。

“库洛洛，你…听说过‘答案之书’吗？”

夜色缱绻，对方的声音在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很是柔和，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唐突，语气有些腼腆。

他记起来先前聊天时，他是提起过自己喜欢看书——奇奇怪怪的书，准确地说。

“有些印象…”他仰起头靠在沙发椅背上，视线飘到墙顶泛黄卷边的墙纸，墙纸边沿与墙壁间结了一个老旧的蜘蛛网，而那只蜘蛛已经不知去向。

据说，答案之书是一名博纳王朝的记述官创作出来的，能够解答世间一切问题的书，后世的继承人们常常为了知晓自己是否能登上王位而派人四处寻觅这本书；有人说某位继承人找到了，也有人说留下的只是仿冒品，真正的答案之书早已被毁了，还有人说书被过路的神明带走，永远地留在了晨昏颠倒的森林里。总之，这本书更像是个传说。

“之前应该是在古籍里看见过，但是没有太留意。”

他的记忆算不上惊人的好，只是大致想起那是在自己人生中的大致哪一段。那个时候的他太过意气风发，心无所求，自然不会想要寄托于一个答案的慰藉，所以只是匆匆略过而已。

对方的沉默中带着一丝忧郁的失望。

“但是我可以帮你找找。”他开口。

“那就拜托你了，谢谢。”

“小事而已。”

答案之书…

挂了电话，他陷入思考。要找到相关信息，对于他这种习惯于寻找目标的猎人而言算不上困难，只需稍微花费些力气罢了。虽然即使至今他对这本书也并没有多大兴趣，但他对需要这本书的人所面临的苦难挺有兴趣。

一个背后有整个家族支撑的大小姐，会有什么连家人都无法分享的烦恼呢？

闲来无事，又没有睡意，他当即就开始查找。

网上能够找到的关于答案之书的信息很少，都是同一段话在不同网站上复制黏贴，就是有些不一样的内容，看起来也没什么可信度。这本古老又神秘的书，好像就这么被互联网遗忘在了百年之前。

不过他还是找到了几本有提及过答案之书的书籍，都是些年代久远的冷门书籍，网上也没有扫描件，不过正好这里的州立图书馆几乎都有。

天刚亮起的时候，他就给柯妮亚发了条信息，约她图书馆见。

柯妮亚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夏季校服，单肩背着包，脖子上挂着时下学生间流行的随身听耳机，衬衫下摆落在短裙外面，边角上有两道先前系在裙里压出的褶皱，一路走得脚下生风，就像漫画里那种早上赶着上课铃声在街上跑的学生。

和之前在宴会上看到的感觉很是不同。

“你额头上是伤还没有好吗？”沿着州立图书馆的台阶上走上来，她抬头看着他，表情在逆光中模糊而不解。

他的指尖隔着绷带点了点纹身的位置：“有个纹身，平时出入公众场合不方便就挡起来了。”

“哦。”她眼神有些留恋地撤离他的额间，收不住的好奇。

“你上午去学校了吗？”他回她一个问题。

“嗯...今天休业式。”她伸手进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张学生证，“刚好带了，凭学生证可以免费借书。”

怪不得早晨他约她的时候，她把时间改到了下午。学生证这个东西看起来很方便，因为学生的身份不太会让旁人多心，做事时候是个很好的掩护。库洛洛想着，打算找人做一张，凭借自己的外表，自称大学生应该也不至于被怀疑吧。

州立图书馆历史悠久，是东海岸这几个州里规模最大、藏书最多的图书馆，除了本地市民，也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他们要找的都是古籍，在地下一层有特殊低温除湿设备的馆里。古籍馆入内的要求较为严格，包和人都要通过安检以排除会对书籍有损伤的物品，另外书也不能外借，只能在这里看。

通过安检，他们一人被发了一双手套，在这里要戴上手套才能触碰书籍。库洛洛把理出的书单对半撕开给她，两人分头去找书。

因为这里所有的书都被录入了电脑，赋予独特的编号，所以只要在电脑上查询一下就知道每一本放在哪里——这也是库洛洛能够知道州立图书馆有这些书的原因，他们没花多久就找到了大部分的书。

这些书籍大部分都很厚重，还有些奎因那时期的书尺寸特别的大，十几本快摊满了整张书桌，好在古籍馆也没有多少人，他们得以占有整张桌子。

库洛洛喜欢看书，他自认为看书的速度算是快的，没想到柯妮亚不遑多让，她甚至还列了一张笔记。

“你怎么做到的？”他微微瞪大眼睛，适度地表达了惊讶。

“经历了几次考试。”她的话显然是临时找的说辞，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又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

“感觉好像在准备期末考试。”她趴在桌面上拉升了下，头发有些凌乱的披着，肩背纤细的曲线好像一只柔软的小猫。

他正仔细看着她写的笔记，透过她摘录的信息和罗列的方式能够看出她清晰的逻辑和目标明确的风格。他从字迹中移开视线看了眼身边懒洋洋的人，嘴角勾了勾作为回应。

书上对于答案之书的描述也大多很笼统，仿佛统一口径缄默其口，但通过这些书倒是可以证明这本答案之书应该是确有其物的。

那么剩下的答案，应该在那三本没能查询到的书籍里。

剩下的三本书在输入古籍馆的电脑后显示出来的都是“对不起，该书无查询结果”，但现在在网上查询时这个图书馆明明有这几本书的记录，那么——

库洛洛转头看向最后一排书架后面，那个隐秘的带电子锁的门。

电子门周围没有明确的指示，看不出这后面究竟是员工区还是什么高级机密文件区，只有空调的凉风一丝丝从几乎微不可见的门缝中泄漏出来。

门的一侧刷卡机上有一个小小的符号，他凑近过去，感觉有些眼熟，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便拿出手机对着拍了张照发给侠客，然后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侠客，我发给你了一张照片，你帮我看下上面的符号是不是猎人的标志...”

侠客回答那是猎人协会的标志，一般这种机器就是刷猎人证用的。他这么一说库洛洛倒是隐约记得他之前提过猎人考试，回来时候手上拿的猎人证上就有相似的符号。那会儿他还孜孜不倦地劝说了一番让他们也去拿个证，在现在的社会上有个证比较好混，他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倒是也没错。

“侠客，”对上柯妮亚好奇又期待地看向自己的眼神，库洛洛开口问，“你现在方便过来趟吗？”

***

“诶，所以说去考一个不就好了，反正也不费什么功夫。”侠客拿着猎人证轻松刷开门禁的时候，声音轻快地说到。

“结个伴去考？”柯妮亚对库洛洛发出考试邀请。介于她此刻看他的眼神中透着点坏，他感觉自己对猎人执照的这点介怀被她看出来了。

“好啊。”他微笑着答到，想着既然这个执照好用，拿一个倒是也可以。

顺利安利到别人让侠客感觉很爽，滔滔不绝地说起猎人证的好：“其实团长你让我去调查的好多东西我都是通过猎人证才能找到信息的哦，有了猎人证简直就是有了另一个层级的信息世界通行证，那里的信息量比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要多十倍...”

作为一个操作系，在观点被别人认同后——特别是看到别人不听话吃了苦头然后认同他后，他会特别快乐，在此之后的滔滔不绝也是一个典型症状。库洛洛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啦，有空就去考，争取早日到你那个‘信息世界’。”

侠客：“猎人考试每年都有哦，年初的时候。”

库洛洛：“嗯嗯。”

[他携带着答案之书，不停地奔跑，终于在第七个落日之时来到了晨昏颠倒的森林。他进了森林，问那森林的引路人——

阿伊纳，这本书已经给人间带来了太多的劫难，我应该把它藏进哪里？

阿伊纳说：你所携带的是真理，真理是不属于人间的东西，你需要将其藏到‘其他地方’去。

他又问：什么是‘其他地方’？

阿伊纳说：那就是虚无啊。

他说：可是，以我的躯体无法到达虚无。

阿伊纳说：或许你也可以将它藏进炼狱。]

刚翻开对应的章节，他们就看到了这样一段神话般的描写。在看到“晨昏颠倒的森林”的时候，库洛洛记起之前看到的书中的描述，这样便对应上了。时隔多年，他已不记得那是哪本书、还描写了什么，或许那时就和答案之书的真相擦肩而过了。

他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柯妮亚和侠客觉察到他的异常也纷纷提起警惕心。外面有两人走了进来，都是实力不差的念能力者。

库洛洛具现化出【盗贼的极义】，一台长得很小巧的白色机器瞬间浮在空中。

只听见一阵机器扫描般的声音，短短几秒后他就合上【盗贼的极义】，将那几本书放回书架上，与此同时那台机器也在瞬间消失了。

来人打开了门，他们似乎很清楚自己要找的在哪里，径直走了进来。库洛洛他们刻意从房间的另一侧绕了绕。

在这一点上，柯妮亚和他们有着很强的默契。此时有事要做，又因身份特殊，除了必要的交际外避免任何会与别人产生麻烦的机会，这种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刚才把和答案之书相关的章节扫描过了，之后可以打印出来看。”走出州立图书馆的时候差不多落日时分，整片天都是粉紫色，很是虚幻。

柯妮亚顺着库洛洛的视线向天际看去，或许是一直生活在这，对这里夏天常见的天象早已见怪不怪，她转过头来问：“先去吃晚饭？”

吃完饭，柯妮亚说着这事是她请他们帮忙，应该由她来请客，侠客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要找答案之书的原来是她，他前面一直默认是团长来着。毕竟书这种东西听着像极了团长感兴趣的。

不过仔细一想，先前书上描述的[虚无]、[炼狱]这些词眼倒是和她那个念能力有一些相似之处，或许答案之书和她的能力有什么渊源。

他们需要找个地方看先前扫描下来的东西，柯妮亚想也没想地就带他们去了她家。显然一个技术娴熟的杀手是不会有独居女性的危险意识的。

库洛洛具现化出【盗贼的极义】，柯妮亚在一旁状似无意实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对于不相熟的念能力者而言，发动念能力的时候就像拿出身份证件一样，别人眼睛一眨都没眨地盯着看上面的信息多少没点分寸，有些人是会很介意的。当然也有些人会想让对方看看自己那定位在高档社区的户口所在地。

当然像库洛洛这样程度的人这两种心态都不会有，他对自己能力的自信让他不必介怀别人在旁观察研究，也没有什么炫耀的心理，毕竟他总归是个谨慎低调的人。他翻到【万能文件处理器】那页，具现化出了这个能力。通过【万能文件处理器】扫描的东西可以直接投影在空中看，能展开多个页面，甚至还能直接用手指移动仿佛，仿佛一块透明的触屏。

最初只是感觉有趣才抢过来的，至今也没用上过几次，但每次派得上用处的时候是真的便利，他对这个念能力相当喜爱。

“所以，所谓‘答案之书’，实则是所有人类意识的共同体，它能够知道的仅是人类间的秘密，换言之，如果是对人类而言的未解之谜，问它也不会有答案。”

梳理完这些信息，库洛洛拿起柯妮亚摘出的关键字“意识”，沉吟了会儿总结到。

柯妮亚的目光垂落在地上一堆零乱的卡片上，对这个结论没有的反应，又似乎只是在发呆而已。

“这听上去倒是现实多了。”侠客感叹。

“不过还是这个问题——这本书现在在哪里？”他晃了晃杯子，冰球在威士忌杯里哗啦哗啦地转着，“这些书都有很长的年头了，在此之后是否有人找到答案之书、又把它带去了哪里呢？”

的确，虽然按书中记载，答案之书被藏在一个“绝不可能被世人获取的炼狱”，但只要有人能将其带进去，就会有人能将它带出来。或许以前曾出过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强悍的念能力者，但终归是人而已。

看了太久的书，柯妮亚倒在沙发上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的下巴高高抬着，露出利落的下颌线，没扎进去的一缕头发散乱地垂落在锁骨上，即使疲惫，但依然克制，看不出任何焦躁和失落的情绪。

这本答案之书对她而言一定很重要，是足以等待、足以蹉跎的存在，侠客望着她闭目休憩的样子想到。这种状态他太熟悉了，是猎人对于堵上一切都要得到的东西，那充满耐心的执着。

侠客催你去考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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