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星夜之下 第10章 10 重蹈的徒劳

完成第一个据点『洛尔特村』的后勤设置，四个小时后，调查兵团接着完成了第二个据点的设置工作。

第二个后勤点，环境建筑似于第一个后勤点，但运气不好的是，这个地方有不少巨人徘徊，包含清扫作业在内，兵团一共失去了十二名士兵，在稍作休息调整装备队伍人数后，埃尔文在出发前往第三个后勤点前，将队伍前进编排做了稍微变更。

接下来的路途，调查兵团将陷入前所未有的险境之中，但这时候的他们还浑然不知。

接近下午时间，埃尔文原本计画在第三个后勤点『西史镇』附近的旧城址休息一晚，明天一早重整旗鼓完成第三个据点设置，最后再沿途返回托洛斯特区完成这次的墙外任务。

然而墙外的世界，不可能按照你所期望的去发展。

路途中，因遭后方奇行种袭击损失了六位士兵，现在旧城址已经在前方不远，但大批的巨人于此同时竟开始从四面八方而来，埃尔文第一时间迅速更改队伍的前进方向，朝附近东侧的某个小镇而去。

选择偏改路径是由于埃尔文判断原本预计前往的后勤据点应该都无法进入，因为依照这些巨人的路径方向与数量，那些地方恐怕正徘徊大量的巨人，现在只能将希望讬付在东侧小镇，让战力部队班能够更发挥实力，给予无法迅速前进的补给马车延长逃离时间，并且化解现有的危机。

被彻底打乱的计画，意味着即将迎来未知的险境……

飘忽不定的身影穿梭在浓烟与鲜血之间，精湛的锐利刀刃次次挥舞摆动间，以远处绚烂的云彩为景，在接近黄昏时分的斜晖下闪烁着凛冽冷光，一刀刀的收割着以杀戮为本能的巨大敌人。

避开一只猛力袭来的巨大手掌，诗织几个快步跃上巨人背上，扭身削下另一只奇行种后颈肉，再一个后翻闪避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人，顺势回身削下一双袭来的手，繁复又如行云流水般的灵敏动作，周旋在令人恐惧万分的数只巨人之间，且游刃有馀。

接连倒地的巨人扬起阵阵浓烈的巨大烟雾，混合着尘土尘埃，将天空布上一层又一层的厚重灰色。换下两片已钝的刀片，诗织静看着这片被许多士兵鲜血、碎尸染色的斑驳街道几眼后，投入前方另一处已经历历可见的血腥战场……

一个多小时前，调查兵团一踏入这计画外的邻近小镇，街道上蜂涌而出的巨人连同身后追赶的巨人，瞬间将他们置入最危险的绝境之中。埃尔文迅速将庞大队伍拆分成几小队前进，除了避免巨人过于集中外，也是同时将这处小镇紧急列为第三个后勤据点的理由之一。

碰上一大群巨人，就算丢下运送马车逃命势必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与其徒劳无功的死伤惨重，埃尔文选择更实际的作法，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地形建筑也不失为一个极佳的作战场地。

站在可能失去数十条部下生命的选择题前，没有人知道最好的选项究竟是什么，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的决策能够完美地不牺牲一个人达成，而埃尔文能够做的，也只有相信这些士兵，并且尽全力的去抉择……

一处街道上，一辆物资马车遭巨人追击损坏无法前行，负责保护马车的士兵与第四小队的战斗班只得跃上屋顶与巨人展开战斗，但在战斗班的人员渐渐折损死亡后，变得像由一方展开的单方面屠杀。

「快逃啊！你在发什么呆——」

艾鲁多扯起因为恐惧瘫软在地上的佩特拉，剧烈的撞击声在下一刻犹如雷声般响起。

佩特拉保住了一命，但原本在她附近的一个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身躯被巨人手掌压的扭曲变形，四处分散的碎烂内脏，喷溅在屋顶碎石残骸之间，残留着温度的热血沿着碎石流下形成一大滩血洼。

这怵目惊心惨忍的血淋淋画面，让亲眼目睹一切的士兵们心中涌出的惊骇加剧，看着那具扭曲到不成人形的尸体，一想到自己差点变成同样下场的佩特拉，剧烈颤抖着身躯，泪水不断从她睁大的双眼流下。

在场好几个负责保护马车的士兵几乎都是才刚加入的新兵，第一次的墙外调查，这些亲身经历的恐怖炼狱，将他们一个个当初怀抱着期望与远大志向的愿望彻底粉碎，而胸膛那颗遭恐惧逐渐包复的心，只剩下绝望与心死。

「啊！放开我！放开我——」

眼见又一个士兵即将被巨人吞下，瘫跌在地上的欧鲁抖着身体，无暇理会两腿间的潮湿，他一心只想着怎么样都好，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这些被恐惧支配的士兵，全然忘了平时训练的成果，只能像个毫无能力的弱小鼠辈拼命逃窜，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啃食下腹。

「你们都在干什么！全部都站起来迎战！」

奋力砍下巨人手臂救下差点变成巨人食物的士兵，已经经历过几次墙外任务的队伍班长，朝这一群不像样的新兵大吼着，即使声音洪亮无比，但语气里的颤音还是泄漏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们是打算像这样变成一瘫肉块才进来调查兵团吗！」

冷汗满布在班长粗矿的脸上，他喘着气，用凶狠的眼神瞪向在场的所有新兵，咆哮的话语，震惊住他们此时脆弱的心灵。

大家此刻都是一样的心情，而他们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不选择待在城墙内过安稳的日子，不是因为他们有着自信，不过是因为他们比平常人还要多出了一点点勇气而已。

但是即使害怕，即使明知道自己下一刻会死，这些新兵依然咬着牙，挺直着腰杆，找回自己当初的那一些勇气，握紧手上唯一能够杀死巨人的刀刃站起来。

「很好！拿出你们训练的成果，现在就杀光这些巨——噗——」

重新提起的勇气还在，而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惊变迭起。

那振奋人心的身影还残留在眼底，高举着刀刃的班长，却猛然被窜出的奇行种当场咬掉上半身，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前方佩特拉的脸庞，而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的血是如此炙热，如此的令人绝望。

「佩特拉——」

感觉身体被一股压力包复，耳边传来同伴凄厉的叫唤，转眼间四周景色剧变，一下子巨人的大口便近在眼前，近到佩特拉都能清楚到看巨人齿间卡住的人类身躯残骸。

佩特拉睁大着眼，悔恨的眼泪从眼眶夺出。

她不是后悔加入调查兵团，是恨自己临死前竟然害怕得毫无反抗之力，死得毫无价值。强烈的痛悔情绪汹涌而出，她奋力挥动刀刃砍着巨人禁锢自己的手指，但终究是徒劳无功。

完了……已经完了……

就在佩特拉绝望的以为自己即将遭巨人啃食下腹时，一道身影忽然窜入眼中，同时间巨人的后颈喷溅出大量的鲜血，抓住她身体的巨大手臂也在下一秒喷出鲜血。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让人措手不及，她感觉身体包复的压力消失，身体下坠时，腰间有一只有力的手环住，等到回过神来时，跌坐在地上的她惊讶地抬头一看，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是她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同伴们。

……发生了什么事？佩特拉惊骇之馀一脸懵懂。

当身后的撞击声音接连响起时，佩特拉猛地转头看去才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打从踏入调查兵团起就话题不断的人。

踏着巨人尸体跃下屋顶，诗织在一干士兵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下，将刀刃收回刀鞘，朝他们走去最后蹲在佩特拉面前。

「还能动吗？」

诗织低头审视了她身上有无严重外伤，当佩特拉怔怔地点了头后，他笑了笑，「那就好。」

紧绷的危险过去后，佩特拉才有时间察觉到自己的狼狈，外观无所谓，倒是腿间的不舒服感让她十分难堪，肩上的绿色斗篷在刚才被巨人扯掉，如果现在站起身的话，自己现在的模样铁定很难看。

佩特拉的脸色变得难看，开始出现奇怪的遮掩举动，原打算就此离开的诗织很快地察觉到她的异样，想也没想的，他动手脱下自己的绿色斗篷披到佩特拉肩上，并且细心的替她穿戴起来。

朝着惊讶不已的佩特拉微微一笑，诗织伸手抹去她还挂在脸上的眼泪。

「女孩子可不适合哭丧一张脸。」诗织站起身，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既然没事就赶快平复自己的心情吧，这些巨人们可没有我那么好心喔。」

说完后，诗织接着又移动位置，前往下一个巨人聚集之处。

调查兵团出任墙外任务，除了大队形索敌移动外，一切城镇的设置补给任务，均以小队制的方式进行，而这对诗织而言可说是一个难处。

因为团队合作这种作战方式，从来就不适合他，也不愿意去配合，他向来都是单打独斗，也只想单打独斗。

在进入调查兵团的这些时间，诗织实在猜不透埃尔文如此放任自己胡来的原因。不论是把总部卫生搞得一团乱，还是把长官的话当耳边风，甚至是无视所有命令擅自溜到城镇去找乐子玩。

起先诗织把这些放任的原因归咎于或许是匹西斯的关系，然而，回想起几天前，收到自己所属队伍位置的讯息时，诗织只觉得埃尔文真是个比他想像中还要更复杂的人，更是一个不容轻易忽视的家伙……

除大部队队伍前进时，他必须听从埃尔文的判断铲除阻挡前进路线的巨人，其馀的任务行动，皆由他自行判断。所以诗织在这次的任务里，不但不属于任何一小队伍之中，只需凭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动便可。

这非常符合自己一贯的风格。

「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分配的吧……」路途上顺道削下两只巨人后颈肉的诗织，在跃上屋顶观望四周时忍不住脱口而出。

接下来诗织就没有时间再多想了，耳边一连串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往西面的天空看去，眼中呈现的不是象征前进方向的绿色烟雾，而是命令集结撤退回城的蓝色烟雾。

黄昏到来，巨人的行动力也逐渐下降，也由于损失太多物资与人力，埃尔文决定于此时重组队形返回托洛斯特区。

「怎么了吗？」还有几分钟即将出发返回托洛斯特区，诗织东张西望的模样引起埃尔文的注意。

身高只到埃尔文胸口处的诗织，在周遭士兵的眼中显得十分娇小纤细，而即使已经亲眼目睹过数次，还是有些人没办法想像，顶着一张比女人还漂亮脸蛋的家伙，战力竟是如此强大。

没有特别注意四周眼光的诗织，收回了往人群游移的视线，他看了埃尔文一眼，摇摇头，垂眼调整身上的立体机动装备。

「没什么。」

应该是他想太多了吧……

之前曾听曼卡骄傲的说过，他们四个人是以优秀的成绩从训练兵团毕业，之所以没有优先选择加入享受内地生活的宪兵团，都是为了保护在家乡的亲人，立志成为优秀的调查兵。

诗织无声笑了笑。

是啊，应该是他想太多了，那四个像苍蝇一样的烦人家伙才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沦为巨人粮食。

宽心这么想着的诗织，没有注意到利威尔一双沉静的灰蓝色眼眸正定定注视着他。

随着埃尔文的指挥下全队返回托洛斯特区，路途中，天空落着淅淅沥沥的大雨，平时总会在街道围观的居民们不见了踪迹，他们全躲在屋内，隔着雨水不断敲打的玻璃窗，对着底下为人类奉献生命的士兵们露出一张不以为然的嘲笑神情。

似士兵们心情的沉重马蹄声，被天空落下的雨声掩盖，于一地泥泞中渺无声息。

在接受过民众的嘲笑洗礼，回到调查兵团总部后，诗织在一张张疲惫面孔中找了又找，也没有看到那四张熟悉脸孔。

寻觅了许久，最后，诗织终于找到他们。

从一张冰冷的名单中。

第二十六次的墙外调查，第一次为了夺回玛利亚之墙展开的漫长任务。调查兵团牺牲了三十九人才换来三处后勤的据点设置，前进的步伐还不到地图上的十分之一，人类真是弱小又可怜。

诗织从士兵手中接过死亡名单到离开大厅，只有短短一分钟的时间，比起这里正处于痛苦悲伤之中的士兵们，诗织漠然甚至于毫不在乎的表情态度，在这场合里显得突兀冷血。

然而，面对逝去的同伴，不是伤心到无法自拔才是真正在意，而平静淡然也并非是铁石心肠。

心理的疲累远远大于身体，回到凌乱的房间后，诗织连身上的装置皮带也没拆下便向前倒向床铺，迎面的柔软触感令诗织有些沉醉，他闭上眼就这么趴着不动，也很想干脆就此不动。

除了敲打玻璃的雨声外，整个房间安静的让人窒息。

突然，感觉床铺传来轻微震动，诗织一愕，心脏猛地一颤，就像是原本空荡的胸膛忽然出现什么而感觉到一丝触动，那留驻且触动心弦的瞬间，令诗织猛睁开眼睛。

感觉到身边传来轻微震动，接着一个重物踩在身上，沿着他的腰、背脊慢慢踩到他头上，再舒服的蜷缩成一团。

诗织埋在枕间的脸响起闷闷的声音。

「黑郎丸，你好重。」

小猫轻叫了一声，尾巴在诗织头上用力甩动着，明显对这番话有很大的意见。感觉小猫没有离开阵地的打算，诗织叹了口气然后无预警的朝左一翻，小猫在诗织移动的那一刻敏捷跃至一旁。

诗织慵懒的躺着，看着面前的小猫开始发起呆来。一会儿时间过去，一人一猫的姿势此刻如出一辙，躺在床上互看起彼此。

望着那双清澈的碧绿猫眼，诗织试探性的伸手，见小猫对自己的举动没有闪躲的厌恶意思——平常都会被狠狠赏一记猫拳。诗织便大胆地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握住了它的柔软猫掌。

「你讨厌这个名字吗，黑郎丸？」

碧绿色的猫眼依然盯着诗织，被握住的猫掌也没有抽回的迹象，但它后头的尾巴倒是不客气地用力甩了几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算摸透它动作表情的诗织，无奈地露出笑容，他望着窗外大雨过后隐约露出的繁星云斗，将触碰的手指改成用手掌握住。

温暖从手心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诗织慢慢地阖上眼，就在一身的疲惫与倦意开始不断涌现的时候，他睁开了双眼，对着始终待在这里，没有离开自己一步的小猫微微一笑。

「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布鲁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