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到哪里都像酒,你的美诱发两千次动荡和叛乱。”
巨大的绿洲连同古老的国度各种意义上从表世界消失,它迎来了久违的长眠,再也不会有外来者能够轻易惊扰。
西北大区的员工们在扎西和定主卓玛的带领下将破损的结界修复,再请温羲月将表里世界剥离加固封印。
二五仔巴伦被扎西拉着打白工,最后拿了两只药剂头也不回地离开西北大区,继续他的冒险生活。只是在走之前他透露了一些公司对全性“关心”的信息,达成双赢。
一走两个月从冬天过度到初夏,温羲月把从西王母国搬回来大部分好东西都给王胖子和霍秀秀,虽然她没有像对吴邪那样明显的偏爱,但还算是相对公平,作为补给两人的生日礼物都让他们自己挑心仪的。
剩下价值连城的全部给了解雨臣,用于安抚因为没时间参与大家的活动而暴躁的空巢美貌祭司。
最惨的大冤种其实是吴三省,他先是陷入无端的昏迷,等清醒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西王母国,在天下集团的疗养院里输液,隔壁床的潘子甚至已经结束了本就没受什么伤的疗养。
因此当吴邪牵着九头蛇柏的幼童形态进入病房时,着实给吴三省不太清醒的脑子吓蒙了。他试探性地向面色如常的吴邪询问:“大侄子……你和温小姐这、这……是亲生的吗?”
“你他妈……”
吴邪一把按住感觉自己被侮辱而暴起的九头蛇柏,“我三叔老糊涂了,蛇柏你就当他在放屁!”
吴三省看着悬在自己眼前下一秒就能扎进脑子里的尖锐触手,以及恶狠狠瞪着自己的非人双眼,十分惜命地躺了回去。
“啊……起猛了,出现幻觉了。”
潘子很自觉地给三爷掖好被子,什么都不敢说,只当自己和张家小哥一个属性,主打的就是陪伴。
吴邪能怎么办呢,只能把暴怒中的九头蛇柏连哄带骗地带离病房,交给公司的人临时照看一下。没办法,谁让最能哄好蛇柏的少女和黑眼镜都不在呢。
九头蛇柏委屈得脸部开始变形,逐渐呈现出本体的模样,她的身体在走廊中上蹿下跳,天花板的结界已经被撞裂好多回,员工们任劳任怨地跟在后面补,分工明确。
病房内恢复了短暂的安静,潘子见叔侄二人有话要说,很识趣地出去抽烟,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吴三省掐了几下自己的手腕抑制自己的烟瘾,他看向样貌与记忆中没有差别的大侄子,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缠绕着四肢,明明人就坐在对面,却总感觉那张脸那双眼有些失真。
“大侄子,你知道多少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三叔你的身份,我还是知道的,当然,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永远都是我三叔。”
“你不好奇......死因?”
吴邪垂眸思考了几秒钟,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喜怒道:“和文锦阿姨差不多,要么是做实验被感染了,要么是因为意外被感染,否则你们应该不会想到这种办法,对吗?”
“是,我们终究没有温小姐和她背后的势力强大,能阻断感染的扩散。也正是因为她的出现,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已经被钉死在吴三省身份的男人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颇有种破罐破摔的感觉,他将本该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和计划全盘托出。
“张家小哥的身份估计大侄子你也清楚了......以永生为信仰和凝聚力,拥有着无穷的力量,推动着历史的发展的力量注定是被觊觎的。汪家和张家的斗争也一直没停歇过,除了咱们几家,上层和温小姐所代表的势力也在暗中观察,只是目的不同。”
“自从长沙那场清洗活动之后,你爷爷是幸存者。他见到了汪家人用某种力量制造出的傀儡,是由汪家自行研发子母神丹实验诞生的失败品,最可怕的是那些傀儡身体里自带尸毒,当时死了不少人惊动了上面,原本是当做瘟疫病毒处理扫尾,没想到这件事被人透露给当时地位极高的大人物,老爷子、解家、霍家都被上层监视。”
“后来那位身体出了问题,不知是汪家的还是隐士给他出主意,一边去盗墓拿到长生的秘方,另一边建立疗养院进行实验。只可惜行动失败了,霍仙姑用了从未告知我们的代价保住了张家小哥的命。张家小哥被墓里的东西感染陷入昏厥被囚禁在格尔木,研究者们因为感染几乎全军覆灭,但张家小哥不知为何诡异的痊愈了。”
“这件事引起了上层的注意,只可惜那位不知为何病情恶化突然暴毙,没能等到他的解药。张家小哥对老爷子和解九爷有恩,他们便想办法把他救了出去,解九爷深知那位所谋划的荒唐事绝不能暴露,他用尽手段将局面扭转,两方相互制衡。”
“后来……裘德考被汪家吸引入局,考古队的事你差不多也都清楚,我就不废话了,这些过往中最重要的是队员齐羽,他调查出了那位和他创立的组织真正的目的。同时,他也因为被动成为试验品而获得了某种预知或者类似的能力,他给解九爷留下笔记,在笔记的最后一页画了一个刻印,刻印里是一串数字。”
吴三省忽然停住了话头,他看向听得津津有味、非常无辜的大侄子,剩下的故事短暂地卡在他的喉中。
“三叔,怎么不继续啊?这也太吊人胃口了。”
“臭小子,你怎么不知道给我倒杯水,说得我嗓子都冒烟了。”
吴三省故作镇定地和年轻人提要求,心想一会儿得知真相怕不是要当场断绝亲属关系呢。
“行行行,等着,我这就给你倒!”
吴邪不清楚老东西心里的小九九,只当是三叔说话累了想使唤自己。至于残酷的真相......自己已经做了太久的心里建设,无论如何他都要知道。在吴三省的要求下,他自己也喝水还被塞了块齁得要死的奶糖。
“还有别的要求吗?没有就赶紧继续,别想着糊弄,我现在已经进化了!”
“我这不是怕大侄子你一会儿厥过去给你缓冲的时间吗!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不许半途而废,谁来让你走都不行!”
吴邪瞅着三叔冷笑,他起身把门反锁了,重新坐回去抱着胳膊示意他继续。
“......齐羽留下的那串数字,一开始我们设想了很多种可能,直到你出生,我们才发现那不是密码,而是......而是一个时间。”
“是你的生日。”
吴三省用手背擦了下嘴,不敢看大侄子的脸,生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愧疚淹没。
“老爷子和解九爷对笔记的内容无法全部破译,在了解到数字的真正含义之前他们本就决定将你作为一枚棋子。只是......随着你越长越大,我们发现你和齐羽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们完全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或许齐羽早就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又或者……他也得到了某种和汪藏海类似的存续方法。”
“你和齐羽长得一模一样并不是最可怕的,老爷子他们发现暗中还有其他组织的势力留下了很多齐羽的成年克隆体......就当他们是吧。有的被汪家抓住做研究,有的被我们的人杀了,只有你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
“你看起来太正常了,反而让我们感到有些恐惧。值得庆幸,你的性格和齐羽完全不同,唯有一些动作习惯和字迹都与他一模一样。”
“这件事几乎成为老爷子他们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到死都在和我们念叨这件事。他的遗言是如果......如果有一天长白山的门真的守不住了,就将你献祭,用于平息这牵扯几代人的诅咒。”
“不过,看你和温小姐的关系,大概……用不上吧?”
吴三省小心翼翼地询问并未得到回应,他看到对面隽秀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消失,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归于寂静。
吴邪的思绪陷入一片寂静的混乱中,未知的存在令他无法分辨一切。他的目光投射到天花板上,它凹陷进去,散发着强烈的光线,仿佛有一种厚重的层次感,视觉被迫摒弃。
或许是白日梦吧,吴邪看到光里浮现出无数特殊无法辨认的符号,它们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形成急促无规律的音律。无端地,他感觉接下来会在光尽头有一张脸浮现。
一张稚嫩熟悉的、属于自己幼年时期的脸,梦境通道宛如一颗闪耀的恒星,在他本该消失的视野中不断升高、升高,延伸到无法触及的高度。
它变成了一道厚重而关闭的门,阻塞住两个世界。
它是由某种存在的血肉构筑,其内部含有锐利弯曲的形状,又有流水冻结后的纹理,四周似有活物慵懒地悬浮着,每一个绿色青蛙卵状的凸起都是门的眼睛,命运在眼球破裂和愈合中反复曲折。
吴邪在巨大的泡沫表面看到了噩梦惊醒的自己,尽管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
他看到了小哥以及小哥身上翻卷的“线”,操纵着背负一切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在诅咒中沉浮。
他也看到了坐在疗养院里濒死的齐羽,齐羽此刻正抬头与自己对视,他的身影模模糊糊来回晃动,仿佛被无数玻璃折射形成重重阴影堆叠在墙上。
痛苦的、崩溃的、狠辣的自己、最终停留在被割喉坠下悬崖的自己,尸骸堆积成山如汹涌的瀑布,冲击着单薄的自己。所有这些因素仿佛将他撑得满满的,不再有多余的空间。
时间仿佛变得迟滞,随着另一个自己下坠。
吴邪呆呆地注视着“门”里的一切,根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可以一直看下去,直到身体在无法理解的真相中腐烂。
——然后呢?
——你要穿过去还是留下来?
吴邪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问话,他本能地转头,只这一个动作就感受到了不断增强的压力和潮湿的触感,像是溺水——这些光似乎变成海。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疯狂的恐惧,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惊恐,无穷无尽,难以逾越。
他沉浸在超出承受范围的光团,不断挣扎抵抗,企图避免溺水,到最后,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死去。
“......为什么是我?”
破碎的音符从眷族的口中溢出,不知何时男人已泪流满面,在门里的“人”无法回答他的疑问,孤独而无助。
取而代之的,是小哥、胖子、黑瞎子、小花、秀秀和王盟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在画面的尽头定格于少女那张苍白绚烂的笑脸——所有人被涂抹成死亡的艳丽。
在吴三省看来,吴邪只是发呆了几分钟,忽然情绪崩溃发出阵阵嘶叫、痛哭罢了。那些能将头颅压成齑粉的真相已撤走,回到世界破碎的阴霾中。
水杯掉在地上,热水和碎玻璃混在一起,一如祭品支离破碎的内心。
“......大侄子。”
吴三省下床将残局收拾好,他重新倒了杯热水塞入发呆的吴邪手中,他动作僵硬往嘴里倒水,嘴张得过大,导致下颚发出嗒的一声响,灵魂被烫醒,眼泪被蒸干,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已开始发生变化,从云顶天宫时的疯癫到逐渐脱离人类思维看待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或许这就是他的天赋——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在痛苦中找寻生路。
“我没事,三叔。”
吴邪的声音还有些喑哑,冰冷的指尖被杯壁烫得泛红,他的思绪逐渐回归。三叔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说爷爷的决定和齐羽的预言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
身为“终极”的眷族,自己如今和被献祭并无区别,只是少女对待自己要温柔得多。
对吴邪来说,他们几个见过里世界的恐怖,也见过温羲月和神明之间的战场,他其实不敢奢望自己在少女心中的分量,如果自己的死亡真的可以换取诅咒的平息确实皆大欢喜。
但他清楚,温羲月不会容许他擅自决定自己的生死,神明的棋局即将进入最精彩的厮杀,他们没办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抽身,即使没有他们结局想来不会有什么改变。
就当做是他一厢情愿罢,即使点燃他们脆弱的身躯,只要能发出一丝光亮能愉悦少女,一切便都值得。
毕竟……他也不舍得看到少女神明露出失望的神色。
吴邪做了一个深呼吸,从自己的世界抽出,刚刚的头痛恐慌等负面状态尽数消散,他对着吴三省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三叔你刚刚想说什么?”
“啊......没什么,大侄子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爷爷已经死了,现在长沙和杭州的势力在二叔手里还是在你手里?”
“我们都有,只看大侄子你什么时候需要。对了,解家也会权力支持你,原本就是定好的,我看解雨臣也是愿意全力以赴支持你的,少了很多麻烦。”
“不止是小花,小哥、胖子、黑瞎子和秀秀也会站在我身边,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们会守护好彼此,但愿能终结这份诅咒。”
吴邪心里没底,但面上很熟练地给自家三叔画饼,谁让这老家伙之前总忽悠自己,现世报来了不能怪他的。
“我爸妈那边,就辛苦二叔三叔帮我瞒着了。他们岁数也大了,就当局外人安稳度日吧,别再牵连无辜的人入局了。”
“放心,我和老二心里有数,你这边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给我和潘子。”
“好,那三叔你先歇着吧,一会儿让潘子给你打饭。”
潘子在门外坐了一段时间,屋里的谈话他没听,见小三爷出来他也不会问什么。听到三爷招呼自己,他便进屋等待三爷的吩咐,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足够了,其余的不是他这样的人该操心的。
病房里的对话被观察的公司员工截取最有价值的部分同步给眷族们,虽然这操作有些多余,但员工们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那些所谓的羞耻感、隐瞒以及欺骗早已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眷族们对彼此毫无保留,他们的羁绊超越世俗定义,命运紧密交织。
九头蛇柏从天花板上滑下来,悬在眷族面前,她浅绿色的双眼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人类的脸,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
吴邪很自觉地张开双臂将那团幼童抱住,让她坐在自己肩上,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询问:“怎么啦?”
九头蛇柏的胳膊化作细长的触手缠绕住男人脆弱的脖颈,却不会给人窒息感,这是他们相处几个月形成的默契,即使没有得到回答,他也能从九头蛇柏触须中吴邪感受到了她心情不错。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认命的速度有惊到我,比那两个家伙好多了,没有走他们的老路。”
“是我的前辈们?”
“不......他们可算不上什么前辈,到现在仍然不自量力地挣扎着,蠢得要死。”
九头蛇柏对着吴邪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散落的触手轻拍他柔软的脸颊,附在他耳畔低语:“你可能很快就要见到他们的一部分了......”
吴邪接收到信息后一怔,侧头看着九头蛇柏那双喜怒无常、有时又可爱美丽的眼睛,按下心头不祥的预感,期期艾艾地问道:“什、什么一部分呢?”
九头蛇柏似乎还想继续说,但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主人的身影后,猛地闭紧嘴巴,只当自己和小哥一个属性,三缄其口。
毕竟,她的主人应该是不会让眷族掺和到之后的“活动”中的,她还是别惹祸了。
而眷族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那些乱糟糟的思绪和疑问尽数清空。
她穿过无法逾越的鸿沟和漫长朦胧的岁月,她的身体既真实,又虚幻,既存在,又不存在,在抱住少女的瞬间,他心里忽然涌上一个荒诞的念头。
——也许他是神明遗落在现实中的一块碎片。
梦幻联动隔壁哦,华北大区的梦魇就要开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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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的灵魂越过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