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山海 第9章 第 9 章

“哥哥——”

柯妮亚从梦里惊醒，房间里被灌满了黎明的灰蓝色，视线里的一切在这片柔软得像要陷下去似的灰里朦朦胧胧，有些不够真切。

反应过来只是个梦，她做了个深呼吸，把垂落到脸前的碎发撩到脑后。

在一只脚落到地上的瞬间，她又愣了愣——真的是之个梦吗？她现在居然有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现在是什么时间和自己先前在做什么的恍惚，这种感觉通常只会在进入过【炼狱】之后发生，而且随着她对这个能力的掌控逐渐熟练，现在也不大发生，除非那里呆了很久。

她仔细回想了下，却发现自己并不记得具体梦见了什么样的情节，只是那种焦虑和绝望还隐约残留在胸口，有些闷闷的发疼。

伊塞克，她的哥哥，正身在那片她所熟悉但却又一无所知的黑暗里。

[不要来！]

他向她发出这样的讯息。

现在是凌晨五点零五分，她感觉再找不到睡意，索性起来走到客厅又看了看先前库洛洛从书上扫描过来的文字。他和侠客已经走了，离开前用家里的打印机把那些内容打印了出来。

按照库洛洛和侠客那天的分析，这本书能够给出的答案是目前全人类中已知的事物，而对于人类认知以外的事物，它也无能为力。

柯妮亚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但这是摆在面前的唯一值得一试的机会。

知道《答案之书》是个偶然。

她所住的这栋公寓因为价格较为昂贵，居住的大多是些大企业公司的高管和名人偶像之流，这里的太太们闲来无事，喜欢举行一些活动和宴会以彰显自己的品味和财力。作为这里的住户之一，她也收到了邀请。

活动在五十一楼的活动室举行，住在顶层的那对夫妇花了一笔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的钱，但足以把整个活动室布置得如同老电影中那些盛大的舞会一样繁华。住在这儿的人大多都认识——这些人不会放过任何积累人脉的机会。肉眼可见地，这群人分成了几个派系。

“你是谁？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柯妮亚刚上来来没多久，就有一群与她年龄相仿的中学生们走过来。其中一个苹果脸的女孩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她身后是一个齐刘海黑发的女孩，和住在顶楼的那位太太很像。

“是租客吧？” 苹果脸女孩表情夸张地转头询问同伴，显然她认为出租这种事严重拉低了这栋楼的品质，“我们这栋楼什么时候变成出租房了吗？”

几个富人家的孩子来者不善，在他们轻蔑的脸上写买了百无聊赖的恶意，此时看她如同看下一场娱乐的项目。

“怎么办？你报警吧。”柯妮亚是懂得气人的，语气平平地回了一句。

“喂，你是在挑衅我们吗？”充场面的男孩扭曲着表情做出凶恶模样，扬起手来试图朝她脸上打去。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样的男孩在学校或许是把同学揍得头破血流满地求饶的恶霸，在她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提，她轻轻一捏就把他的腕骨捏碎了。

男孩疼得直叫，他的同伴在后面以为他在演戏，哈哈大笑着。他们看不到他此时脸疼得刷白，汗水从额间滚落下来。

“放开！放开我...你他吗是疯子吧？啊...”

直到她松开他的手，那群人才意识到事态不对，他的手垂在身边，手腕处一片淤紫。另一个男孩变了脸色，指着她的鼻子走上来骂到，几个女孩有所顾忌，虽然懊恼却不敢轻易动手。

这一次，她直接把这个男孩的手折断了，清脆的声音让他们听得明明白白。这里在屏风后面，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即使听见响动也没人过来查看，可见这些孩子是欺负惯了人的，那些家长们都心知肚明，也不会出手阻止。只不过这次受欺负的是他们。

黑发女孩的脸色有点难看，呼喝着其他人：“喂，你们把她带走。今天我爸在，别在这里闹出太大动静。”

这群人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哪知道天高地厚，头一次吃这种亏只觉得咽不下气，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试图靠着人多势众把她拖走。

她住到这里之前就看过这栋公寓里住着些什么人，虽然对不上脸，但想也知道面前几个大概都是那些高管和老板的孩子。若是有人出钱买他们的命她乐意出手，没有生意那就算了，她也不想凭空生事。她在他们接近前一闪身离开，告别了这一幕小插曲。

她对聚会本身没什么兴趣，只是闲来无事上来转一圈，多增长点见识和经验罢了。转了一圈，把人都观察的七七八八，她也打算回去了。刚走到露台出口附近，意外地被那位住在对门的主妇叫住。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以为你不会来呢。”主妇的声音有些低哑，但在她身上反而凸显出一种成熟的魅力。她一直觉得这位主妇的温柔中带着一种冷漠又富有力量的东西。

“偶尔也参加一下大家的活动。”她一如既往地客气而疏离。

主妇微笑着点了点头：“啊，为了这次聚会特意请来了有名的占卜师素兰达夫人，现在正好空着，你要不要去试试？”

柯妮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搭着一个颇有吉卜赛风情的小帐篷，布帘前挂着捕梦网和几串各种颜色的水晶。她没听过什么素兰达夫人，对占卜也没多大兴趣，本着不决绝别人好意的想法她就当去看看新东西了。

于是她摆上惊喜的表情：“你们居然邀请来了素兰达夫人。”

转身走向帐篷的时候她结束了表演，同时感觉那位主妇也怪不容易的，她看上去不像生来就在这样的圈子里，这个圈子对外来的人可不友善。

帐篷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帐篷四周挂着不少羽毛和鸟兽骨头做成的极具民族特色的饰品，地上和椅子上都铺着毛毯，那位素兰达夫人坐在一张矮桌前，脚边放着一盏煤油灯。

“坐吧，孩子。”她伸出干燥而皱纹遍布的手。

“在这些石头中，选一块你感受到能和你对话的吧。”她引导她看向桌面，桌面上摆着排小石子，一共七颗，每颗都不一样。

柯妮亚并没有感受到“对话”这种玄妙的感觉，也没有觉得任何一颗特殊，随手拿起了第一眼看见的乳白色小石子，它的一角有个细微的裂缝，光线折射的原因透出五彩的光芒。

素兰达夫人接过小石子，一双微微有些泛白的眼睛透过它看向她。

“你的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能量，这种能量危险至极，能够将你拖入深渊，但是这种能量也成就了你——不，这说不定就是你本身。”她放下了石子，“我的孩子，只有你能成为你。”

她的话语隐约指向了她身上与生俱来的神秘能力，又似乎只是一段对大多数人而言都适用的套话。于是她很直白地问到：“你对所有选这块石头的人都这样说吗？”

素兰达夫人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或许是她这辈子已经经历过太多的质疑。她摇摇头：“不，我只是透过它们来看人，每个人选择的石头是与自己灵性相近的，透过灵性相近的物件更容易看出。”

她继续她的占卜：“你的力量在你的大脑里，你有着很强的精神力。但是不要忘记去感受这个世界，跟着感觉走会是穷途末路之时的最好答案。”

自己确实是个理性的人，柯妮亚想着。

“我看到你现在有个烦恼，与家庭相关。”

柯妮亚骤然抬起目光，看向素兰达夫人那双蒙着阴翳的双眼，暗流涌动的杀意在她身周蛰伏。

素兰达夫人仿佛没有觉察到一般，维持着温厚而缓慢的语气：“这世间有一本书，叫《答案之书》，里面会有你需要的一切答案。”

见对方点到为止，并没有窥探的意思，她收敛了一身杀气，道谢之后起身离开。

“祝你好运，我的孩子。”老妇慈祥依旧，目送着她走出了帐篷。

她回去之后在网上查找了《答案之书》，对着屏幕上寥寥无几的信息，她突然对这个东西好奇了起来。先前在素兰达夫人的帐篷里，她只当是听着迷信传说一般地听着，但万一确有其书呢？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几乎毫无犹豫地拨出了库洛洛的电话。

***

噩梦过后格外清醒，她便早早出了门。

到公司的时候，前台才刚到，保洁阿姨正提着水桶和拖把走出来。

看到躺椅上睡着的两位同事，柯妮亚有些意外，这个公司、至少是这个部门平时是不太加班的。

“上班了？”某同事摘下眼罩迷迷糊糊问了句。

她看了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不好意思，吵醒你了。还没呢，才八点四十一。”

“没事。”同事一把坐起来搓搓脸，拍醒了另一个还在熟睡的人，“该起来干活了。”

“你们在忙什么呢？”这两位同事是另一个组的，她依稀记得前几天二组组长聚集了大家吩咐了点什么，似乎是有个项目。

“啊，品牌策略的汇报，公司领导要来听。”同事伸了个懒腰，口齿不清地回答到。

“Unbound Collection的那个项目吗？”听到领导这两个字，她琢磨着不知道是不是哥哥。她不觉得他会参与这种会的，不过自己在这儿倒是说不准。酒店这块目前是哥哥在管的，不过爸爸先前说过，考虑等她大一点后交给她，给哥哥分摊点压力。

不过说是为了分摊哥哥的压力所以给她，实质上也不过是给她一笔像样的零花钱。虽然他们从开始接受暗杀任务起就自己有收入了，这种重资产的营收总归是笔稳定且可观的数目。像他们这样资产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的人，哪怕什么都不会，下面的人也会勤劳地工作然后把钱源源不断地交到他们手中。她根本无需操心这些，所以即使正巧需要实习，也不过一时兴起随意挑了个设计部而已。

九点过后，其余同事也都陆陆续续来了。

二组那个酷爱抠手咬死皮的胖组长巡视了一遍进度，向他们一组借用她一起做PPT。在他几番电话催促下，大聪明和大漂亮姗姗来迟。

“你们还有心思买奶茶？”胖组长斥责了句，两人嘻嘻哈哈地就糊弄过去了。

他们把相关材料发给了她，颠三倒四地讲了顿，说得她一头雾水。她应该不算领悟能力差的人，至少和一组的同事工作时所有的沟通都很顺畅，再看看那位此刻和大聪明大漂亮又笑嘻嘻闹作一团的组长，想来问题应该在他们。

本来以为可以摸鱼的一天，结果手忙脚乱地帮人做汇报文件，那方案还跟狗屎一样又废又臭。

“这个数据...是从哪里来的吗？”她看着输进表格的一个很是离谱的访客量，迟疑地问到。

“不知道！”大聪明双手一摊又笑开了，“哈哈哈，没人会在意这种调研的。”

大漂亮也趴在大聪明肩上笑：“我们的数据就是这样，很随意，习惯就好。”

她皱着眉头把目光从这两个整日没正经样子的人身上移回屏幕，想起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那种中了巫婆的诅咒笑得停不下来的继母的女儿们，同时又有点感慨自家下面的公司怎么这么不专业。

汇报文件做到最后一秒，忙到午饭也没来得及吃，邻座的大姐给她打包带上来，一边催她找机会吃两口，一边拿白眼瞟一组的几个人。

下午的时候，哥哥果然跟着助理一起来了。总经理亲自过来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汇报是史无前例的事，但打工人都习惯了上面毫无由头的要求，没有多想，只是诚惶诚恐地候驾。

凖长了张冷淡又严肃的脸，又喜欢穿衬衫，在这种大开间的办公室里一走倒是像极了那种年轻有为的高层，反而不像个杀手。

他看到她，步履不停，撇了撇头示意她来会议室。

“卧槽，这他吗的就是小说里的总裁脸吧！”身边同事啧啧感叹。

“这居然是我们的领导吗？我何德何能在这样一家公司！！！”

身边的同事让她有些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小说里的总裁归小说里的总裁，跟自己哥哥联系上就让人有点不适了。但凡想一下凖把哪个小姑娘按在墙上说什么“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话，她当场就能吐出来。

会议室里大家都已经入座了，忽略掉胖组长“你来干什么”的疑问，她目不斜视地走到哥哥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一旁的助理从善如流地端上水。二组几个人一顿窃窃私语。

柯妮亚和凖有着如出一辙的瞳色和发色，鼻子和嘴长得尤为相似，两个人坐在一起，傻子都能看出血缘关系。

“开始吧。”扫了眼手机上的简讯，凖关掉屏幕漫不经心地说了句，顿时会场安静无声。

“我们今天上午刚完成初步的品牌策略方案。那...我让我们主要负责的员工来汇报一下。”胖组长话说完，看向了大漂亮。大漂亮放起PPT，细细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颤抖着。

表面看起来做了不少前期调研，案例分析也很细致，实则案例对标性差，数据毫无参考意义，通篇逻辑也不通顺，提出的概念更是老套且缺乏落地性。

大漂亮讲完，凖久久没有开口，搞得员工们都有些紧张。

“你觉得怎样？”终于，他开口了，低声问了柯妮亚一句。

她正学着胖组长在玩手指，突然被问到，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实话实说，不必给人留面子：“前期调研不到位，数字是错的，概念是抄的，一整份毫无意义的方案，学生交的作业也比这个认真。你们在敷衍谁？”

她虽然没有上过专业的课程，但从小跟在爸爸和哥哥身边耳濡目染，见过好的，自然一眼就看得出差的。眼界决定上限，能力决定下限，再不济还有态度守着底线，但是眼下这些人显然是没有在好好做事的。

“你们的水平真是差得令我震惊。”

凖作为总经理，他的态度是一锤定音。听他这么一说，下面的人大气不敢出，会议室里气氛紧绷至极。

“再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做的好就做，做不好走人。”他摆在桌上的手指了指长桌另一边的大漂亮和胖组长，“不是给你们的，你们可以直接走人了。”

两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无措地盯着桌面。一旁分管的副总想要开口，却明白自己也自身难保。

“下一次来我要看到好的团队，这种事不用我自己来做吧？”

这句话便是对那位副总说的，他的言下之意如果再做不好就要把副总也换掉。那位副总张了张嘴，应的有些干涩。

凖是不会在意自己是否令人尴尬的，说完他想说的，再没耐心耗在这里，带着柯妮亚走了。

坐在车上，感受到身边的低气压，她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中暗叹不妙。前面就隐约感觉他心情不是太好，这会儿没有旁人在就更明显了。显然令他不快的不是那个狗屎一样的方案。

她从小就被练出条件反射了，只要哥哥一情绪不对，她就开始反思近期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过错——实话说，她并不是一个太听话的孩子，也没少挨过揍。

此刻，她就反思出了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继续和幻影旅团的人来往被发现了？但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会直说。而且他虽然在自己身上下了追踪的念能力，也没变/态到会跟踪自己，就连来家里也会提前打招呼，他不应该知道才对。

任凭她思考了一路也没思考出个结果，而凖也没有说的意思。其实只是因为有个烦人的小丑说了一句——

“前两天见到你妹妹了，真不错，像~你~一~样~美~味~呢~”

要不是衡量着解决这个麻烦付出的代价太大，他早就动手把他扼杀了。放任危险在那里乱晃不是他的性格，但对方强悍的实力和不死不休的性格摆在那里，让他不得不先暂时按捺下杀意。每每想到对方愉悦得近乎挑衅的表情他都很火大。

“我这几天手上有些事要处理下，解决了带你出去玩玩吧，反正你也在放暑假。”

控制不住西索，带上妹妹也是可以的，只要她在身边就放心了。

而柯妮亚此时的心情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这话落入她的耳朵，变成一个想法——接下来要抓紧时间找出《答案之书》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