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星夜之下 第9章 09 名流的序幕

托洛斯特区，人类最南端的热闹城市。

阳光从薄薄的云间照耀，在高低不一的拥挤房屋间留下阴暗与光明的锐利线条，原本喧闹的早晨被静谧所取代，将四周凝结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萧然气息。

浩浩荡荡的马匹与物资马车形成的庞大队伍停在紧闭的城门前，马匹上的士兵每个人绷紧着脸，握在缰绳上的指尖沉重收紧，一双双坚定的双眼笔直地直视前方。

即使眼中透露着胆怯与对下一刻的未知恐惧，他们仍然挺直背脊，让绿色披风在萧然微风中飘扬，让蓝白相间的自由羽翼象征他们此趟前行的目的与初衷。

——捍卫。

但此刻的气氛稍稍有点怪异。

一片绿色暗色的庞大队伍之中，唯有最前头一个身影，让打从队伍出发后便没停下过目光。

莉萝思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她惊讶地瞪大双眼，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

「为什么……诗织会在那里？」即使被层层人群挡住，她还是发现诗织的身影掺杂之中。

她旁边的曼卡张大嘴巴，愣了很久才开口：「大概……是迷路了吧？」

「白痴……什么迷路。」特尔西好没气地瞪了曼卡一眼。

「难道是梦游吗？」这是哈维花了几秒钟时间思考后才得出的想法。

哈维认真的模样只换来几双白眼，以及罗特洱班长一道杀人视线，接下来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但所有士兵还是忍不住把视线集中在前排。

从来没参加过一次演练的人，原以为只是个充当花瓶角色的人，一个只会搞破坏、撒大谎偷懒的混蛋家伙，竟然出现在这次的墙外任务，而且还被安排在初列队伍之中？

士兵无声望着周遭伙伴，疑惑在他们之中相互蔓延。

当所有人陷入犹如泥沼般的疑惑之际，众目光之所的诗织，满脑子想的都是前两天他偷溜到托洛斯特区某间酒吧和大姊姊们玩在一块的欢乐情形。

回忆起那些美好，诗织脸上便忍不住愉悦笑容，双眼迷蒙，完全迳自陶醉在回忆之中，还不断发出诡异的咯咯笑声。

斜后方的利威尔用彷佛在看害虫的眼神盯着他。

没多久，响彻云霄的钟声勃然敲响，与地狱仅一线之隔的城门缓缓升起，士兵们的胆怯与疑惑逐渐退去，每个人眼中只剩下坚定与绝决。

第二十六次墙外调查，夺回玛利亚之墙的漫长任务，正式开始——

进入巨人的领域后，拥挤的队伍散开，庞大的队伍人群以中央马车为基准，在埃尔文的指示下整齐展开阵型。

——长距离搜索阵型。

以能看见前后左右的距离，让兵力等距散开，以求最大限度的侦查与传达范围。

大面积探敌的圆弧阵型，一但前列侦查班士兵发现巨人，依序传递而出的红色信号弹，便能让中央负责指挥的埃尔文在最短时间内得知巨人位置，并以绿色信号弹指示新的方向，藉此改变全军的推进路线，进而避开与巨人的不必要战斗。

即使如此，阵型仍存有着致命弱点。

有可能因为地形或者障碍物，导致发现不及时，让巨人突破到内部队伍，只要稍有不慎便可能造成重大伤亡。

如何敏捷地掌控队伍方向，背负全体士兵的性命，这困难的沉重任务全在埃尔文的一念之间。

埃尔文计画的第一站壁外后勤据点，位于距离托洛斯特区东南方十多公里的洛尔特镇，这里有一座存放玛利亚之墙人民收获粮草的其中一个榖仓设施，里头的小镇建筑、地形非常适合做为据点选择。

出发约莫半个多小时，队伍已经数次成功逃离巨人的追捕，可为了避开追来的巨人，以及必须顾及不能过于偏离目的地方向的前提下，调查兵团前行步伐仍然战战兢兢。

然而好运似乎不可能一直持续。

「左侧确认到红色信号弹！」

把路径往右移动的话，势必会稍微偏离目的地……埃尔文望着左方信号弹思考。

考量下，他还是决定稍微偏离路径来避免掉与巨人不必要的冲突，就在埃尔文准备发射出向右方移动的绿色信号弹时，同时间，两个方位忽然串出了红色烟雾。

「右方、前方同时确认到红色信号弹！」

埃尔文一顿，果断收回了信号枪。

现在面临的情况是，无论选择什么方向移动都会对上巨人，也势必会造成损失。利威尔也同样立刻明白队伍即将面临的包围险境，望着四周空旷无一树木的草地，他眼神一厉，随时等待埃尔文下达的命令。

「看来没办法了……」在利威尔微愕的注视下，埃尔文转头看向右后方的诗织，「你做得到吗，诗织？」

诗织沉默地看了埃尔文一会儿，接着微微一笑，「当然，这不就是团长先生找上我的原因吗？」

诗织伸手拍了拍黑马的颈侧问道：「尼尔你可以吗？」

奔跑中的尼尔抽空侧头瞪了诗织一眼，还发出一阵长长嘶声，模样像似有些不满诗织的话，这让诗织忍不住敞开笑容。

「看来是状态满档，没问题啊。」笑声尾音渐渐停下的那一刻，诗织身影便犹如奔箭般笔直地冲出队形，头也不回地向前以最快速度奔驰。

「喂……埃尔文。」

「前面就交给诗织，我们继续前进避开左右两侧的巨人。」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什么继续前进……」利威尔声音低了下来，「这里别说建筑物了，连一棵破树也没有……在这种无法随心战斗的地方，你是打算派这个只会搞破坏的家伙去当巨人大便吗？」

虽然死在埃尔文命令下的士兵，尸骨堆积起来像座山一样高，但利威尔知道埃尔文不是那种随意命令士兵去直接送死的人，可即使深知这点，他认为现在自己有必要听个解释。

埃尔文看了利威尔一眼，「真意外，你不是挺讨厌诗织的吗？」

「啊啊……是很讨厌，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望着诗织逐渐前行的背影，以及他正前方迎面而来的三只巨人，利威尔脸色一沉，「即使是讨厌的家伙，惨死在自己眼前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吧。」

埃尔文特别为利威尔的『之前、现在』之说特意留心了一会，更注意到他的表情似乎变得更阴沉。

看来现在不适合再继续卖关子了。

「利威尔，你曾问毫无实战经验的诗织是如何战胜巨人吧？」

埃尔文总算开始回答。

「直至玛利亚之墙被巨人攻陷之前，诗织在驻扎兵团待了有六年的时间，而这六年期间，诗织除了做出让士兵们恨得牙痒痒的丰功伟业外，经常在匹西斯司令的默许放纵下……」

「独自出墙。」

与三只巨人仅有数百米之际，诗织握住疆绳的双手施力下压，脚届此腾空跃起一前一后踩在马鞍上，紧接着取下放置于胸口两侧的操作装置，双手交叉并于两侧大腿刀鞘快速拔出刀片，瞬间划出金属摩擦的晶亮火光。

「独自出墙？」利威尔一愣，将目光从诗织转到埃尔文身上，「什么跟什么……你在说什么难笑的笑话吗？」

诗织反握刀刃的右臂伸直于身后，细长而轻薄的刀片横立于划破空气的风声中，双脚踩在马鞍上的他，仅靠拉住疆绳的持刀左手在马匹奔跑中维持平衡。

「这的确是让人笑不出来的话，但毫无疑问是事实——在不靠马匹的情况下数度进出巨人领域。」埃尔文用平稳的语气陈述着令人不敢置信的话，但他直视着前方的严肃表情，却让人无法从中找出有一丝谎言的部分。

「哈啊……」利威尔轻蔑地笑出声，「该不会你接下来要说……这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在六年期间已经跟巨人培养出什么深厚不已的珍贵友谊吧？」

倒不是利威尔怀疑埃尔文所说的话，毕竟不用多久就能亲眼看到那个打算拿三只巨人当标把施展立体机动的家伙究竟有多少料子。

比起去质疑埃尔文所说究竟真假与否，他到是从来没想过竟然有这种白痴存在。

不靠马匹，只身在巨人的领域数次进出？

利威尔除了觉得十分可笑外，实在找不出任何有必要做出这种事的理由。

该说那个白痴是比韩吉还要热衷于巨人的蠢货呢？还是个纯粹只是脑袋破洞到无药可救的低能笨蛋？

望着诗织身上于猎猎风声中飞扬翻滚的自由之翼，利威尔从后方看去，看起来就像一对赋有生命的翱翔羽翼。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走廊碰见诗织的情景，也已经能确定那一天自己的想法。

果然，这家伙之所以转任到调查兵团的真正原因是……

奔驰而过的狂风在耳边呼啸，拍击脸颊的力道隐约带来细微疼痛，巨人奔跑的巨大脚步声响就在前方不远，与诗织之间的距离仅百米不到。

四周根本没有让立体机动足以发挥作用的物体，一幕近乎疯狂的自杀行为即将在眼前上演，一干士兵屏息凝视着，他们惊讶看着身边的伙伴，每个人的脸孔全是惊愕与困惑，根本无法理解埃尔文派诗织前去的理由。

这根本是自取灭亡。

就在与巨人距离约莫不过十几米时，诗织在后方的惊呼声中松开疆绳，如奔箭般的身影骤然飞了出去，经由气体喷出的推进力，整个人顿时如同天际飞鸟，笔直地冲向巨人伸出的巨大手掌。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后方惊见这幕的士兵们简直吓呆了，张大着嘴惊吓过度的他们连一个字也叫不出，在他们的认知里面，怎么可能有人能只身在平地杀掉数只巨人，真要说出一个名字的话，也只有身为『最强士兵』的利威尔兵长能够做到。

但这种不要命的作战方式，可是前所未闻的鲁莽！

就在他们以为诗织下一秒会被巨人抓住的一刻，诗织的身子竟以不可思议的灵活从巨人双手间迅速穿过，没多少人会意到究竟在那瞬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诗织从巨人手指间穿过的那一刹那，几道光影快速闪过同时喷溅出大量鲜血，以及掉下的数根巨大断指。

好几双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三只巨人最后犹如残缺的布偶倒卧在一片厚重的蒸汽之中，一身轻盈的诗织从空中翩然跃下，亲昵地拍着来到身边的尼尔，跃上马背，归回后方恰好跟上的队伍位置。

所有人震惊的说不出话。

而第一站预计设置的壁外后勤据点，已经在前方不远。

此间，尚无人伤亡。

所有士兵照埃尔文之前的演习分配，赶忙完成自己被赋与的工作，粮食与补给品的后勤设置正如火如荼的展开中，洛尔特村所有方位的置高点也均有士兵站岗紧戒是否有巨人靠近。

忙碌且让人无法轻易松口气的绷紧时刻，诗织却走在街道上四处寻找着什么，看过一间间破碎斑驳的建筑，路经一条条早被雨水冲净血迹的残破街道，过了一些时间，他最后停在一间屋子前。

站在一扇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腐烂木门前，诗织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在推与不推开之间感到犹豫不决。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推开木门时，后背忽地一个巨大重击，将毫无防备的他击得向前撞去，整张脸直接和木门做最亲密的接触。

「刚才实在太厉害了，简直是帅爆了！看得我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诗织捂着脸蹲在地上，脸和背是火辣辣的疼，尤其鼻子像被人狠揍了一拳似的。太大意了……这还是他睽违多年第一次被偷袭成功，虽然刚才自己的确是分神了些，可似乎过于放松了警戒。

「做得好！真不愧是我值得骄傲的好朋友！」

熟悉的语气，诗织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但一听到对方的话，原本不打算回应的诗织忍不住转头斜睨出声人。

「你明明到今早都还用看厨余般的眼神看我……」

「肯定是你误会了啦！」曼卡笑得一脸灿烂，脸上的混蛋表情像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一样，他走向前把诗织从地上硬拖起来，一把勾住诗织的肩膀还握拳朝他一边太阳穴不断扭转，「哈哈哈……你这小家伙还真是个心胸狭窄的小豆芽菜啊。」

青筋像小蚯蚓似的在额上灵活展现。除了自己外，诗织还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

诗织很想拔刀削了他，不过压根还轮不到他出手，身旁的曼卡下一秒就被全速奔跑来的莉萝思一拳击飞，对莉萝思而言，刚才的画面显然是曼卡单方面对诗织施暴的铁证。

「太没礼貌了！」莉萝思愤怒地朝曼卡大吼，接着从口袋拿出手巾擦掉诗织脸上的灰尘，她换上歉意满满的表情，「我刚刚才知道，原来诗织是我们的前辈。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们的年纪一样，真是失礼了。 」

话一说完，莉萝思气愤忡忡地走向倒在废墟之中死了一半的曼卡，并在他柔弱的耳朵用力拧了好几圈，惨绝人寰的凄凉悲鸣让诗织一阵汗颜。

「从现在开始要称呼诗织为『前辈』！」

「开什么玩笑！谁要称呼这小白脸豆芽菜什么狗屎前辈！」

一听到曼卡差劲透顶的混蛋话，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诗织还是面无表情地开口提醒他，「你刚刚不是才说我是你值得骄傲的好朋友吗……」

莉萝思听了先是惊讶了一会，接着往曼卡看去，她手捂着嘴的模样看起来像正在憋笑。这根本是反效果，因为曼卡的脸上出现活像吃到屎般的难看表情。

诗织瞬间了然，明白曼卡现在大概是在自尊还是脸面什么不存在的虚无东西之间天人交战吧。如诗织所料想，曼卡在下一秒重新朝他露出独有的招牌表情，但这已经不是看厨余的眼神，他根本进化成一沱粪了。

「你脑袋破洞没钱买药吃吗？」表情让诗织火大就算了，曼卡还变本加厉地朝他做出大拇指向下的鄙视动作，「鬼才说过那种智障话，滚旁边玩屎吧你个死娘娘腔！」

理所当然的，宁愿要面子也不要命的又曼卡再度挨了一阵暴打。

「真好呢——」蹲在补给帐棚旁的韩吉紧盯着望远镜，痴迷地赞叹着，「多么美好的友情，我也好想加入他们啊！」

利威尔瞧了眼远方正挨莉萝思一连串暴打的曼卡，皱眉看着韩吉，「脑袋就算了，你现在是可怜到连眼睛都出现问题了吗？你所说美好友情明明正往逆向成长。」

「真好呢——」韩吉根本没在听。

利威尔瞪了她一眼，转身调整马匹装备。

「呐呐，利威尔。」

「……干嘛？」利威尔在韩吉唤了好几声后才不耐回应。

韩吉依旧用着望远镜偷窥，看着莉萝思捏住曼卡的耳朵往另一头的补给点走去，而诗织则看了一眼破烂屋子后，默默走在争吵的两人后面。

将视线放在劝架的诗织身上，韩吉提出盘据在自己脑中数十天的疑问。

「你说匹西斯司令为什么要否决希干希那区英雄这个人物的存在？有了这个响亮称号不就方便多了吗？诗织除了在升迁还是对兵团的地位有所帮助外，对于人类来说也会成为值得人们憧憬向往的英雄存在啊。总之，好处绝对多于坏处。」

利威尔冷眼看着韩吉，似乎不认为这是多难想的问题，「还用得着废话吗，除了本人不愿意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理由。」

韩吉愣了愣，放下望远镜，「你是说？」

「对一个甘愿离开驻扎兵团，来到这死亡率极高的调查兵团的家伙，称号这种东西根本是多余的无聊东西。」

韩吉歪头，「是吗？不是挺帅气的吗，英雄什么的，男人不都喜欢这些东西吗？」

利威尔换上嘲笑语气，「这种听了就让人便秘的称号哪里好了？」

看了仍然想不透的韩吉最后一眼，已经补给完毕的利威尔牵着马迈步走开，随着马蹄轻轻响起的碎音，响起他一道深沉平静的嗓音。

「到头来什么都救不了的英雄，算什么狗屎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