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山海 第26章 第 26 章

阿尔派山很高，目前已知的最高地海拔高度8848米。

而偏偏在这最高的山峰上，让人感觉天和地的距离最遥远。

阿尔派山地处北温带和北寒带的交界线上，常年苦寒，居住环境极其恶劣，但是凯夫拉维克人在这饮用水咸的像海水一样的地方生活了许多世纪。十几年前几个职业猎人途径发现了这片未曾被世人知晓的辽阔山脉，在国内引发了不小的热潮，随之而来的是大手笔的开荒。看见这里的价值的人想把这篇山脉打造成旅游胜地，但是随着开发商的破产和几波背包客的遇难，这个宏伟的规划最终还是荒废了。

山脚下的“诺斯伍德·阿尔派山度假村”和诺斯伍德的几千名员工早已人去楼空，他们几年前就离开了，带着工作、吉祥物、西餐厅和电影院，除了废弃的建筑和失业的人口外什么也没留下。几场雪落下之后，一切重归于寂静。

山顶上的酒店是揍敌客家和海金斯家投资的，越过当地文旅部直接立项，而建设也由经营建设公司的揍敌客家旁系亲戚负责。寻常人无法轻易爬上八百多米的山顶，山脚下的居民甚至都不清楚在他们清苦的日子像细流一样从冻土上涓涓流过的时候，山顶上已经悄无声息地建起了一座宫殿般的酒店。

一半的材料都是直升机运输过来的，施工队里全是念能力者。世界最高峰顶上的酒店和高昂的建造成本让它成为了奢华酒店中的顶流，它的定价也是顶流中的顶流。他们两家并不在意酒店的宣传工作，自会有人把美名传出去，而为了极致的体验或是体现自己优渥生活条件的人也会找上门来。

既不需要殷勤的欢迎，也不需要严苛的拒绝，八千多米的高度会把人群筛选出来，一些在山顶，一些在山下。

柯妮亚望着天幕下起伏的山脊，觉得这里的天实在太高了。人们的祈祷声刚刚升到空中，就像死去的鸟一样坠落下来，或者化作一场大雨。

“大小姐，这就是港口，鱼都是这里的渔民出海新鲜捕捞的。”酒店管家奥迪尔看着似乎在发呆的女孩，有些小心翼翼地出声讲解到。她的眼神又倦怠又清醒，就算是发呆也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奥迪尔不敢怠慢。

她的目光依旧残留在远方，嘴角扯起略带讽刺的笑：“他们的鱼和阿克塞犬牙鱼是同一批，你收他们一千戒尼一千克？”

念能力者耳力好，那边渔民们和酒店员工的谈话她和奇犽听得一清二楚。没能谈好价格的渔民靠在船身上抽烟，脸被海风吹成了褐色，沟壑里夹着焦灼与愁苦。

“就是啊，大叔，你们心也太黑了点。”奇犽双手环抱在脑袋后面，跟着调侃了句。他对收购价没多少概念，只不过柯妮亚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太低了。

奥迪尔知道这个收购价，只是为了更好地管理他一直对手下人捞油水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厨房实际以一千的价格收购，清单上写一千八，多的钱都能进他们的口袋，但他没想到这一参观竟然让这两家的小孩撞破了，他得趁清单送到雇主面前之前赶紧把价格改了。

“就按你们报上来的一千八来吧。”柯妮亚语气温和，眼神冰冷，对这个眼神里都是心思的管家说到。

奥迪尔感觉心上被冰锥刺了一下。他能在上百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自然是头脑和身体素质都不凡的，但在这位海金斯家的大小姐面前时才发现自己自以为是的终点不过是别人的起点。仅仅只是那一眼，竟然让他感觉到了濒死的威慑。

两个孩子说说笑笑往前走了，他站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只感到刺骨的冷意从心脏位置扩散开去。

“说起来好久没吃鮨轩了，我到现在还没吃到过比这家更好吃的海鲜饭。”柯妮亚看得鱼就想起那家店，想起那家店就有点馋。

奇犽：“啊对对对，那家店的鳗鱼饭和鳕鱼紫苏天妇罗最棒了！”

“海鲜饭最好吃。”

“鳗鱼饭最好吃！”

“海鲜饭。”

“鳗鱼饭！你这个没品味的女人。”

两个人就像寻常人家的小孩一样斗起嘴来。奥迪尔终于缓过来些，快步跟随上去。

他们又在村庄里走马观花地转了圈，然后回山顶上的酒店。周围是一成不变的雪景，不同于坐直升机过来的速度，车行得慢些，去往酒店的路途遥远得像是要驶离这个世界。两位小姐少爷不说话，同行的人也不敢随意出声，一路上安静极了。

“有人跟着我们。”柯妮亚望着窗外，很是平静地说，车窗把她的脸映得像外面的雪景一样冰冷。

奇犽不及她的水平，但集中起注意力来也能发觉对方，瞬间眼神暗了暗，不复刚才的清澈。

“一路跟上来，真是辛苦他们了啊。”

酒店的员工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十分紧张，凭他们的能力根本感知不到对方，可见对方水平远在他们之上。他们入职这个地方以来可从来没做过陪着东家小姐少爷出门时被心怀不轨之徒跟踪的准备工作，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应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小姐少爷受到了伤害，他们恐怕也不会好过。

在他们心里焦灼慌乱之际，柯妮亚开口喊“停车。”

“别把麻烦带上去，就在这里解决了吧。”说完她看向奇犽，蓝色的眼眸里笑意盈盈，“给你练练身手？”

奇犽一脸不服：“切，别拿这种家长派头压我。杀了他们又没酬金，也不知道他们是找谁来的，为什么要我做白工？”

她思考了下：“那...石头剪刀布？”

一局定胜负，她输了。其实奇犽也没使诈，但他笑得像是使了诈一样，比起不用动手做白工，好像在石头剪刀布上赢过她才是更值得高兴的事。

她叹口气，转眸看了眼车上心绪百转千回的酒店员工们，下车走得远远的。雪地平坦，山高地阔，她的背影显得很小。

***

几颗隐隐绰绰的人头很快从雪地上露了出来，来人共有五个，看上去像是临时凑成的团队，没有什么配合的样子。

他们看到雪地里只身站着的女孩皱了皱眉头，走在最前面的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另一人嘀咕了句：“没听过揍敌客家有女孩啊...”

领头人左边的眉毛上有一个刀疤，这让他的眉头看起来永远都是皱着的。他把纸重新放回了口袋，低声说：“大概是保护他们家小孩的佣人，车里那个白头发的小子应该就是揍敌客家的小少爷。先干掉她再说。”

被当成揍敌客家佣人的柯妮亚·海金斯有点无语，啧了一声转头看向爬出来坐到车顶上去看热闹的奇犽。

虽然嘴上说着“先干掉她再说”这样的话，领头人却没有动。他是个有谋略的人，不清楚对方实力之前不会冒然动手，这种打手能活到这个岁数都是能苟住的人。但这支散装的队伍里有其他人不懂这一点，冒失地提刀冲了上来。

柯妮亚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对方的刀几乎要砍到她肩上。然而那刀最终也没落下，白光一闪，那人仰面倒了下去，直到他落在厚厚的雪堆里，一道自右腹到左肩贯穿了整个躯体的伤口才迸出鲜血，洒在惨白的雪地里，又红又热。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只有那个领头人和奇犽看出来，她的右手动过。

她向来喜欢在这种无聊的工作上找点乐趣，每次都会找些不同的方式，有时吊着对方玩，有事扮猪吃老虎，这回一上来就拿出七成本事吓对方。

队伍里有一对看上去好像三胞胎的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同一时间上前出击。

这三人配合得很好，每人招式落下的时机前后不差零点二秒，角度又刁钻。她在速度上并不是强项，无非对方水准远不及她，即使攻击到她也无伤大雅。

在意识到自己的攻击不起作用后，三人拿出了杀手锏【三身佛】，三个人的身体融合为一，宛如大殿上的佛陀三头六臂，各自手持武器摆出迎击架势。

她叹了口气，想起揍敌客家的人不让奇犽过早知道念能力，一会儿怎么跟他解释这个事情。

三人在形体上是一体的，但动作却各自分散，宛若佛掌一击无影无形。她从他们动作的罅隙中掠过，手起刀落，砍掉了最右侧的一双手，然后是另一双手，然后是脑袋，直到三颗脑袋六只手全都落在地上。

在最后一颗脑袋掉到雪地上之前，边上观战已久的那个领头人突然向她甩出一条鞭子。她早意料到了他这一手，游刃有余地侧身避开攻击。不一起上才不是为了所谓武德，只是没有长期配合的话群攻反而碍手碍脚，影响个人发挥，所以他在边上伺机而待，一是观察她的技能，二是找准机会抢占先机。

这一场打得很绝望，他早已知道这是不可能战胜的对象，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佣兵接下任务就没有临阵脱逃一说，要么战要么死。是以他报着必死的决心奋力进攻，在全力一击时大喝一声，不惜让身后的队友连带自己一起袭击。

柯妮亚看出剩下的那个人的念能力恐怕跟爆炸有关，顾及周围环境，转手先对付那个人。她喜欢在解决掉对方之前先看看他们的念能力找点灵感和乐子，但要破坏他们家产业所在地的生态环境那就只能让他先死了。

最后的两个人走的很仓促。

而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三分钟而已。

“刚才那是什么？”奇犽惊奇地指着刚才他们打斗的地方问，“那三个人怎么回事？”

“障眼法罢了。”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往车走来。

他一眼看出她回避的意图，眼神里满是质疑：“但我明明看见他们......”

她不得不提起精神来骗他：“那你自己数数，地上几颗头、几条手、几个身体？”

他朝那片雪地望过去，虽然尸体横七竖八躺着一眼也数不清，但他知道这点她没说假话，死后他们确实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难道真有这么高明的障眼法？

看到他紫色眼眸里的一丝恍惚，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故意用伊路米的那种语气说：“你的眼睛还是不够快哦，小奇。”

他果然很讨厌这种语气，满脸嫌恶的表情从她手底下撇过头，手一撑从车顶上跳下来，都忘了继续跟她争辩。

接下去的一路上奥迪尔都心神不宁。知晓东家是杀手世家和亲眼见识他们动手杀人的模样是两码事。即使是家族里年轻的小孩竟然也有这样的身手，而更为可怕的是她的态度，既没有犹豫也没有仇恨，好像对方只是没有生命的一堆枯叶，她最为关心的也不过就是把他们的残骸都扫走不要破环景观。

这种对生命的漠视是习惯于杀人的人才有的姿态。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前面可能离死就差这么一点点，她如果要杀他，不过一个念头的事情。

正值壮年的男人在寂静无声的车厢里流了满脖子的汗，他想一回到酒店就提出辞职的申请，这份工作他已经无法再做下去了。

到酒店的时候伊路米正在庭院的玻璃房里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慵懒得像只猫一样，见到他们回来伸手晃了一晃。

他们推门进去，一阵冷风夹杂着雪粒扑进室内的暖意里。

电视机里放着无关紧要的新闻，反正他也没在看的，茶几上有空可乐瓶和一个只剩下冰块和柠檬的空杯子，从碟子和叉子上的奶油来看那里先前还有一块蛋糕。奇犽默不作声看了眼，腹诽平日里对他唠唠叨叨的大哥还不是私下里饮料甜点都来的。

“山下的小镇里好玩吗？”伊路米问。

“还行吧。”柯妮亚兴致缺缺地回答，“倒是回来路上还碰到来找你们家麻烦的人呢。”

趁他俩谈话间，奇犽已经吩咐佣人再上了一份一样的，然后补充了句：“被她一下就解决掉了啦，都用不着我出手。”

柯妮亚出手飞快地在他头顶敲了下。

伊路米也没什么兴趣过问。他们从来不隐藏自己，来寻仇的人隔三岔五找过来，但大多都是些水平泛泛之辈，就像夏天里的蚊子一样随手拍掉的事罢了。

“你们没去捕鱼吗？”他又问。

奇犽摇摇头，他略有些遗憾地说：“还以为今晚能吃到小奇抓来的鱼呢...”

电视里开始播放下一则新闻，两个月前继承了富豪佩德罗遗产的独女妮娜死于非命，就尸检报告来看，专业人员分析很有可能是职业杀手做的......

柯妮亚转头看向伊路米，伊路米满脸平静。

“你不会跟这个事件有关系吧？”她试探性问到。

伊路米“啊”了声，像是有点惊讶她会这么说，“不是你说不想再见到她了吗？”

她用深呼吸缓解了想骂傻逼的冲动，语气姑且算是平和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无关紧要的费解，语气一转又把话说得颇有道理：“反正这样也见不到了。”

柯妮亚想起前面那几个来寻仇的人，虽然同为杀手世家，她有时候觉得揍敌客家的人真的是遭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