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山海 第6章 第 6 章

从远方的地平线上滚过来沉闷的雷声，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暗了。

落日金黄色的余晖被层层乌云压抑在背后，漫反射让此时的光线看起来很奇异，仿佛整片天地都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室内已经很暗了。

库洛洛没有开灯的打算，他只是拿着冰啤酒回到沙发上重新坐下。先前折好的书滚落到了地上，他俯身伸手去捡，腰间被一个微硬的角抵住了。

捡起书的同时，他从口袋里抽出了的那张边角顶到了腰腹间的卡片。

那是一张名片，用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灰色卡纸制成，上面压印着伊路米.揍敌客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这是那天盗取七大美色的宴会上，和伊路米辞别而过时他递来的。

“啊对了，我是伊路米.揍敌客，如果之后有要暗杀的人的话，也可以委托我哟。”对方礼貌地用双手呈上。

揍敌客家和幻影旅团，不能说这是一次萍水相逢，毕竟之前的8号成员就是死于揍敌客现任家主席巴和已经退位禅让了的杰诺手下。

而眼前的人毫无仇人之子的自觉。

罢了，买下他们同伴性命的家伙已经被除掉了，没有人会去宣判武/器的罪过。

在亲眼见证过揍敌客家的实力之后，他就知道比起将复仇的余火撒向他们，不如用他们，必要时候说不好就能成为逆转局面的关键。

他伸手接过了名片。

“如果我与你交手的话，会怎样呢？”他问。

“啊...”对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略微思考了下，坦诚地回答，“我应该是不会接暗杀你的任务的，实话告诉你好了，我们杀手不会接没把握的任务。不过如果是我爸爸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他打量着面前的人，训练有素的杀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冷静的克制，没有情绪，没有企图，有的只是一声令下后的出击。如果交手的话，他一定会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向自己攻击，招招致命，不留给自己看穿他动作的机会。

伊路米这样站在这里，让他想起前面见到的海金斯家的那个女孩，她也是这样沉静且收敛的，从发丝到指尖都一丝不苟，静如微风，淡若清水，眼角眉梢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那些出身世家的孩子，从小在家族严苛的教导下长大，有着如同荣耀般的自持，和他们这样在杀/戮中摸爬滚打起来的人全然不同。

不过真的动起手来的话，对方捡不到便宜，就如同他先前自己说的——没有把握。只可惜像他这种职业杀手很是谨慎，不会随意让对手瞥见自己能力的端倪，要盗取他的念能力估计不容易。库洛洛垂落视线，收回了飘散到对话外的思绪，给脑海中模拟的对战得出一个结论。

“你真是很坦诚。”

“这没什么好避讳的。”伊路米摊了摊双手，“啊，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指接下暗杀你的任务是划不来的生意，没有说我打不过你哦。”

库洛洛笑了笑，没接他的话。

虽然有些自说自话，但确实是个目的明确思路清晰的人。出色的念能力者各有各的怪，能够好好交流的不多，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挺令人头痛的。库洛洛盯着名片上伊路米这三个字看了会儿，拿出手机存下了联络方式。

“好饿...你们都不饿的吗？”侠客从房里出来，揉着肚子叫喊到，“点不点外卖？”

“我不吃晚饭。”派克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出来。

“怎么？又在减肥吗？”侠客嘀咕着拿出手机翻看周围的餐厅，“团长，想吃什么？”

库洛洛给出了侠客最讨厌的回复：“随便。”

侠客发出烦闷的叹息，又朝着玛奇的房间问到：“玛奇，吃什么？”

一声“随便”冷漠地传出来，让他郁闷地喊出了声。

以前在流星街的时候有什么吃什么，偶尔能尝到些不常见的小零食总能让大家兴奋不已；现在想吃什么都可以了以后，反而觉得样样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期待。人啊，果然就是无论什么处境都不会满足，因此才会不断探索的生物。库洛洛重新翻到之前看的书页，把今晚吃什么这个全球性的难题留给了侠客。

天完全黑下来后，送外卖的也到了。

侠客开门去拿，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门外。

“外卖到了哦～”

“西索？！”看着提着外卖袋子妖娆靠在门框上的西索，侠客面色不善。

从头到脚装备齐全的小丑配Pizza King的红色外卖袋，很像是商家搞的什么出其不意的主题活动，而他们并不欢迎这样的意外。”

“嗨～”西索透过侠客的肩膀向客厅里的库洛洛张望，“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真冷淡呢……”

“进来吧。”库洛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不是去找面影了吗？”他看着西索风情款款地将外卖袋放在桌上，然后插着腰绕到自己面前，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书。

“嗯哼～”西索的视线如同一条紧盯着猎物的蛇一般细细地描过他的轮廓，“是要去的。人家可是专程来和你告别的呢～”

真是令人不舒适的视线。

说话间，派克和玛奇已经不着痕迹地站在了库洛洛身后，与侠客一起，几人形成了一个以库洛洛为中心的矩阵。

西索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已经将他们的企图和可能采取的作战方式了然于心。

鲜美诱人的果实被包围在层层蛛丝之中，硬取的话只会得到混杂在一起的一团。如果想完整地享有那颗果实，还是需要耐下心来把周围的蛛丝清理干净才行。

最好的东西要留在最好的时机享用。忍耐，要忍耐啊。

“好了，那我就先离开咯～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好玩玩吧，团长～”西索撤离目光，缓缓地走向门口，再不离开的话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真的只是来道别吗？”

“不知道，那家伙向来奇怪。”

“他是来试探的，”库洛洛说，“想看看有没有和我单独对战的机会。”

总有一天，他们会不死不休地打一架。库洛洛对他这样追求战斗的乐趣的狂热行为不以为然，但心底里隐约地，同样期待着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对决的结局。

像那样的人，打败他的话，会把他堪比生命更重要的骄傲击得粉碎的吧。那还真是有趣的事。

***

柯妮亚这边，面试进行得很顺利。

说是面试，其实在哥哥的安排下，她更像是被人力和业务部门负责人汇报了一遍公司主要业务和组织架构，又参观了下公司。

因为是入职第一天，没有人找她做事，她刚收拾好工位坐下来就收到新的暗杀委托推送。有新的暗杀委托后家里所有人都会收到推送，谁想接谁接，她不急着处理，倒是想起暗杀委托名单看看有没有妮娜。搜了下没找到，有点可惜，她叹了口气。

新的委托里暗杀对象是个报社的社长，是个念能力者，委托者对目标的死法没有特别要求，负责处理委托的人判断任务难度不高。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点，按下了【接受】键。

到了下班的点，她准时走人。一般来说这个点社长应该还在杂志社里，晚一点外出吃饭什么的话就不太好找了，所以她没有耽误，直接按着提供信息上报社的地址寻去。

她透过窗确认了目标，和处理委托的人所判断的一致，只是个普通的念能力者，她可以在三分钟内解决对方。如果自身实力远超对手，又有丰富的经验，判断这些不是什么难事。她稍微有些吃不准的是这里人多眼杂，似乎还混了些别的什么，不过她也有把握一并解除掉。

趁着目标转过身去倒茶的片刻，她拿出小刀破窗而入，直接了当向他脖颈动脉处攻去。

目标在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杀意时迅速用上了【坚】来防御，同时侧过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避开。

即便如此，脖颈处的皮肤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血随着他躲避的动作扬在空中。他惊愕看向柯妮亚，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容貌，又被凌厉的攻击逼得慌忙闪躲。她随后的招式虽然咄咄逼人，却并不命向死穴，多少有些逗弄的意味。

前面预估的三分钟准确来说并不是杀死对方的时间，而是足以逼得对手用出浑身解数后再将其杀死的时间。她被教育的行事谨慎，但总归是个生性好奇的人，一旦确信自己能够控制住场面后总喜欢把对手逼得无奇不用，好让她看看他们还有些什么本事，这种玩/弄猎物的恶习在近几年随着她身手渐长也愈发明显起来。

她再三相逼，对方脸色越来越苍白，却依旧没有用出能力的打算，看来这个男人拥有的并不是什么有助于战斗的能力，按他的职业来推断的话可能是偷窥和监视这方面的吧。她觉得有些无趣，一击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他。

头颅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弹了弹，滚落到茶几下面。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提交，把手机扔回兜里——

“戏看完了，出来吧。”

“哟，好久不见。”

一颗银白色的脑袋从窗外倒掉下来，一翻落进了窗内。

“你怎么在这里？”见到是奇犽，她表情舒展开来。对于伊路米这个弟弟她一直以来都还是挺喜欢的，他们相处的不错。

“收到委托，来杀这个家伙。”奇犽指了指地上脑袋和身体分家的人。

柯妮亚也顺着他的手往地上看了眼：“是有多少人想杀他...”

“不过被你抢先也没办法啦。”他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懒散地像只晒太阳的猫。

“吃过饭了吗？”

她这么一问，他很有默契地跳上了窗台：“走！吃什么去？”

十分钟后，他们走进了附近一家网评不错的烤肉店。

她拿着夹子夹着烤肉剪成小块，大概是捡到了筋或是软骨上，肉汁溅起来沾到了她的衣服上。她皱眉用湿巾擦了擦，抱怨着“猪肉怎么比人肉还难切。”

“能不能别这么比较，很倒胃口欸...”

“说起来好像人肉不怎么好吃。”

“喂喂！”

她吐吐舌头，拿起夹子给烤肉翻面。才刚翻了几块，就把夹子递给他：“你来吧，我不想烤了。”

他从她手上接过，耐心地一片片给肉翻面，烤完了先给她夹了两片。

她不跟他客气，他也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像他们这样一出生就在众星捧月般的呵护下成长起来的，所需不过是被平等地对待。

平等地正视我吧，不要施加于我名为爱护的束缚。

像这样平常人可能都无法理解的事，是他们如出一辙的苦闷。家人深思熟虑的安排也好，佣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罢，一点一点地卸掉了他们的自由。当生活全部都被他人的想法布置妥当，渐渐的，整个人生只剩下“被告知”而已，无趣的很。她不喜欢被这么对待，自然也不会这样对待他。

“你这段时间怎么样啊？是不是很爽？”奇犽也是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的，颇有兴致地问到。虽然知道普通人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但是生活模式的切换对于一成不变的人生而言本来就是件有趣的事情了。

对于这个问题，柯妮亚稍微斟酌了下：“一个人生活倒是很爽，不过要和人打交道还是挺麻烦的。”

“可是都只是写普通人不是吗？”他眨眨眼，不是很明白。

她理解他的困惑，因为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轮到自己时这个问题就不是这么好解释的了。她突然就明白了以前问哥哥时候，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我要扮演的也是普通人，要跟着他们的规则来。”她慢条斯理把烤肉沾上酱汁，又过到下一个碟子里裹上干料，“等你之后自己在外面生活了就知道，隐藏掉自己身份之后，多得是自以为可以拿捏你来给你找不痛快的人，偏偏你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平心而论这个描述够具体了，但对于没有体会过的人而言简直不是事儿。他大口吃下烤肉，又满足地喝了口可乐，意气风发地说：“我管他呢，惹我的人我都要他们好看！”

完了又突然想到什么，眨眨眼睛问：“话说起来...有人欺负你吗？”

她托着下巴思考了下，慢吞吞回答：“倒是也说不上...”

本身就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点小摩擦而已，真要例举的话她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事情过了也就都忘了。

奇犽的关心只有一点点，下秒钟就语气一转感叹“我就说，除了我大哥那家伙还有谁能让你吃亏。”

柯妮亚垂着眼眸看向他的，神情里分分明明地写着警告。

但是显然她的威望不足，他一点也不往心里去，继续说到：“欸，你们是不是快要订婚了？前几天听到老妈说要约你们家吃饭。”

她有点惊讶他还知道订婚这个词，也不知道从哪看来的。虽然两家以前就在说要结为亲家，但总感觉结婚是很遥远的事，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她慢条斯理地吃掉这一口烤肉，让他一顿好等，这才缓缓开口：“嗯？我没听说啊。”

“是你要结婚欸，你怎么都不关心？”奇犽不可思议地叫到。

她对小孩这种非黑即白的观点感到可爱又好笑，大概在他心里，自己跟他哥哥就应该像是童话故事里那种“从此公主和王子在城堡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样理所当然的结局吧。但童话源于生活，生活却不是童话，至少她的生活目前看上去不是。想着伊路米站在那个叫咪娜的女孩边上的样子，她垂眸冷冷淡淡地笑了下：“这种事有什么好关心的？不就是利益和利益的双向奔赴。”

奇犽是个早慧的小孩，听她这么一说就感觉不对劲了，但问出来的话到底还是显得没心没肺的：“你难道不想跟我大哥结婚吗？我一直觉得你还挺喜欢他的啊。”

柯妮亚：...

她理了理自己的表情，对他微笑到：“还行吧，我更喜欢你一点。”

小孩摆出一张欠兮兮的脸，皱皱鼻子说：“可是我不喜欢比我大这么多的女孩子诶，你再考虑考虑我其他哥哥吧。”

她眼珠一转，想着其他哥哥还有谁，一尊硕大饱满的形象印入脑海，于是马上就皱起了眉头：“奇犽，我待你不薄啊！”

他吐吐舌头：“开玩笑啦开玩笑，不过我二哥那家伙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她目光瞟到他叼着吸管正在喝的巧克力奶昔，勾起嘴角慢悠悠地说：“我看你家是有点这个基因的，小心步你二哥的后尘哦。”

要问叛逆是什么，奇犽.揍敌客就是行走的招牌，他闻言一口气把奶昔喝到了底，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说：“我跟那胖子才不一样，我还是小孩子，还在长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