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吹]行板 第9章 第八章

“小号和长号，第32到第50小节的切分音注意节奏，用好双吐。”

“是!”

“木管，D方块这里的切入要注意强弱变化，不能平铺直叙的没有感情。”

“是!”

“还有低音声部的铜管，注意气息，声音要吹得更凝实一些。”

“是!”

“你们就想把这样的演出呈现给观众吗!”

开学以来占用了大部分时间的分组练习告一段落，距离咚打鼓节的游行演出还有10天，合奏成为了检验部员们练习成果的主流方式，这一般意味着令人闷气的音乐室，快如骤雨的练习节奏，还有无法完整的乐章，间歇响起的教导。

藤重老师从业经验丰富，自然懂得对症下药的严格。虽然出于维护同学自尊的需要不点名道姓的直接叫人，但他总会拎起有问题的声部让她们分乐器单独演奏几遍，而耳朵灵敏的其他部员来来回回就能听出是谁的问题——这种不点名的无形拷打已经持续了几天，从某种意义上更能折磨不成熟的高中生们。

正如部长高桥爱理之前就曾预警过的——要好好练习，作为吹奏乐强校，清良吹奏部每年的入部人数众多，除了选拔以外劝退人的地方同样不少。将大部分的高中时间奉献给活动是社团强校的共性，同一年龄段的孩子们聚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走下去，在挫折与选择中，有人放弃前进，有人踌躇不行，曾经并肩的伙伴可能在时间推力下只能看得到背影，经验丰富的老手也会在众多强者间渐渐收起傲气。

尽管还不太熟悉各个声部的成员，但绫香有时会察觉到调整的座位和变少的人员。她不清楚强校社团的运行规则，在坐得满满当当的音乐室里反复把一段又一段旋律几乎敲成了小节般细致打磨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不少人都懒得分出多余心神去关注不熟悉的人离开与否。

今日是周六，下午的练习结束得比平时早上许多，空余时间正好用来试穿演出的礼服。绫香很快换好黑色的高腰长裤和衬衫，在这身仿若夜行衣般的打扮外套上蓝白色的短礼服外套，随即捧起配套的圆筒军帽，盯着上面厚重的长羽毛配饰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由刚好换完衣服在和同声部的朋友们聊天，她无意中瞥见自己的同桌一个人发呆的身影，便和朋友打了个招呼，转而走到绫香旁边。

“有点夸张的礼帽呢。”她从摆满帽子的桌上拿起一顶仔细观察，“听学姐说这好像是清良每年参加庆典的传统装束，每一套服饰都是前辈们穿过的……进藤同学觉得这套怎么样?”

“似乎非常……暖和。”

绫香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帽子上，她的脸上露出困扰的神情，在微小的表情幅度下显得不易察觉。帽子的风格是她不太习惯的张扬，尤其一想到要顶着它在街上舞奏，就莫名感到颈椎僵硬的疼痛和散热不足的郁闷。

“看上去应该参考了中世纪的圆筒军帽，”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走桌上的另一顶帽子。莲和咲也过来了，戴上帽子的莲转了转脑袋，意外主动的点评起来，“有点累赘，而且羽毛配饰有点像鸡毛掸子，感官微妙。”

长长的羽毛很应景的随着莲的动作晃荡了两下，顶端凌乱仿佛刚睡醒没梳过的头发。

“嗯……可能因为是表演式游行所以要特别一些?”真由试图找补，她把目光投向没戴帽子的绫香，以对方为参照对象，想从这位邻桌身上找出礼服值得夸赞的地方。

绫香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略带疑惑但也任由真由观察。绫香和莲的个子比同龄人都要高上一些，高挑的身姿加上比起柔和更显清冷的面容，搭配设计借鉴了军装的礼服反倒展现出不一样的魅力。

“嗯嗯——两位配上这套有些帅气呢，对吧，小咲……小咲?”真由笑着夸赞，然后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从刚刚起就默不作声的好友，却没有及时收到对方的回答。

“咲，”莲扶了扶高高的帽子，“礼服感觉如何。”

喧嚣的室内里这同样不安静的角落突兀出现了一瞬无言，往常最为健谈的女孩今天心不在焉，第三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她抬头后愣了一下，接收到来自青梅的暗示后，掩饰般的展示出一如既往的开朗模样:

“唔……挺好的，很有仪仗队的感觉——”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她眼前一亮，打量着三位友人，“莲暂且不提，小真和进藤同学穿这套不错呢。小真的身材很好，适合这种修身的衣服；进藤同学穿上礼服配套的马裤有种男装丽人的气质……”

连绫香都能看出，咲的滔滔不绝正常却刻意。贯彻着展露出的自我，她话语听起来真心实意，只是本不应该搭配着不含笑意的眼睛和带有心事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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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福冈最繁华的地带，中央区的夜色总是充斥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如同往常，她们告别友人下车，挤在晚高峰进出站的人堆里，仿若身处被洋流推搡着前进的深海鱼群。

与周围享受喧闹青春、打扮时尚的年轻人们相比，在周六还穿着校服的咲和莲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不过好在两人初中加入的吹奏部也算得上实力不错，周末加练这种事在活动和比赛前不算罕见，有时穿上七天制服也不为过。

而真正将她们与周围区分开的是融不进喧嚣底色的静默，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热闹街区的边缘，并没有多少交流。咲感觉到水手服背后的布料被人轻轻的拽住，青梅的声音越过嘈杂传入耳中:

“吃关东煮吗？”

她指着旁边小店的窗口，因为远离流量中心的缘故，这家店前的客人并不多。咲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复，而是反问道:

“你想吃吗？”

“嗯，”莲点点头，“帮我吃掉里面的海带和鱼豆腐吧。”

“……好，那你顺便帮我点两串北极翅。”

在窗口升腾起的蒸汽中，咲无言的等待，然后从莲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站在小店旁的街道边，在食物的香气中漫不经心的咬住海带结。她们之间如此安静的氛围其实并不反常，相处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彼此之间多数的不同与狭小的交集。

“你同班的那个朋友，退部了?”

打破沉默的是莲，她开口发出疑问，语气却已是笃定。

“嗯，”咲点点头，“一声不吭的走人了。问她总是说有事不能来请假几天，然后突然就退了，这两天打招呼也不理我，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想和社团相关人员划清界限。”

“生气了?”

“有点，但应该不止如此。”咲高抬着头，灯光闪烁的广告牌和拖着橘色下摆的灰蓝天空倒映在她冷色的绿眸中，“说不清是什么情感，可能还从她身上看到了些别的……嘛，总之就是觉得很别扭和不开心。”

“啊，对其他人退部无动于衷的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双标，而且不像‘阳角’了。”她突然笑了，伸手从莲手中装着关东煮的纸杯里又抽出一串海带结，“之后有时间再看看你借给我的漫画……里面受欢迎的小太阳女主是怎么表现来着的……”

“咲，”莲打断她好像自言自语般的话，“你不必如……”

“上了高中后，厉害的人又变多了。”咲仿佛没听见青梅难得带上点急促的话语，只是继续说着“我还得继续努力才行……毕竟今天指挥老师把双簧管也单独点起来好几次呢。”

“莲，谢谢你陪我吃东西，之后有时间我和你去你一直想去的书店买新出的漫画……只是，下次可以不用特意吃关东煮的，你不太爱吃这类小吃，对吧？”

吃完东西留下的纸杯被扔进垃圾箱，她们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商业区。在略显昏沉的天空下，莲更加看不清咲的神情了，只听见那与外向表面不符的平淡嗓音，穿透薄薄的暮色从自己的耳边飘过，如同她快要融入夜幕的身影。

莲知道，下周在学校见到的，一定又是开朗外向、人缘不错的月见里咲了，就和儿时真正耀眼的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