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考上,叶孟秋便打算回家,想到柳风骨一路上护送自己上京,又帮了自己许多忙,着实辛苦,又听闻柳风骨之前下江南是处理一些私事,为表谢意便邀他一同回杭州,带他欣赏欣赏江南风光。柳风骨也没别的地方想去,想着自己还没去过杭州,趁着此次有个本地人带着去散散心也好,况且不亲自送叶孟秋到家他也不放心,便同意了。
谁知刚走到半路,一封家书到来,传信说母亲病重,叶孟秋便日夜兼程,乘水路赶回杭州。
甫一踏上码头,便见一壮一瘦的两个黄衣男子等在那里,见到叶孟秋下船,立刻迎了上来。
“小弟啊,你可总算回来了。”两个男人命身后仆人帮忙取了行礼,拉着叶孟秋絮叨起这些日子家里人是如何担心,母亲更是气急病倒,“如今见你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我不是都写信回来了吗。”叶孟秋道,“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这位是……”叶家哥哥不搭理叶孟秋的不满,注意到跟在叶孟秋身后的柳风骨,问道。
“这就是我在信里跟你说的柳五,是他帮我解决了那些江湖劫匪。”叶孟秋连忙将柳风骨向哥哥们介绍,“这二位是我哥哥,叶明秋、叶泊秋。”
“原来是恩公。”叶明秋连忙上前拱手作揖,道,“我们得知请的镖师被江湖匪类截杀顶替,忧心如焚,后来小弟写信回来还不敢相信是真是假,如今见小弟安然回返,全家心中大安,恩公对我叶家大恩大德实在难以为报,恩公若是不急于离开,不如多留几日,也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柳风骨看了一眼叶孟秋,笑道:“令弟也是这般说的,我也正好无事,便叨扰了。”
双方又是寒暄了一阵才登上叶家的马车。
柳风骨原先在码头看到不远处一片都是黛瓦白墙的江南宅院,还以为那便是叶家,谁知马车从码头绕了一个大圈才在一处庄园门口停下。
“那都是叶家旁支。”叶孟秋解释道,“这才是我家住的。”
柳风骨点点头,他并不意外,霸刀山庄占了太行山半个山头,很多柳家旁支也是散居在本庄附近,形成一个个村落。纵使如此,柳风骨也不得不感叹叶家的富裕,从码头一路过去,皆是一进的小院子,想必要花不少钱。
进了叶家大宗的宅院,却又与别处不同。众人刚下马车,便有几个身着黄衣的护院将正门打开,上前扶着几位少主下车。又有一人上前打算取过柳风骨的行礼,柳风骨连摆手拒绝,他在家时虽然也有不少仆从服侍,但多年行走在外,早已习惯凡事自己来。
走进大门,入目便是一座三层楼,二层以连廊连接两侧小楼,正中有匾,匾上大书“天泽楼”,楼下两侧有护院守卫,皆敛色垂目。一楼另一侧的门也是开着,视野也随之开阔,从大门处可以直接看到深处庭院中巨大的海棠花树,此时正直三月,粉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下。
大门两侧则是圆形拱门,通往内宅。
“家母本就身体虚弱,听闻噩耗更是一病不起,”叶孟秋一踏入天泽,便急急地朝二楼奔去,叶明秋登上石阶,想到一处,回头向柳风骨解释,“后来听说恩公随小弟一同回来,说什么也要见上一面方能了却残愿,只是多日卧病,室内有股难闻的药味,还望恩公不要介意。”
柳风骨随叶明秋、叶泊秋登上二楼,果然一股淡淡的药味飘了过来,甫一进屋,便有侍女帮忙卷起帘子,叶孟秋此时已坐在床前,被叶母搂在怀里,大呼“我的儿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怎么办”,母子二人垂泪恸哭,四周侍奉的侍女们亦无不掩面泣涕,便是叶明秋、叶泊秋两个大男人见此形状,想到几月来的担惊受怕,也跟着流下泪来,倒是柳风骨作为一个外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缩在帘旁看着这一幕。
“母亲病重如此,哥哥们怎的前些日子才说呢。”待众人慢慢缓过来,叶孟秋方抱怨道。
“你别怪你哥哥,是我担心耽误你考试,才不让他们在信里说的。”叶母轻抚着叶孟秋的背,“如今见你安全回来,我也算宽心了,便是明日去了也无憾了。”
“母亲!”叶孟秋听闻母亲言语中嘱咐后事的意思,不禁心酸,忙起身将柳风骨牵至母亲床前。
叶母强撑着精神,靠在叶孟秋怀里,上下细细打量了柳风骨一回,笑道:“我一个居于深宅的妇道人家,平常所见者不过寥寥几人,没什么见识,今日才知道天下竟有如此仪表堂堂的人物,我这几个儿子与恩公一比,就跟乡野娃娃似的。”
“老太太谬赞了。”柳风骨忙谦虚道,“柳某不过出于侠义之心,本不求回报,况且我见三位令公子亦是人中龙凤,您这话可折煞我了。”
叶明秋上前,笑道:“儿子这些日子打算带柳公子去杭州各处美景游览,母亲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不该你作陪,该让孟秋去,也没听你给人安排个住处,当真是不知礼数,这哪里是待客之道。”叶母实在精神不济,说了两句话便累的睁不开眼,但仍命两个老嬷嬷带柳风骨去环湖碧舍,自己仍旧拉着叶孟秋说体己话。
“是儿子想的不周到。”叶明秋笑道。
有叶母发话,接下来几日,便由叶孟秋带着柳风骨四处转转,只是叶孟秋惦记母亲病重,实在没有游玩的兴致,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
两人逛着逛着,竟然绕回了叶家宅院大门,叶孟秋一愣,看向柳风骨。
“既是担忧母亲病情,便不要强撑着陪我了,这一路成我带着你走,你都没发现。”柳风骨笑道。
“可是……”叶孟秋迟疑。
“没事,为人子者在母亲床前尽孝是理所当然,我又怎么会怪你,横竖我也无事,多呆些日子也无妨,只要你们不嫌我饭量大。”柳风骨笑道。
柳风骨原想着叶母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过六十,便是病重,有叶家三兄弟几人悉心服侍,过一段时日也该好了,到时候再接着逛也行。谁知一天早上醒来,便听闻叶母过世了,叶家三兄弟早已穿上孝衣分头前往叶家在杭州的各支宗亲家里磕头,请人前来主宅协办丧事。
如此一来,柳风骨想到叶家这些日子只怕要忙着办丧事,自己不若早些离去,也不至于耽误人家正经事,便等叶家兄弟回来的时候前往天泽楼。
方一踏入天泽楼,便见海棠树下端坐着一群做法事的和尚,口中念着佛经。旁人尚好,只是打头的一位年轻和尚念着念着竟然伏地痛哭,在场的叶家宗亲连忙将他扶至一旁安慰。
“天音大师节哀顺变……”
柳风骨走进灵堂,拈香祭奠了一番,随了一份礼,而后走到叶家兄弟面前表白自己离去之意。
“没好好招待柳大哥,实乃我们失礼。”叶孟秋也没挽留,只是淡淡道。叶明秋也知现下自家要安排母亲后事,照付不到柳风骨,便开口安排人送柳风骨离开。
柳风骨见他以孝子杖硬撑着身体,面带蜡色,双眼微红,便知前一夜定是伤心至极,哭了许久,半晌只能安慰一句“节哀顺变”。
走出天泽楼,柳风骨回身看了一眼,此时整个叶家宅院已挂满白幡,虽然人来人往,却依然显得一片肃静萧瑟,想到自己父亲年事已高,早年又历经江湖厮杀,遍身伤痕,现下也是病着,自己这不孝子只知浪荡江湖,便生了速速回霸刀山庄的心。